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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砗磲珠碎(2)

    吴春舫还杞人忧天,这让吴准很不高兴,又念及儿子吴岩现在与太子关系匪浅,他向来也对陈询存有好感,便建言:“父亲有没有想过,我们与东宫能有进展?”

    吴春舫沉吟道:“想当初,为父也曾受李秉先的托付,举荐立穆王询为太子,其他皇子也确无能堪大统的。谁知王贵妃生子,局势变得扑朔迷离。而太子询未能处理好章氏、张尚义的关系,以致文武两臂皆受损。剩下的李氏有实权的也无几人。当今三省六部大部分为袁党的亲信,我们如果此时偏向东宫,岂不是招袁氏敌视。只等到太子询将来龙登大宝再说吧。至于岩儿,你要劝他不要太张扬,东宫的变数难测,岂是他一个曾获过罪的人得以依靠的。”

    吴准知道父亲曾对吴昭容所生的十一皇子萧王钺有过立储的幻想,毕竟一族荣耀需要依靠后人延续。但随着章氏遭变和太子询面对的困境,王贵妃又生下秦王昭,父亲对局势重新考量也属正常。吴准却只抱定一个念想——吴岩能从流放地回京恢复原职,与太子询的努力不无关系,后来又通过吴岩已经向东宫示好,如果还左右摇摆不定是犯了官场大忌。陈询为了笼络重臣并未拒绝吴准的示好,只是不敢公开这层关系。两人暗中都明白形势所在,更不会冒险,吴春舫看清子孙的行径,也未明里反感,只不表明态度,为此数年来祖孙三人各自心知肚明却都不说出来。吴准今日就是想劝父亲不要再有幻想。

    “如此做法,父亲不怕太子将来对您有成见?”

    “成见?你这话提醒为父了。为父知太子城府极深,不会轻易被人控制,就拿这次他废太子妃自保可看出。外人都说袁辅政扳倒了章氏,却未动到太子的根本,可这也仅仅是暂时现象。记得陛下为了立楚王曾动了多少心思,元老们为了反对立楚王又想尽了多少办法,单说纪悦妃和楚王母子的身世,尽管陛下从未在群臣面前界定清楚,可无中生有也不全是,陛下或许起了疑心,或许喜欢纪悦妃喜欢到不在乎她与沪王当年的往事,但不管如何陛下放弃立楚王自有陛下的道理,或者说有陛下的难言之隐。试想,如果陛下查出了楚王鉴非龙子,岂非陛下自己须承认自己昏庸,将曾经欲要谋逆的沪王之子当作亲生子珍爱多少年,这笑话君王可敢对天下人公开?所以,朝廷里外都心照不宣,反正楚王不是太子,陛下爱哪个儿子便无所谓了。”

    吴春舫说着,眼睛里拢上一层失意,吴准只当父亲为官场有心,忙道:“哎呀,父亲提到此事,儿子想这风言风语都在京城和离宫传了这么多年,陛下先前还杀了几个散播谣言者,现在这事又被说得如假包换般,那纪悦妃却还在后宫安然无恙。正如父亲所言,若不是陛下爱她至深,也就是陛下为了颜面将刻意此事压了下去。”

    “这些话,你以后不许再说!”吴春舫忽然大怒。吴准细想自己说的绝无对吴氏不好的地方,父亲甚怒是为了哪般?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正在莫名其妙,听父亲道,“哼。你这榆木脑袋才想到啊。陛下不愿提的,谁又不识时务御前胡言乱语?咱们这位陛下最看中的可是面子和排场。所以楚王不会是东宫的威胁,秦王昭才是。总而言之,我们吴家此时还不要太露锋芒。”

    吴准暗想吴氏可还有多少露锋芒的机会,王贵妃从纪悦妃手里夺了皇帝的爱,吴昭容更无获宠的可能,且现在皇帝的御体不宁,时局的变化基本明朗——仍是东宫与袁党的拉锯战,除非朝廷发生大变故颠覆眼前的一切。

    “父亲,对贡州欲谋反怎么看?”

