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寂峰没有一丝灵力波动。
谢厌站在入口处，半晌没动。
脑海里黑魔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是切切实实的嘲讽，为了报复刚才谢厌的举动。
“哎呀呀，你看看，你让人家在这等你，结果根本没人在。”
“殷念念拿你的话当耳边风呢。”
“她根本就不想理你。”
“你那个徒弟下山去了吧，说不准殷念念就是跟着他去的。”
“他们两人合起伙在你身上扣了一顶绿帽子。”
“闭嘴。”
黑魔听见谢厌回答还愣了一下，他以为谢厌是个哑巴，说什么都不会理。
果然殷念念才是他的死穴。
谢厌将手中附上灵力，长离瞬间被握紧了。
“再多嘴，我便将长离毁了。”
黑魔瞬间闭了嘴。
长离于他而言太过重要，哪怕知道谢厌为了殷念念不会真的毁了它，他也不想长离被伤害一分一毫。
他嘴上不敢说，心里倒敢想。
刚才一路上他都说殷念念不爱他，这人也没什么反应，反倒他说殷念念跟人跑了，他生气了。
以他短时间内对谢厌浅薄的了解，这人不知道为何笃定殷念念未来一定会和他一起。
不过从谢厌身上他看到一个道理。
就算是半步飞升的仙君，遇见男女之事，该吃的醋还是得吃。
他安安静静不出声，谢厌抬脚往峰里走。
忽然，一片落叶掉落在他指间，上面显示出一行赤红的字来。
“谢厌，快来救命，你们留仙门弟子要被人吃光了！”
这是他临走时给殷念念留下的传讯符，让她一旦有危险就发动符咒，这符咒便可显示她所在的方位。
刚才的步子还没落下，原地只有那片孤零零的叶子，谢厌人已经不见了。
黑魔眼睁睁看着他疾驰途中抬手换了身上法袍。
啧，还怕殷念念知道他这次受了伤。
*
殷念念琢磨着将他往死里揍是不是不太好，她再三思索，决定道，“算了，直接打死吧。”
反正这丑蛇要死，那也不一定非得死在她手上，让谢厌打死他算了，省得废她力气。
谢厌点点头，“好，我将他的皮拔下来给你做衣裳。”
殷念念还真想了想这丑蛇的皮做成衣服是个什么样子。
她赶紧摆手道，“不用了，太丑。”
她可不想穿件五颜六色的衣服在身上，那他们灵蛇族的脸不是都丢没了？
蛇妖在谢厌到来的时候就感受到修为上的差异，他立马转身要跑，只是没想到谢厌抱着殷念念的同时，还能给他下定身术。
他挣扎道，“仙君，我与这蛇妖的恩怨，您还是不要插手了吧。”
殷念念心疼的摆弄裙摆，闻言无语的看过去。
“丑东西，你不知道他们修仙的就爱杀妖吗？尤其是害过人的妖。”
“你身上的血腥气连我都瞒不住，你还想骗人家留仙门仙君啊？”
真是够不自量力的。
那蛇妖还要争辩两句，谁知谢厌抬手将他身上的定身术解开了。
他心中一喜，转身想跑。
谁不知道留仙门在重建冰塔，这要是被抓回去，还不如直接死了。
只是他连转身的动作都没做出来，就被人一把捏住了脖领，他嘴唇无声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他也再说不出来了。
殷念念侍弄裙摆的动作还没结束，那蛇妖已经如一滩烂泥般倒在了地上。
他眼睛瞪得奇大，直直冲着殷念念的方向。
乍一看，吓她一跳，结果下一瞬，那蛇妖在地上变回蛇形，又瞬间爆炸，飞扬的碎肉和鲜血溅了谢厌一身。
殷念念下意识想要远离几步，但有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刚才的血腥隔开了，半点未沾到她身上来。
她根本没想到，自己弄个裙子的功夫，谢厌就捏上了那丑蛇的脖领，直接把他咔嚓了。
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连句遗言都没让他说出来。
她更没想到，丑蛇死都死了，谢厌还要让他尸骨无存，虽然这蛇作恶多端，也不配有什么好下场，但是谢厌可是留仙门的仙君，他们修仙的不是最讲究杀人也要干净利落吗？
显然留仙门的弟子也是这么想，师门曾经讲过，除妖伏魔必须干脆利落，寒寂仙君是挺干脆的，但这有点太过了吧，哪能连尸体都不给人留下，这是邪魔外道才有的做法。
低低的讨论声逐渐传来，谢厌半点不理，他转过身来，一向冷着的脸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莫名添了几分邪气。
他朝殷念念走过来，像一朵昳丽盛开的花，与往日高高在上的模样形成了一道差异极强的分水岭。
是她从未见过的谢厌。
殷念念的心狂跳起来。
谢厌每向她走一步，身上便干净一分，等人站到她面前，身上的衣袍重新变得雪白，脸上也洁净如初，又是那个缥缈出尘的仙君。
他在众人惊呼声中将殷念念打横抱起，这动作完全在殷念念料想之外。
她推了推谢厌胸膛，“放我下来，你刚才不是给我疗伤了？我自己能走。”
谢厌不理，路过低声叫师尊的傅时于面前，他停了下。
傅时于赶紧道，“师傅可先行离开，我带着其他师兄弟随后就到。”
谢厌嗯了一声，傅时于到底没压住自己心里的问题，小声问，“师傅，你，你怀里是小红吗？”
刚才种种变故之间，傅时于将这段时间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赤蛇仙君就是小红，这是他得出来唯一说得通的结论。
谢厌低眉看了一眼怀里皱眉不情愿的人，眼中笑意一闪而过。
