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刚满一周,秦桢拆线出院。
那天,宋纪椿提前过去,帮他把东西收拾好。临走前,老爷爷坐在病床上看他们,笑容满面:“你要出院啦?”
秦桢嗯了声。
老爷爷点头:“你要对人家小姑娘好一点。”
秦桢正想说点什么。
这次反倒是她先开了口:“爷爷你放心吧,他对我很好。”
秦桢撇头看她。
余光注意到他的视线,宋纪椿也看了过来。似乎是忍受了很久,她直勾勾地盯着他。
和以前一样,看不出一点情绪。
而后,一字一顿地说:“我和他一定会尽早结婚的。”
“……”
出了病房。
秦桢侧过头看她,似乎是觉得从她口中听到那样的话很新鲜。
他稍稍俯下身,与宋纪椿平视。他弯起唇,调笑道:“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宋纪椿也盯着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抿着嘴唇说:“是你先带的头。”
注意到她情绪不好,秦桢眉眼一抬,站直起来:“你还生气了。”
沉默几秒。
“没生气。只是,秦桢,”宋纪椿停下脚步,很认真地说,“以后可以不要再这样开玩笑吗。”
就算知道是开玩笑。
可正是因为她对此格外地清楚,他不会喜欢她。
所以,她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他可以坦荡地把这当成一个笑话,说那些话的时候,神色也没有半分的不自然。也像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毫不知情地,把她那样的小介意和尴尬,还有她那小心翼翼藏匿起来的喜欢当成笑话一样。
宋纪椿垂下眼,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她忽地泄了气,继续往前走:“快走吧,我一会儿还有点事情。”
秦桢收敛了笑意,脚步放慢下来,跟在她后边。秦桢用掌心搓了搓后颈,又道,“要不我给你道个歉?”
“不用了。”她低声说,“以后别这样就行了。”
见她这么介意,他的眉心一跳,心情有些难以言喻。过了好半晌,又突然冒出了句:“我也没这么坏吧。”
“……”
“能让一个女生那么不开心。”
听到这话,宋纪椿扭头看他,脸上不带表情。他的眼角稍扬,桃花眼深邃又迷人,语气半开玩笑的。
见状,她莫名也想给他添点堵。
她忽然认真道:“你很坏,特别坏。”
“?”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实话实说。”宋纪椿语气温吞,“很不开心。”
“……”
秦桢这一场病,学校给他批了一个月的假期。出院之后,他还能在家休息,调养身体。
出了医院,两人拦了辆出租车到他家。
秦桢家里只有一双拖鞋。
他瞥了眼,自己光着脚,把拖鞋放到她的面前。
宋纪椿穿上后,她让他到沙发上坐会儿,而后把带回来的衣物全部丢进洗衣机里,替他把其他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
拖鞋在她脚上显得很大,走路都慢一拍。
随后,她坐到秦桢的旁边,从包里拿了一叠蓝色便利贴出来。
秦桢窝在沙发上,懒懒地打着游戏。
宋纪椿打开手机,又搜了下注意事项,加上医生给的嘱咐。她对着看,然后一句一句地抄下来。
注意到她的动静,他看了过来,问道:“在写什么?”