    “马行软地易失蹄,人贪安逸易失志。陛下以享乐度日,士大夫们纷纷效仿,君臣相互比着怠政非常理。本朝谋逆之事从未停止过,陛下就曾亲自平息两起,所以陛下习以为常,不觉得贡州谋反是多大的事,也有想利用贡州对边镇军政做洗牌的打算。为父以为,陛下施政失策在先、施压在后,如同脓包不捅破怎可清楚烂肉,贡州谋反或是陛下在自己跟自己赌。但是陛下已年老,怕就怕一旦叛乱势如破竹,朝廷无法管控,这也是太子难再被更易的原因。”

    吴春舫沉吟,“自古以来经过千辛万苦得以登上皇位的,身边都有几位能人,太子身边的人,除了清王隆,郭东定、张尚义和李氏,其他也无可取之人。现如今张尚义遭贬,清王隆病重,剩下的郭东定世故圆滑,到底势单力薄,李氏如今也没有得到一点实权,又怎能成气候。”

    “还有一人您忘记了?太子侧妃尉迟氏。”

    说起尉迟氏,吴春舫颇为惋惜:“为父与尉迟晟的交情,那不是一天两天了。尉迟晟前只有一个虚衔——尚书右仆射,为节度、观察等使的加官,无权。陛下将他的女儿嫁给太子,才封他为尚书左丞。说来可笑,尚书右仆射品序比尚书左丞高,却没有尚书左丞有权,可这实权发挥的作用也仅仅限制在尚书省以下。为父作为门下侍中还斗不过袁氏,一个只监管兵部驾部、职方和工部屯田三个司的尚书左丞,更遑论与袁氏对抗了。此外,杨褊年老有退隐的想法,杨开甲正当壮年,但也在禁军中当值。”

    “儿子说的不是尉迟晟和杨家,而是想说尉迟晟之子、尉迟侧妃的胞兄尉迟坚。”

    吴春舫不屑亦不解:“尉迟坚?一个陇州边军统领,数年驻扎在上阳边缘的州县,每日游击骑射,无所事事,毫无军章可循。陇州都督王天路又处处打压他,不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他也只能收编流民耕地劳作,闲时胡乱耍棍弄枪自娱自乐罢了。”

    “父亲,凡事坏就坏在听说上,未亲眼见怎就下定论呢?儿子在十五年前见过尉迟坚,此人嗜好歪门邪道不假,但对军事很有谋略,只是时事不再、运数不佳。记得那司马祁的长子司马清庭,原本在西凉节度使杨褊麾下任副将,驻守南罗边境,‘未禧宫事件’司马氏被卷入,他被剥夺副将职位命回京等待审训,可走了半途陛下却让他按原路返回凉州恢复原职,个中缘由很明显。南罗战事他又被陛下钦点遁走沙场获得军功,至此司马家再次得以扬眉吐气,现在连司马祁次子司马清焕也任了左右金吾卫将军。司马清庭继任凉州节度使的呼声很高,陛下也不止一次在朝堂上提起由他掌管西凉郡,只是现在袁氏把持朝政,又因为殷氏的旧事排挤司马氏,司马家又无要害把柄落入袁氏掌中,所以这事一拖再拖。可见已经功高盖主的司马氏没被陛下抛弃——父亲想过其中的缘故吗?”

    “当然因为南罗战功,或陶和长公主之故。如果陛下再像登基之初杀功臣,再让四皇子之死被人翻出,旧事重演,岂非是昏君所为。陛下不如博个惜才之名来宽慰臣工。”

    吴准叹父亲只晓得抱着吴氏往日的荣耀和固守太后的遗训,却不肯多多去探听朝廷的走向及未来的趋势。皇帝也许真的厚待吴氏,那也是因为吴氏从太后薨后保持中立、对皇帝忠心之故。可在袁氏的压制下,所有与袁氏对抗的、保持中立的家族与大臣,都成为袁氏打击的对象。而对吴氏来说中立已是鸡肋,弃之可惜,留之无味。

    便摇头道:“父亲的分析有道理,可只看到其中一小点,还是以为陛下会如何如何想。儿子却有另外想法,司马氏的军功只是其一,还有一层更深的原故呐。”

    听到儿子微责,吴春舫也不动气,忽然觉得自己身为门下侍中,才嘲笑儿子榆木脑袋,怎又不及他那样灵通外界的动静。他何尝不意识到自身的消极与保守,然而年逾七旬的他,已无力再去为那些明争暗斗伤神,且操心本族的未来,不免好奇问:“你又听到了什么?”

