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葬礼在两天后举办,她没死在故乡,所以还需要灵车将她送回故土,如果能够再撑一天,她就能安心地在家里死去。

    黑夜过去,当白昼来临的时候,林婧必须丢弃所有悲伤的情绪,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办理死亡证明、通知家里所有的亲戚、定好葬礼的场地……

    母亲生前有一次和林婧说,如果她死了,她希望有一个热闹的葬礼,让大家都来送送她,林婧记住了,她会那样做的。

    林母生病的这件事情,林婧一直没有向周围的亲戚透露过,因为她知道母亲要强,别人的关注和同情只会让她深陷更大的痛苦中。

    殡仪馆的冷气开得很足,林婧感觉像是进入了什么冰窖一样,惹得她的皮肤隐隐刺痛,前台那个小姑娘热情地接待了林婧,林婧看着她,扯出了一个笑容。

    一切都进展顺利,现在的殡葬服务业发展得很好,都不用你说,他们就能够为你安排好一切。给遗体化妆的,也是一个小姑娘,她应该是刚刚入行,看起来怯生生的,但却做得很好。

    母亲凹陷的脸颊平整了很多,高耸的眉峰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吓人了,她看起来像是一个没有经历过任何病痛折磨的人,甚至像是没有死去。但林婧很清楚,她死去了,她永远的死去了。

    林婧以为自己不会哭,但她猜错了,她还是哭了。

    徐琳在林母死后的第二天的下午到达了C市,那时候林婧正在酒店里收拾行李,他们马上要回家了。林婧一夜未眠,见到徐琳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徐琳哭着抱住了林婧,林婧回抱了她。

    季禾阳则是在林婧回到县城那天的早上到的,林伯诚看到他的时候,差点上去打他,季禾阳没躲,但林婧制止了林伯诚。

    林婧知道季禾阳应该是在放假期间,有关他比赛的进程,林婧一概不知,但依照往年的时间来看,应该已经比完决赛了。

    季禾阳也没说关于他自己的事情,只是默默跟着林婧身后处理一些小事。虽然徐琳和林伯诚都对他的出现表示不满,但他还是跟在他们身后。

    江天曜也来了,是在那一天下午来的,两个人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感觉,只是还是能够看出他们在暗中较劲。

    但幸好他们都没说些让人感到烦闷的蠢话,只是安静地跟在林婧一行人的身后,林婧也没什么力气去与他们交流。

    葬礼举办那天,林婧站在母亲的灵前,看着来吊唁的人群,他们看起来都很伤心。

    “你的妈妈是个坚强的人。”

    “她是个很好的人。”

    “上次我们还约着要去买毛线来织毛衣。”

    太多的评价,林婧麻木地扯起一点笑容,这时候笑容的弧度格外重要,过大则会让人觉得你不孝,不为母亲的去世而感到伤心,过小则显得你不尊重客人,当然,这也需要配合面部的其他部分的表情。

    林婧请了很多人,即使里面绝大部分的人林婧都已经不认识了,她离家太久了,久到已经再这座城市里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了。曾经她费尽心思想要彻底脱离这个小县城,如今她却需要花上很多的时间来重新和这里建立联系。

    头上的白色亚麻布散发着林婧并不喜欢的味道,远处的叔叔婶婶脸上露出林婧并不喜欢的笑容。终于,他们走进了,就像对待其他人一样,林婧对他们扯出了笑容。

    他们说了什么,林婧没心情去听了,她知道他们那副尖酸刻薄的脸上也说不出什么多好的话,这样想多少显得林婧有些刻薄,但事实就是如此,她看到他们就觉得厌烦,她希望他们能够赶快离开。

    林婧还记得他们对母亲的欺辱,那些嘲讽的话语让母亲受尽了折磨,明明他们是恶人,可他们却可以如此健康地站在林婧面前,说些无关痛痒的废话。

    幸好林伯诚过来和他们攀谈,林婧得以收起腹中的怒火,不至于让葬礼有变得难看的可能性。

    葬礼上人来人往,林婧始终安静地站着,她其实已经两天没睡觉了,徐琳让她去趴一会儿,但林婧只是摇头,她想陪着母亲走最后的一段路程。

    陆知州也来了葬礼,林婧才想起他正在放假期间,他没说多余的话,只是让林婧节哀。但他没有走,林婧看到他了,站在一个角落里。

    季禾阳的父母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到了,林婧没有邀请他们,但他们还是听说了这件事情。从林婧和季禾阳离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夫妻两个人,没想到再一次见面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

