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长大衣，摊开来比她整个人都大。宋纪椿小心翼翼地铺到陪护椅上，收拾了一下，而后起身到关了灯。
秦桢也没再说话，看似是睡着了。
宋纪椿从自己的外套里摸出手机，把亮度调到最低，发现夏薇薇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愣了下，猛地记起自己没跟他们说今天不回去。
她立刻打开微信，在宿舍群里说：【我今天不回去了，我有个朋友生病了，我在医院照顾他。】
薇姐：【没事就行！看你这么晚没回来，还半天不接电话的，吓死个人。】
薇姐：【还有，陈佑好像找你有事。他说你一直不回微信，我就跟他说你跟朋友出去了，还没回来。】
一颗白桃：【好。】
宋纪椿退出聊天窗，往下滑。
自从上次的生日之后，她就很少再见过这个人了。他也没约过她出去，只是偶尔会找她聊天，次数不多。
她点开跟陈佑的聊天窗。
看到他只给她分享了几条搞笑的视频，往下就剩是几条语音。她想转换成文字，手一抖，直接点开了。
男生清亮的声音瞬间响起，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回荡着。
“纪椿，你明天有空吗？”
宋纪椿吓了一跳，立刻按了关机键。
这话也强制般的被中断了。
宋纪椿不由自主地看向秦桢，呼吸下意识屏住。但因为视线太过昏暗，她也看不出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等了半天，宋纪椿也没见他说话。她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翻了个身。
又点开手机看了眼。
宋纪椿不敢再点那几条语音，打算明天再回。她看了下明天的课表，不知道第一节课赶不赶得回去，只好给夏薇薇发了句：【我明天第一节课可能来不及，你到时候先帮我点个到吧。】
薇姐：【ok！】
宋纪椿熄了屏，把手机放到旁边，身体蜷缩在外套里。她吸了吸鼻子，底下是他的外套。感觉像是被他的所有气息占据了。
淡淡的烟草香，和白桃乌龙的气味结合在一起。
他什么时候会喷香水了。
莫名地给了她安全感。
也许是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宋纪椿有些睡不着，闭着眼酝酿了好一会儿都没什么睡意。她忍不住翻了个身，想再玩一会儿手机。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往桌子上摸索着。
在这个时候，秦桢突然出了声：“你睡不着？”
宋纪椿的动作一顿，点头说：“是的。”
“因为语音没听完？”
“……”宋纪椿瞅他，顿时觉得自己刚刚大起大落的情绪在他眼里像是个笑话。她有些憋屈，“你装睡？”
“装睡？”他笑，“没说话不算是装睡吧？”
“那不就是装睡。”宋纪椿郁闷道，“还是我吵醒你了？”
“嗯。”秦桢的尾音上扬，“纪椿，明天有空吗？”
宋纪椿把外套盖到脑袋上：“我要睡了。”
秦桢：“不是睡不着吗？”
宋纪椿：“睡不着也得睡呀。”
秦桢：“跟我聊个天？”
宋纪椿把眼睛露出来，看了过去：“聊什么？”
“你把语音继续听完，”他的声音带了几丝玩味，“让我听一下，是哪个不要脸的想约你。”
宋纪椿不怎么乐意：“你不认识。”
秦桢：“你说了我不就认识了？你描述一下，我帮你把把关？”
把把关……
想把她推给别人吗。
宋纪椿：“应该只是约我吃个饭，不用你帮我把把关。”
秦桢：“这不是怕你被骗吗？”
宋纪椿敷衍道：“那好吧。”
没等秦桢再吭声，她揉了揉眼睛，又补充了一句：“可能会有点多，说一晚上都说不完。”
“……”
“要不你拿个本子记着？”
闻言，秦桢侧头看她。他的眼眸在这昏暗中显得有些亮，唇角弯起，饶有兴致地重复道：“说一晚上都说不完？”
“本来就是。”
“想不到你还挺受欢迎啊？”
宋纪椿理所当然道，“我长得好看不行吗。”
秦桢的眉眼一挑，没说话。
这个突如其来的沉默跟像是在否认她的话一样。
宋纪椿的心情有些不痛快，收回眼，拿起桌上的手机：“你快睡吧，没事老窥探别人生活干嘛。”
“？”
宋纪椿：“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就你还大人？你就比我大两个月，咱俩同年的。”
宋纪椿瞅他：“那你怎么不喊我姐姐？”
秦桢轻笑了声，又提回了刚才的事情，“行了，开始说吧。”
宋纪椿没反应过来：“什么？”
“弟弟给你把关啊。”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里带了几分调笑，“啊。对了，你给我拿个本子。”
“……”
“我好好记着。”
宋纪椿盯着他看了几秒。很快，她背过身，点亮手机的屏幕，不想再交谈的意思表现的淋漓尽致，“我不想告诉你。”
第二天早上，宋纪椿还是没狠下心，不情不愿地又帮他擦了脸，之后顺带把他的手臂和手掌都擦了个遍。
