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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月山城孤(4)

    “已潜入京城里的五千将士,全安顿好了?”

    听到他询问明日的计划,尉迟眉月反而觉得轻松很多,忙道:“是。现在他们散流在各个坊肆间,妾让他们当中一些人扮做卖马、卖粮草的商人,这样马匹也能带入城了。因陛下明旨由司马清焕将军招募兵士,军马兵器也招募中,且司马将军主管辖京城烽堠,对出入城中的车马也有权检查,所以昨日他和几位心腹将领守在城门口,亲自校验将士们的车马,那些守城军见是禁军将领亲自查验,自不敢阻拦和怀疑。他们入城后有的就去了募兵处,司马将军便将他们编入新兵队里,所以昨日五千人入城比较顺利,并未留下痕迹。”

    她又想起一事,“木奴与左右千牛卫将军吴岩见过一面,吴将军说他是统领陛下的贴身卫率,明日只能随驾。但吴将军许诺,只要情势有变,会见机带领左右千牛卫率返回京协助太子。”

    她朗朗上口,可见平日里研读国政大要的书籍不少,对此次行动更是用尽心思,对陈询身边几位心腹大臣、将军了如指掌,还与他们中一些人取得了联络。

    陈询司空见惯,但那潜伏在心底深处的不悦还是流露在眼敛里。

    “孤听说,他们入了城还抢淫民女。”

    尉迟眉月异常冷静道:“此事妾让木奴前去安抚了,三位被辱女子各得银一百两,并将她们送出了城。”

    “你以为此等做法就可平息事端?”

    “那些女子的家中清贫,父母正在愁无钱离开京城,如今得了钱银也就不闹了。”

    “尉迟良媛。”陈询身体朝她倾斜,“孤知道尉迟家当初随高祖皇帝打天下,做过不少杀辜弃德之事,然而那是乱世,如今不是,你怎可以为此等处置可以心安理得?备豫不虞,为国常道。岂可以水未横流,便欲自毁堤防。(1)这个道理,你可懂得?”

    不期陈询如此质问,尉迟眉月甚感意外,然而并无悔改意,“妾懂得。所以事先妾数次交代哥哥,凡进了京里的人,都要安分守己,不可僭越百姓。可那五千将士性格秉异,他们偶尔惹事也难以掌控。”

    陈询突然发觉自己说了一些无用的话,只好换个话题继续追问:“上次沥河离滨渡口闹事,你又知死了多少人?”

    “一千多人。这殿下早知晓了啊。”

    “我知你为帮孤才出此下策,可也不能拿百姓的性命做靶子。”陈询此刻的声音才转为冰严冷厉,“如今京里已经人心不稳,你用这法子制造恐慌,岂非雪上加霜?”

    “只有制造出京中的混乱,陛下才决定计划迁徙离宫,殿下才有机反转——如今目的达到,殿下要怪妾么……”

    “这五千人逆性不改,与你哥哥的管教有关,亦与你疏忽有关。孤建议暂且将这五千人归于司马清焕手下调教,你可有异议?”

    尉迟眉月何等聪明,只要能让他时刻想起她便达到目的了。忙道:“妾谨遵殿下教诲,也遵从殿下的安排。”

    陈询偏偏看穿她的心思,嘴角噙住一丝冷笑,正要说话,远遥自殿外进来回禀,“细孺人又来了,还哭天抢地着闹个不停呢。”

    陈询看住尉迟眉月,“细孺人又是怎么了?”

    “细孺人今日一早来见过妾,说她不愿与皇后一起守大元城。妾说,各宫皆有守城的妃嫔,东宫也不例外,你生世子荣,留下你们母子陪伴皇后是殿下对陛下的孝心。她以为妾撒谎,午膳前来过被妾劝回去了,现在还不甘心,还要找妾讨说法吧。”

    “孤也让胡良娣留下,她可知道?”