他抱着殷念念直直往前走，却留下惊雷一般的话语，炸的一众留仙门弟子纷纷讨论。
“是你师娘。”
不说傅时于和一众留仙门弟子傻了，殷念念自己都傻了，她从伤春悲秋里面回过神来，愣着问，“我什么时候成他师娘了？”
谢厌道，“你说过陪我三年。”
“那跟我是他师娘有什么关系？”
“你需要一个在寒寂峰留下的身份。”
殷念念啊了一声，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对，她在寒寂峰，上面除了谢厌就是傅时于，以前她变成小蛇的时候，不也只跟谢厌相处吗？
她拧着眉头正要反驳，谢厌低低的声音率先传了过来，仔细听还带着点可怜。
“念念，你也觉得我残忍吗？”
话题转换的她都没反应过来，殷念念几乎没思考就反问道，“什么残忍？”
话一说出来她就想明白了，原来谢厌对留仙门弟子的评价也不是毫不在意，到底是个正道仙君。
殷念念想了想，道，“在我看来--有什么残忍的？”
“你若是不来救场，恐怕他们被吃的时候比那丑蛇难看多了。”
明明没有谢厌，他们会不会死在这都是个问题，竟然还有时间七嘴八舌讨论这些有的没的。
殷念念越想越觉得他们太闲了，她道，“这都是闲出来的，没事多看看以前的争斗，哪个不比现在惨多了？”
“你们留仙门原来是流行温和滋养吗？现在是没碰上大争斗，以后遇见个邪魔外道，不得吓坏了？”
可真是没经过风吹雨打的小娇花们。
谢厌问了她，她也随口一说，结果谢厌十分赞同的点头，“念念说的对。”
当时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至于留仙门多了门仙门战史图鉴这种课，都是后话了。
往常谢厌也不是没抱过她，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她尤其不舒服。
殷念念在谢厌怀里动了动，谢厌胸口的热度还是源源不断向她传过来。
“怎么了？”谢厌问，“还是难受吗？”
那倒不是。
谢厌自从抱着她开始，一路上不停给她输送灵力，这一路他明明可以御剑，偏偏要徒步走。
殷念念别扭道，“你别给我输灵力了，我这会伤都好了。”
还顺便将她体内沈轲留下的余力全部排了出去，她现在好的不能再好了。
见谢厌不回答，殷念念找话题道，“长离拿回来了吗？我的信传得急，没耽误你什么吧。”
“拿到了，未曾。”
算是回答了她的话，可他也没再说着别的，殷念念不知怎么，就觉得他是生气了。
殷念念试探道，“谢厌，你不高兴么？”
抱着她的手有一瞬的缩紧，而后若无其事的恢复原状，快得仿佛她的错觉。
半晌，谢厌叹了口气，声音也轻下来，“为什么不等我？”
殷念念还以为他是为了刚才留仙门弟子的议论才不开心，半点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别的不说，自己好像也没答应要等他吧。
她正要理论一番，谢厌又问，“为什么和傅时于一起下山？”
殷念念窒了一下。
她根本没想和傅时于一块下山，自己在葡萄藤上趴的好好的，一睁眼睛就换了地方，还碰见了旧仇人。
殷念念张嘴，想和谢厌说一下当时的情况，结果看见谢厌垂下来的眸子，里面是满满的失落。
他声音低落又难过，“念念，你喜欢傅时于吗？”
“他更年轻、更好看吗？”
殷念念....
从他开始问问题开始，她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怎么到谢厌嘴里，就变成了她喜欢傅时于了？
还他更年轻，他更好看....殷念念合理怀疑谢厌是为了炫耀一下自己的容貌，傅时于是好看，但再好看还能超过他去？
殷念念无语道，“他这么点年纪，我喜欢他什么？”
都没她在蛋里待的时间长。
她认真想了一下，觉得谢厌说得也有点道理。
“唔，你的年纪是有点大了。”
毕竟要和傅时于比，那确实要大好几百岁，不过在他们修仙的里面，这个年纪步入半步飞升之境的只有他自己吧，就像留仙门那个掌门，虽然带出了清上仙尊和踏雪仙尊两个能人，自己不也就大乘的修为，始终迈不进飞升。
话是这么说，但是殷念念不解道，“你为什么要和傅时于比这个？”
谢厌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已经停下了向前的脚步，他抱着殷念念的手再次紧了紧，不过这次掌握好了力道，没让她发现。
他停了停，无奈道，“念念，你弄错了顺序。”
“嗯？”
“我不是要和傅时于比这个，我第一句问你的，才是我想知道的。”
他将殷念念往上抱了抱，直视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告诉她，“念念，我是在吃醋。”
“你遇见我的时候，我也没多大的年纪，可你喜欢我。”
“我也会怕。”他声音低下来，“我也会怕你爱上别人。”
殷念念对上那双情绪翻滚的眼，里面仿佛沉静的大海骤然掀起大浪，将她的心搅得一塌糊涂。
她率先挪开了对视的眼睛，小声咕哝道，“在傅时于那我就是条蛇，他还叫我小红呢，我怎么会喜欢他啊？”
极轻的笑声透过胸膛传过来，谢厌抱着她重新迈开步子。
“念念说的我都信。”
呸！
黑魔在心里唾骂一声。
堂堂半步飞升修为的仙君竟然在一条蛇妖面前装柔弱扮可怜，谢厌也好意思。
真是既丢人又心机，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