这次秦桢没像上回那样突然睁眼吓她，也没说什么别的话。
但宋纪椿一直也没往他眼睛上看，视线发空。她努力让自己心无旁骛，就像在擦干净一只不能动弹又脏的玩偶一样。
临走前，宋纪椿想了想，问道：“秦桢，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晚上过来的时候给你带。”
秦桢似乎还有些困，眼皮半阖着，“我外套里有钥匙，你拿上。帮我把房间里的电脑拿过来。”
“？”宋纪椿说，“你要电脑干嘛？”
秦桢抬起眼，笑道：“我论文还没写完。”
宋纪椿愣了下，表情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可是你生病了……要不我帮你写吧。”
秦桢看着她，没说话。
宋纪椿：“我会帮你写的。别的我帮你看着拿，我走了。”
说完她便出了病房。
宋纪椿在地铁上调低音量贴在耳边听了陈佑的几段语音，“纪椿，你明天有空吗？我和朋友在篮球场打球。你要过来吗？我听夏薇薇说你还没回学校，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学校也不安全，我去接你吧？”
她迟疑了下，回复道：【抱歉，昨天一直没看手机。谢谢你的关心。】
宋纪椿先回宿舍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之后到教学楼上课。宋纪椿周日的课不算少，一直上到下午六点。她也没来得及吃饭，下了课就坐地铁到秦桢在外面租的房子。
出了地铁站，宋纪椿顺着手机导航找到位置。
这边一片都是住宅区，旁边是市图书馆，但距离他住的地方还有一小段距离。附近有一条美食街，还有个小型的广场，格外热闹。
宋纪椿用门卡进了小区，找到住了那栋楼，上了二十层。
这儿一层五户，秦桢住的房子朝北。她走过去，拿钥匙开了门，不太熟悉地摸着墙壁，找到开关把灯打开。
室内的装修偏冷色调，客厅的沙发和茶几都是浅蓝色的，墙壁涂的则是灰蓝色。芝麻白的石英砖，中央铺了块暗色的方形地毯。
窗帘都关着，房子显得有些闷。
她把鞋子脱掉，看着鞋架上唯一的一双拖鞋，犹豫着还是没穿。她穿着袜子走进去，思考着要带些什么东西过去给他。
她往他房间看了一圈。
突然注意到床头上放了三个相框。
一张是秦桢和他朋友四人的合照，旁边是宋纪椿在毕业典礼上在他身后走过偷拍的照片，当时他正看着她。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那个时候，她才到他的肩膀处。
拍的也还挺好看的。
宋纪椿做贼般地拿出手机，把那张照片拍了下来。她的视线一挪，突然注意另一个相框上，也是一张合照。
那张照片明显是老照片，色调不太一样。
照片上的秦桢看起来不过十来岁。
他穿着一身校服，旁边站着一个女人。两人的眉眼极为相似，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意。
想到王芳的话，宋纪椿瞬间明白了这个人的身份。她蹲了下来，思考了下，小声说：“阿姨您好，我是宋纪椿，是秦桢的朋友。”
过了几秒，她又补充道：“他昨天没回家，是因为生病了，做了个小手术，不严重的。我现在是来给他拿点东西，您不用担心。”
说完，宋纪椿站起身，拿出手机搜了下：“住院需要带什么”，按照上面标出来的一一拿上。注意到“贴身衣物”四个字，她的视线一顿。
而后转到了他房间的衣柜上。
“……”
她为什么要刻意做这种事情。
宋纪椿闭了闭眼，打开衣柜，看到里边放了两盒新的。她松了口气，直接把盒子丢进了袋子里。
她往上看，纠结着要不要带多几件衣服。
算了。
就这样吧。
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宋纪椿走出房间前，顺便又说了一句：“阿姨再见。”
她出了秦桢家，走到电梯间等电梯。她拿出手机翻看了下，而后又收回兜里。电梯恰好到了。
里面站着个女人，面容清秀，穿着一身名牌衣服，身上的香水味很浓。她似乎是在给什么人打电话，但对方一直没接，所以表情看起来不太好看。
女人瞪了她一眼，走了出来。
宋纪椿随之走进了电梯。
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
她看到那个女人好像是往秦桢家的方向走。
但也有可能是旁边的那间。
宋纪椿低下眼，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等她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八点了。
她走进病房里，发现另外一张床住进了一个七八十岁的老爷爷，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应该是他的儿子。
三个年龄差异不小的男人正在聊着天。
宋纪椿把手里的几个袋子放到桌子上。