    他们说了一些话,林婧没听进去,大抵都是宽慰林婧向前看。林婧应该感谢他们,但她无法对他们说出感谢的话,她觉得他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就像季禾阳一样。

    这并不是出于林婧个人的而已,只是因为林婧觉得,母亲是能够看见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的,如果她看见了他们,一定会觉得不高兴的。她是个为女儿付出了一切的母亲,面对他们,一定会展露愤怒。

    乔柯和陆知衡来得很早,还帮林婧招待了来吊唁的宾客,林婧看到乔柯眼睛红红的,知道她是哭过了。乔柯过来吊唁的时候,又忍不住哭了,林婧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乔柯是个真诚的人,相比母亲也会为她的到来感到无比开心。

    葬礼真的很热闹,来了好多人,只是很可惜,不能燃放烟花,母亲说过,她很想看烟花绽放的样子,那样会给人热闹的感觉。

    直到葬礼结束,林婧也没有看到简柏安的身影。

    葬礼结束的第二天,母亲的尸体被拉去殡仪馆火化了,一具尸体进入火炉之中,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一盒骨灰。

    殡仪馆里还是那么冷,让林婧感到很刺骨,林婧已经很累了,累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看到骨灰盒的时候,林婧的眼眶又红了。

    已经几天没有得到休息的大脑再次因为痛苦而变得紧绷,她觉得自己的感官再次变得清晰,所以才会感到更冷。她的裸露的脖子因为冷而起了鸡皮疙瘩,徐琳看到了,轻轻握住了林婧的手,想让她温暖一点。

    这段时间就像是一场噩梦一样,从确诊,到与疾病无休止的斗争,到最后斗争的失败,真的都像是噩梦一样。时间走得那么快,母亲的生命也流逝得那么快,仅仅五个月,她就死去了。

    世界上没有神明,因为林婧的愿望没有实现。

    骨灰盒会在一个“好日子”入葬,在此之前,林母还可以在家里待上一段时间。林婧把墓地定在了老家的一座小山上,那是林母生长的地方,她说过她喜欢田园生活。

    抱着骨灰盒回家的那一天,林婧终于睡了一个好觉,在这五天里,林婧几乎没怎么睡觉,她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

    林婧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空气里静悄悄的,林伯诚应该是出去上课了。没有人会上门吊唁了,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离开而停止转动,短暂的伤心之后,所有人都会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了。

    她做了很长的梦,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像是把她前面的人生全都再经历了一次一样。

    她梦到小时候母亲抱着她给她梳头发,那是她第一天上小学的时候,林婧小时候学什么都很快,可唯独在扎头发这件事情上,她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始终扎不好。

    直到九岁,她还是由母亲扎头发,那时候的母亲多年轻啊,还有很多有趣的想法,会给林婧扎各种各样的发型,学校里的小孩都很羡慕林婧有个手巧的妈妈。

    九岁的某一天,林婧突然学会了扎头发,并且表示她再也不用母亲给她扎头发了。林婧看到了母亲脸上的开心,以及淡淡的遗憾。那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她即为女儿的成长而感到高兴,又为女儿不再以来自己而感到遗憾。

    学会扎头发好像成为了她和母亲关系的分界线,她不再频繁地依赖母亲,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也不是找妈妈,她习惯去图书馆消磨时间,或者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些喜欢的书。

    那一年,她和母亲之间突然有了隔阂,她们不再亲昵,林婧不会拥抱母亲了,因为她感觉自己总是能够闻到母亲身上的血腥味道。

    血腥味从何而来呢?梦里林婧的思绪突然卡壳了,然后她穿越回了那个血腥的时空里,房间里的母亲手腕上是怎么样也止不住的血。

    后来是初中,林婧不用再频繁回家了,她们母女之间的联系更少了,她和父亲成为了同盟,因为父亲有着更高的学识,他的字很漂亮,他说话儒雅。

    林婧看到了母亲眼底的失落,但林婧心里却有一种畅快的感觉,她试图通过这种行为对母亲产生报复,她需要伤害母亲来弥补自己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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