“出院后的注意事项。”宋纪椿低着眼,解释道,“我写完会给你贴冰箱上,你吃东西的时候注意一下。”
长这么大,她就没照顾人。所以她不太擅长,很多事情也记不太住,差不多都是上网查的。
他的动作停住,也只是淡淡嗯了声。
“对了,你别总坐着打游戏,要多走动一下。”宋纪椿边想着边说,“然后一定不要拿重物,做剧烈运动什么的。”
“行。”
“还有,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可以跟我说,我给你买过来。”宋纪椿平静道,“然后平时的话,我可能不怎么会过来了。”
“……”
“你自己小心点。”
“行。”
“最近我落下了好多作业,而且也学期末了,你和我都得准备一下考试。”她抬头看他,“本来说好要请你的那顿饭,就等你病好了再说吧。”
“不用你请了,”他轻笑了声,“我请你呗。”
宋纪椿眨了下眼,“那就到时候再说。”
她把笔放下,站起身,把写好的便利贴贴到冰箱上。随后,她回到客厅,把外套穿上:“我就先走了。”
“宋纪椿。”秦桢莫名地喊了她一声。
但她就像是听不见似的出了门。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室内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直接退了游戏,打开门走了出去。却已经不见她的踪影。
他扯了下唇角,重新回到室内。
秦桢走到冰箱前,看了眼她写的东西。
神色有些散漫,下意识地伸手用指腹蹭了蹭。
他莫名想起了在医院的时候。
隔壁床的那个耳背的大爷不停地在他面前夸着宋纪椿,怎么说也不听,把她当成他的媳妇儿。
良久后。
他走回客厅,莫名笑了一声。
十二月,北珺市的气温已经到了零下几度。
因为天气和即将到来的考试,部门的活动已经停了。宋纪椿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窝在宿舍里。
秦桢那边也没再让她帮什么忙。
偶尔找她,也只是跟她说天冷,让她多穿点衣服小心冻感冒了。
宋纪椿把秦桢的微信备注改成了“秦桢”,强硬地把他在自己心目中的身份,变得跟普通朋友一样。
她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切断自己的心思,将这场不可能实现的单相思结束掉。不再固执地认为自己这辈子,只能爱一个人。
宋纪椿甚至还有点期待。
未来的某一天,她彻底没了这个心思的时候。
他带个女人出现在她面前,跟她说这个是他的女朋友。她不会再觉得难受,唯一的想法就是他幸福了。
然后抱着祝福的想法,笑着说:“你们好配啊。”
18年的最后一个晚上。
宿舍其余三个人都出去跟别人一块跨年,她对这种仪式感倒是没什么兴趣,果断地拒绝了几个人的邀约。
打算叫个外卖,洗个澡,看部电影,然后睡觉。
这一晚上就过去了。
她的计划还未执行,秦桢就给她来了电话。
宋纪椿接了起来。
秦桢懒洋洋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在干什么。”
宋纪椿随口道:“准备叫外卖。”
“吃什么外卖,来我这过节。”
宋纪椿很快便道:“我不想出门。”
秦桢随口道:“那你来陪我吃个饭。”
“……”
“怎么不说话?”秦桢慢条斯理道,“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
“出来,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宋纪椿忍不住说:“你之前说不用我请的。”
他似是想不起来了:“我还说过这种话?肯定是你记错了。”
“……”
这个人很奇怪。
一到节日就找她。
宋纪椿挂了电话,起身迅速换了套衣服。她戴上围巾,到镜子前看了眼,觉得脸色不太行,迟疑了下,还是抹了层口红。
出了学校,宋纪椿眼一抬,刚好看到了他的车子,也看到了驾驶座上的他。
宋纪椿走了过去,上了副驾驶,而后便自顾自地系上安全带。
秦桢看她:“你怎么都不出去和朋友玩?”
“不想。”宋纪椿如实道,“也不想出门。”
“那你还挺闲,就差住手机上了。”秦桢发动了车子,“想吃什么?”
宋纪椿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你决定吧。”
秦桢:“那吃火锅?”
宋纪椿点头:“可以的。”
秦桢把车子开到几公里外的一个商业圈,就在他住的小区附近。这个位置离图书馆更近一些。
跟北珺大学离得不远。
这家火锅店是连锁店,在北珺开了七八家,人气也很旺。所以在外边排队的人并不少。
宋纪椿没吃过这家,但在此时闻到香味也来了兴趣,过去拿了号。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位置。
秦桢把菜单给她,让她来点菜。
想到秦桢的病没好多久,宋纪椿点了清汤,然后按照大众的口味,荤菜和素菜各点了一些。看到有鱼肉的时候,她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点了一道。
很快,宋纪椿把菜单递还给他:“你看看还要吃什么。”
秦桢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拿起笔,想都没想的就把她纠结半天最后下定决心点好的鱼肉划掉:“就这样吧。”
“……”
宋纪椿看了他一眼,忍气吞声地低头玩手机。
秦桢往她的杯子里倒了点茶水,问道:“什么时候考试来着?”