注意到动静，他转过头，眼睫动了动：“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她累得说话都有些喘，立刻坐到椅子上，“也不多，只是感觉都要用到。”
秦桢往袋子里看了眼，慢条斯理道：“你带那么多衣服干什么？”
“我就带了两套，还有个外套，你冷的时候可以穿。”她从包里拿出瓶子，喝了口水，“还有充电器什么的我也给你带上了。”
秦桢嗯了声：“辛苦你了。吃饭没？”
“还没。”宋纪椿才想起这个事儿，也没觉得饿，“没来得及。我一会儿就去吃。”
听到这话，秦桢瞥了眼时间：“八点了还没吃饭。”
宋纪椿拿出手机回复消息：“我不是很饿，一会儿会去吃的。”
“现在就去吃。”
“……”宋纪椿抬眼，心情不太痛快，“我不是不吃，我刚拿了那么多东西过来，先让我坐一会儿吧。”
隔壁床的老爷爷在这个时候突然出声，笑眯眯道：“小伙子，这是你媳妇儿啊？”
“……”
宋纪椿的火气在一瞬间消失。她猛地抬头，差点被水噎到。
秦桢的表情一顿，突然笑了，语气带了几分荒唐：“您是怎么看出这是我媳妇儿的？”
老爷爷盯着宋纪椿看，面容慈祥：“小姑娘长得可真俊啊，郎才女貌。”
怕宋纪椿脸皮薄觉得不好意思，秦桢又出声说：“大爷，这是我朋友，不是我媳妇儿。”
闻言，老爷爷看向秦桢：“啥？这是你女朋友？怎么还不结婚呢？”
宋纪椿：“……”
秦桢：“……”
中年男人在这个时候开了口，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我爸耳背有点严重所以刚刚都没怎么说话。”
说完，中年男人凑到老爷爷的耳边，提高音量吼：“爸，那是人家朋友不是老婆是朋友不是女朋友。”
老爷爷啊了声，恍然般地点头：“怎么还没在一起？”
宋纪椿在旁边听着也觉得着急，忍不住出了声：“爷爷，我们不是那个关系。”
“小伙子，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不结婚啊”老爷爷说，“不能让人家小姑娘等久了啊，知道不。”
“……”
有点好笑。
这不明摆着的说他显老吗。
秦桢没忍住笑，胸膛起伏着：“您能别逗我笑吗，我这肚子上还有伤口呢。”
老爷爷突然严肃起来：“小伙子，大爷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人家长得多俊啊，还会照顾人。你要不珍惜，不把握机会，你后悔都来不及！”
秦桢放弃了：“行，我知道了。”
她还挣扎着：“爷爷，我们真的不是。”
“小伙子，你可得好好对人家。”老爷爷语重心长道，“人家小姑娘还给你带这么多东西。”
秦桢点头：“行啊。”
“……”宋纪椿脸都红了，也忍不了了，“我要走了。”
闻言，秦桢回了头。注意到她的表情，他收敛了下唇边的笑意，轻咳了一声，故作正经地说：“别在意这事儿，大爷听不清，就当他开个玩笑。”
宋纪椿当没听见。她缓缓吐了口气，垂死挣扎般地说了句：“爷爷。我真不是，他比我大很多的。再大点都能当我爸了。”
秦桢：“？”
“嗯，当爸爸好。”老爷爷连连点头，似乎极为赞同，“你们早点结婚，早点生个大胖小子。一家三口多开心多热闹！”
“……”宋纪椿也放弃了，看向秦桢，“我走了。”
秦桢单手捂着伤口的位置，像是在极力地忍笑，声音都显得沙哑了几分：“行，路上小心，记得吃饭。”
宋纪椿抿着唇，“嗯。”
秦桢：“到宿舍了给我打个电话。”
宋纪椿嗯了声。她不太想理那个老爷爷，怕又误会了什么，但为了维持表面上的礼貌，还是跟他们道了声别。
她快速地说了声再见，随后便转头往门口的方向走。
下一秒，宋纪椿还能听到身后的老爷爷在说：“你媳妇儿要回去了吗？”
伴随着秦桢玩世不恭的笑声，似乎觉得他的话极为有意思，也附和着说：“嗯，我媳妇儿要回去了。”
“……”
能不能要点脸。
接下来的六天，宋纪椿照常有空了就过来。
隔壁床还是那个老爷爷。他的话不少，经常会跟段嘉许和桑稚聊天。
说的也永远是那个话题。
像是只对这个感兴趣一样。
就比如现在。
老爷爷看着他们两个，和蔼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秦桢懒懒道：“我们不结婚，不是那关系。”
听到这话，老爷爷立刻板起了脸，明显不赞同：“不结婚怎么行！你这不是耽误人家姑娘吗！”
宋纪椿：“……”
老爷爷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苦口婆心道：“小伙子，大爷我劝你早点结婚，早点稳定下来。结婚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两个人合适了，在一起，日子会过得很好的。”
秦桢挑眉：“行。”
老爷爷又问：“那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他往宋纪椿的方向看了眼。吊儿郎当道：“咱俩都还没到法定婚龄呢，再过几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