    “父亲可记得当年陶和长公主下嫁司马祁,是陛下金口玉言撮成?”

    “怎不知呢,你刚才说的还不是为父告诉你的。你倒来反问我?”

    “那父亲可听说黄闵韧有谋反之心?”

    “刚才你我讨论了这事啊,是陛下殆政、偏信袁党所致。去年就有大臣上疏提醒,陛下时信时不信。近来干脆把这事交给三省去查,三省全被中书省控制,也不了了之。早几年袁氏就勾拢姚益,对四州上疏皆秘不以闻,尤其对贡州有异言者辄加贬斥。陛下闭塞视听,所有人仗马寒蝉,哪有言路可走。就算现在陛下意识到问题想刮骨疗伤,也不能保证前途一片光明。”

    “这便是疾症所在。”

    “此话怎讲?”

    “自恩科开举以来,朝廷内外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的局面被打破,不论前朝还是本朝,大凡入仕有三个途径:一由宿卫、二由儒考、三由吏举,其中,由宿卫者出中禁、中书奉行制敕占三分之一多;由儒者和校官开考取士占三分之一;由吏者省台院、中外庶司、郡县举荐占三分之一。但时人提及入官途径,仍然说‘首以宿卫近侍,次以吏业循资’。可见尽管设立了科举取士,世族阀门还是占有优势,七层以上还出自贵门,要不怎还有几大家族来回争斗的局面,至于寒族入仕,全仗着陛下的提携或科考。而且,每逢祭天、陛下生辰、大臣致仕或去世等特殊时期,陛下又特设几个名额恩荫臣子,致使恩荫成了常例。起先恩荫只是父职子袭,无孙承袭,到了全盛朝初年,记得陛下册立皇太子理就破例恩荫一些大臣的门客、亲校十余人。册立皇太子询时恩荫一百多人,此后,恩荫的范围愈宽广,数量也越大。相比寒士通过科举入仕,磨勘升迁多年才混得点模样,这种速度实在快。而自从袁辅政任中书令,一次恩荫就有四五百人,那些人不用问都是袁氏派系的。这也是为何如今满朝全是袁氏党羽的缘故之一。这种好处,但凡有点心思的大臣,谁不愿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在机阀要害。”

    吴春舫皱眉:“你絮絮叨叨说这些,谁人不知?这与尉迟氏,还有先前说的司马祁、黄闵韧有何关系?”

    “本朝恩荫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受恩荫者不能到机要衙门做官。司马祁当年受恩荫时是一个边镇的小县令,一个武人做县令是乱用人,司马祁自称有抱负,于是便千方百计寻找出路。听说陶和长公主新寡,不顾别人告诉他长公主脾性不好,还坚持求娶,偏偏长公主也看上了他,于是这桩姻缘成就他的前程,即使受‘未禧宫事件’影响,也因为皇亲国戚才得以免责,又适逢南罗战事,于是司马家抓住机会立军功、博爵位。黄闵韧是太子理册封时受的恩荫,被放到贡州做了判官,袁辅政时常在御前赞黄闵韧,黄闵韧成为贡州节度使多半是袁氏的帮衬。后来袁志琅到贡州经商,又由黄闵韧提携为财税官。尉迟家也是恩荫出生,只因有尉迟渺门当年的事在,尉迟氏才被陛下搁在一边数十年,除了权力,却也未曾伤到半点尉迟氏的利益。可见,受恩荫的十之八九世代荣耀,哪怕无权,但根基在那里,总好过寒门入仕需要一步一步升迁。三年前陛下诛阀门是怕他们坐大,可现在看来阀门的实力还是很大,陛下杀了几个家族必然给其他家族机会。依儿子看,一旦贡州造反,司马氏、尉迟氏必会是陛下最为依仗的家族。也可见,陛下为了太子羽翼刚强,联姻尉迟氏,不可说不用心。”

    “你的意思,陛下实际上对太子询寄予厚望,哪怕章氏刚被打压,也只是陛下害怕寒门强势,而非针对太子。”

    “对。现在太子与章妃脱离关系,就与章氏脱离关系。陛下默许太子如此做并未加责罚,是因为太子在陛下心里还是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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