“下个月7号开始。”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考完吧。”宋纪椿回想了下,“应该16号。”
秦桢:“你记得提前订票,新年前的票不好定。”
宋纪椿点头:“我知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很快,隔壁一桌的人吃完,服务员收拾完之后,带了四个女孩进来。汤底也恰好上来。
宋纪椿把手机放下,眼一抬。
注意到其中一个女孩有些眼熟,但她一时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那个女孩似乎是认识秦桢。看到他,她的目光一顿,脸上的笑意瞬间收了起来,松开她朋友的手肘,走了过来,语气格外的盛气凌人:“秦桢学长。”
秦桢本来还在跟她说着话。
听到这声音,他的表情一顿,抬起了眼。
宋纪椿也顺势看了过去。
女孩长的是那种娃娃脸,脸上化着精致的妆。但她的神情很难看,眉眼之间显得有些刻薄:“为什么这几天都不接我电话。”
她一凑近,宋纪椿就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宋纪椿这一下子被刺激了记忆。
好像是上次她去秦桢家,在电梯里见到的那个女孩。
宋纪椿收回视线,下意识看了秦桢一眼。
他也已经收回了眼,没再往那个女孩的身上看。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样,散漫地往杯子里倒茶。
女孩又道:“你没看到我给你打电话了吗。”
宋纪椿抿了抿唇,突然觉得自己坐在这好像有些尴尬。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敢再拿出手机。
秦桢拿起旁边的手机看了眼,而后缓缓抬眼,“我之前把你拉黑了吧。”
“你拉黑我?!”女孩瞬间炸了,“你凭什么拉黑我,我追了你这么久你也该给我点反应是吧?”
她的音量拔高,尖锐到刺耳。
宋纪椿又看向她,有点被吓到了。
女孩的朋友拉住她,似乎也不明状况,看起来莫名其妙的:“弱水怎么了啊?这是谁?”
下一刻,宋纪椿就看到,女孩突然拿起桌上装满水的水杯,像是气极一般,用力地泼到他的脸上。
他毫无防备,躲闪不及。
只来得及闭眼。
略显滚烫的水,淋到了他的身上。并且从他的发丝滑落,顺着额头,鼻梁,嘴唇往下掉,汇聚在下颚。
一滴又一滴。
她愣住了,怔怔地盯着他此刻的模样。
脑袋在这一刻像是充了血,她所有的理智全无。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生气。
宋纪椿站了起来,直接了当地扇了女孩一耳光。
女孩的注意力全在秦桢身上,根本没反应过来。她尖叫了一声,大吼道:“你他妈又谁啊,你发什么神经?”
宋纪椿冷着脸挡在他面前,反问道:“你发什么神经?”
“是他先拉黑了我才泼他的。”
“我管你什么原因。”宋纪椿打断她的话,气得眼都红了,一字一句地说,“你泼他一次我就扇你一次。”
女孩有些恼羞成怒,眼眶瞬间红了,手也一下子抬高。
下一刻,秦桢也站了起来,把宋纪椿扯到自己的身后。他盯着那个女人,眼神薄凉,“你打她一下试试。”
“……”
火锅店的经理在这个时候过来,好声好气地劝着架。
女人被她的朋友们拖走。似乎是也觉得丢脸,她也没强硬地要继续呆着,那双眼却死死地盯着秦桢。
气氛顿时松了下来。
但旁边的人视线却依然时不时往这边看。
宋纪椿的气势瞬间消了下来。她完全吃不下了,到前台处结了账,之后便扯着秦桢出了火锅店。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他。
秦桢扯了一张出来,把脸上的水擦掉:“吓到你了吗?”
宋纪椿也抽了一张,垫着脚帮他擦掉头发上的水。她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气得想哭,说话都闷了几分:“没被吓到,那个人是谁?”
秦桢稍稍弯下腰,思考了下,“高中那会的学妹,我记得你也见过她吧?”
“我上次去你家的时候看到她了。”宋纪椿没细问,“都这样了你怎么不直接报警,她以后会不会还来找你。”
“她还找我家去了。”秦桢挑眉,“我会找物业说一下。”
宋纪椿又抽了张纸巾出来,替他把额角处的水也擦掉:“你如果觉得打女生不太好,那你以后看到她就跑,行吗?”
“……”
“你小心别被她欺负了。”
秦桢突然问:“你怎么不问我她为什么会这样?”
想到刚刚的事情,她又有些生气,“你们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没有拒绝过她吗?”
沉默几秒,他又问:“那你也不问问吗。”
“不问,她太极端了。”宋纪椿说,“我只看到她莫名其妙上来用水泼你了。”
秦桢的心脏重重一跳,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他突然低下眼,盯着她看,喉结上下滑了滑。
两人之间的距离靠得有些近,他还能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细细的绒毛,眼珠子湿润,泛着光。皮肤白得像是透明,嘴唇就在他的眼前,很红润的颜色。
其实跟从前比起来,她的变化也不小,头发长了很多,五官也显得更加精致秀丽了。
他一直不太在意,也直接将那些变化忽视掉。
但在这一瞬间,秦桢突然真切的感受到。
心脏像是被人戳了个洞,所有的坏心情在一瞬间被某个人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