    “妾没有通知良娣姐姐留下。妾想,良娣姐姐神志不清,留在妾身边照看比较好。”

    “哦?”陈询盯着尉迟眉月看了一会儿,“你对良娣甚是关心。”

    尉迟眉月笑盈盈道:“想当日同入东宫,良娣姐姐美艳大方,妾爱慕不已,她对妾又多有照顾,妾此番与殿下一起离京,岂有不顾她的道理。”

    “胡良娣美艳,孤是知道的,可她为人大方……”陈询不知不觉瞄向尉迟眉月鬓发间一枚小而精细的白玉秋蝶无笙琪霜簪,“你发间的簪子是她送的?孤记得韦圆亦曾得她赠与一串紫玉珠,却不是从东宫分得的贡品里拿来的。可见是她从娘家获得。娘家之物也能送与你们,可见她确实大方得很。”

    尉迟眉月听出陈询言语间的嘲讽,似乎也在意料之中,从来他对她们几乎没有什么感情,但却把她们日常穿衣戴帽的事记得如此清楚。她最近对自己的行动非常满意,终于在东宫几个女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太子的臂膀,想要的未来正在步步靠近,所有的责备与试探有什么可放在心上的。

    忽听陈询吩咐远遥:”将细孺人唤来!”

    远遥暗暗看了尉迟眉月一眼,见她面无表情,便出去了。一会儿细络来了,右手牵着陈荣。

    “殿下!”一见陈询就跪下,细络的眼泪簌簌沿着腮颊滚落,“奴婢未得殿下口谕,只听良媛说要奴婢留下守城。奴婢卑贱之躯不可惜,但世子荣岂能受此冷待。”一把拉住陈荣,“快,求求爹爹,明日一起带我们到离宫去!”

    陈荣年幼,如何懂得人事,只伏在地上“荷菏”哭泣。从他进殿就看出他的不愿意,小小年纪身躯瘦弱,只是被母亲硬拽而来。

    陈询淡淡对她说道:“让你留下是孤的意思,尉迟良媛只是代孤传话。除了世子荣,你还有何话要说?”

    “既是殿下的意思,奴婢无话可说,可——”细络拿眼觑向尉迟眉月,却见她眼角含笑盯着自己看,虽然不怕她,不知为何觉得内心却冷嗖嗖的。“可奴婢还是怜惜荣儿要与爹爹分别。”

    她的心思倒是转得快,只说来说去一个意思。

    尉迟眉月对她和蔼地道:“细孺人不必担心。此去离宫是为太后祈福,不日銮驾回京一切照旧,留你在京中也便于殿下在离宫联络,你的责任才更重大。若是怜惜荣儿,你若放心可让我带在身边照顾?”

    “这也不必了。”陈询道,“他们母子怎可分别。孤得知北衙禁军还有几人也留下,其中一位韦姓将军出自韦家,算是皇后的远亲,又和细孺人同乡。孤已让张晁打招呼,在孤离京期间请他多多照顾细孺人母子。”

    他的话未说完,细络就面色难堪。

    想起此前陈询单独与她谈话全是对她的暗示和提醒,她怎不懂得太子明知实情留她至今的目的,她为了活命和孩子的安危已经从韦皇后那里传递很多的消息给了陈询。不知韦皇后是不是数年被关在元坤宫已经神志不清,还是故意为之,总有意将韦氏的事说与她听,临了还说因细络是元坤宫从前的旧人,伺候主上尽心,所以即便现在是东宫的妾妃也不觉得忌讳。还说到尉迟眉月与姜丽妃来往的细节,以及尉迟眉月曾从姜丽妃那里得知章青均与一些地方官吏受贿的来龙去脉,等等,这些她都一句不瞒地全部告诉陈询。

    每次陈询都给她很多好处,总也会如现在一样明言暗语提到北衙那个韦姓将军。陈询每提一次,她就心惊肉跳一次,次数多了心里承受能力强多了,却已经再也不能让自己从这个漩涡里爬出来。

    她只不过是陈询用来打探韦氏情况的人,若还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那就是她也曾经在未禧宫伺候过殷贵妃,殷氏虽然在朝廷销声匿迹,但殷氏留在民间的关系网却并没有完全折断。太子一心要清缴殷氏在民间的门户和隐匿资产,是想从中得到一些线索为章氏重起增加筹码。从这一点,细络就明白章青砚哪怕在绝响观也不能让太子忘记,所以她也曾将得到的尉迟眉月暗中散播章青均受贿的消息告诉陈询。所以很多时候在东宫她敢对尉迟眉月不敬,也种下了尉迟眉月对她格外轻视的结果。

    比如此时,她虽然被陈询的几句话说得心惊胆颤,却看也不看尉迟眉月一眼,只对陈询叩首道:“奴婢明白了。奴婢不再胡闹,奴婢这就回去。”

    等细络抱着陈荣走了,陈询这才看住尉迟眉月,“孤不喜欢太有心机的女人。孤不喜欢你事事先斩后奏,更不许你先斩后奏!你明白吗?”

    尉迟眉月不期细络刚走,陈询就如此警告她。到底是女人,心底一阵翻江倒海,一时不知如何搭话。

    忽然,他们透过窗棂见到沉香殿南角的一丛树林下,有八盏宫灯稳稳地在前引路,后来跟着六名侍从,看来有一位紧要的人来了。

    陈询与尉迟眉月不由满腹狐疑地对看一眼。能由八盏宫灯引路、八名侍从伺候,至少也是宫里位尊的妃嫔。此时谁会来?事前也不通报一声,还掌灯到了太子侧妃所住的宫殿……

    他二人忙整装打开沉香殿正门,等到了八盏宫灯前方,才看清楚来人是纪悦妃。

    陈询全身骤紧的肌肉一松,上前行礼,“儿臣叩见悦母妃!”尉迟眉月随后跪下伏拜:“妾拜见悦妃娘娘!”

    看着陈询与尉迟眉月双双站在眼前,如此容貌相配,却貌合神离。纪悦妃想起章青砚,那个使陈鉴和陈询产生隔阂的女子,也想起陈鉴与司马清韵何等般配、也何等貌合神离。她这一生何尝不是在貌合神离的岁月里游离着!情感是个奇妙的东西,然而都因为得不到的遗憾具有了讽刺含意。

    “悦母妃驾临,是为何事?”陈询淡淡地问。

    发觉到陈询的戒备与冷漠,纪悦妃清冷的颜容这才露出一丝微笑:“适才走到东宫附近,想起进来看看。”

    陈询默声,拿眼珠从纪悦妃脸上轻轻扫过,那双漆黑眼眸泛起的忧愁泄露了她全部的心思。

    别人也罢,陈询非常了解纪悦妃。除了血缘的牵系,陈鉴遵从母训是纪悦妃在后宫活下去的理由,而她保持惯常的风轻云淡,是相信自己的魅力可以左右君王的意念。但是过去二十年,她倚仗母爱的柔韧与绵久获得陈鉴对她言听计从,她也想通过获得君王的宠爱掌控朝局却至今不如愿,而今的陈鉴早已不是去灵州之前的陈鉴了,就算谋略欠缺,却野心勃勃,但陈鉴的处境还不陈询,却也想在混乱之下博得一点利益。不甘和尝试,仿佛是所有人都潜伏于心的冲动,所有的从眼前一一飘过的脸庞,正是各有谋算的人试探和激进的表现——此种情况,是不分男人和女人,不分贵族和庶民,不分聪明和愚笨。

    陈询心口生寒,头痛欲裂——该来的躲不过,早晚是个债。可这一切与眼前的纪悦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可以说毫无关系,可今天她来了,来看他,似乎想看清楚通往未来之路的全部,但他是陈询,一个善于藏匿自己内心、也变得决绝的陈询,他不会因为这位曾经对他格外照拂的母妃而泄露自己的意志。

    他脸上很快洋溢起由衷的神情,道:“谢母妃惦记!儿臣一切安好。”

    纪悦妃终究无言以对,她不过就是想看一眼,而她除了看一眼还能怎样?除了皇帝的宠爱她实际上无所倚仗——所有安于稳定的人心,总有一个无所广阔的可供身躯伸展的空间,她能影响到的只有后宫这块地方,出了后宫她一无是处,否则她多年的打算怎么到头来还在原地不得一丝的进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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