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婧就着手准备转院的事情，林婧在网上找了一家拥有医疗转运资质的平台，时间定在了第二天早上的八点，

    做完这些之后，林婧又定了两间医院附近的酒店，就开始收拾东西。

    快到中午的时候，林伯诚才来到了医院，还带来了午饭，林婧看出那是隔壁那位寡妇阿姨的手艺，心里有些反感，但没说出来。

    林母神色如常，似乎已经习惯，近些年来，她很少对林伯诚发脾气了，像是突然想清楚了，他秉性如此，狗是改不了吃屎这件事情的。

    林伯诚则解释道：“淑华见你身体不舒服，专门给你熬的鱼汤。”

    林婧看了林伯诚一眼，眼底的冷漠一览无遗，她之前很讨厌面对这样的事情，现在也是如此。以前是害怕母亲的吵闹，如今是不想再去更多地去见识父亲的虚伪。

    “你自己喝吧，我们吃过了。”

    其实两个人都没吃饭，但林婧看到那碗鱼汤就烦，只能随便说了个谎话。

    林伯诚有些尴尬，林婧则乘胜追击：“你腰好些了吗？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先回去休息吧，我留在医院就行。”

    林婧说难听的话之前总是留有一点余地，使之听起来没那么狼狈，但她意思表达得却是很清楚的。林伯诚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应和了几句，就去了外面的走廊处找了个地方看电子书去了。

    过了一会儿，林婧点了外卖，林伯诚看到了，但没多说什么。

    林婧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跟林伯诚说道：“我们明天早上就要去C市了，您就留在家里，我带妈去就行。”

    面对女儿没打算把自己带上的想法，林伯诚再次表现出了尴尬。其实林伯诚早就感受到林婧对他的疏离，曾经他引以为傲的父女关系一步一步走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但林伯诚没有反驳林婧的话，只是笑呵呵地说道：“还是一起去吧。”

    “也行。”

    林婧不知道林伯诚的话有多少出自真心，但多一个人也总比少一个人强。

    吃完饭，去外面买水果的林婧又遇上了赵宇航，和他聊了一会儿，得知了一些他的近况。

    “研究生毕业之后我就回来了，入职了这家医院，家里人想让我回家，说是更安定一些。”

    林婧很知道他们这一代家长的想法，当初林婧去西班牙的时候，母亲也很不乐意，在他们的严重，稳定是第一位的。一个人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有任何的漂泊和曲折，那就是他们的想法。他们的眼光有时候很狭窄，总把自己的没有什么结果的人生当作参照物。

    “听说你现在在大学教书，怎么样了？”

    “其实我辞职了。”

    林婧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坦诚地告诉赵宇航她辞职这件事情，也许是因为那天林婧从赵宇航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眼底的失望。林婧只是不喜欢思考别人的情绪，却也不是不会。

    林婧大概能够猜到赵宇航失望的原因，就连林婧自己也时常对自己的处境感到失望，她的确成长了，但她也真的丢失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赵宇航有些惊讶：“怎么会这么突然？”

    “你觉得做医生快乐吗？”

    快乐这个词始终萦绕在林婧身边，她只能用这个词语去描述她的感受，但那个快乐是广义的，它包含很多东西，林婧希望赵宇航能够听懂。

    赵宇航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快乐，这是我儿时的梦想，治病救人就是我想做的事情，即使很多时候都很艰难，但这会是让我觉得快乐的事情。”

    听到赵宇航的回答，林婧真心为他感到高兴，年少时的友谊到今天其实已经所剩无几，他们更像是一起走过一小段旅程的路人，但这并不妨碍两个真诚的人交心。

    林婧小的时候，其实是个很骄傲的人，她不会在外表上表露出来，但内心里其实是瞧不上那些没她聪明的同龄人的想法的，虽然她偶尔也会产生一些“改造”别人的想法。

    后来，随着自己所见识的世界的扩大，林婧才知道自己的那种自傲有多廉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林婧突然想到，也许当初会和陆知州在一起，也许就是怀揣着一种心甘情愿地被改造的心态吧。

    “我觉得当大学老师不是我想要的，我想尝试着做点其他事情，这就是我的想法。”

    赵宇航看着一脸认真的林婧，觉得记忆中的那个林婧似乎又回来了，但赵宇航知道，无论如何，记忆中的林婧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林婧，那只是他幻想出来的人物，一个能够激励他前进的幻想。而真正的林婧，将会有她新的征程。

    “那我祝你成功。”

    “谢谢。”

    下午的时候，林婧喝林伯诚一起回家收拾行李。

    家里的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林婧的母亲是个念旧的人，很多东西用习惯了，就不愿意扔，家里面堆积了很多没什么用的杂物，她总是说，总有用得到的时候，但林婧知道，永远不会有这种时候。

    她这次回来没带什么衣服，但幸好家里留了一些之前没带走的衣服，都挂在林婧房间里的衣柜里，都还能穿，只是款式老了，但林婧还是带上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林婧又去厨房做了点菜，林婧看出了母亲这几天食欲不振，她不习惯吃外面的东西，总是觉得不干净。林婧手艺算不上多好，但也不算差，但她只是并不喜欢做菜。

    林伯诚乐呵呵地过来夸林婧菜做得好，林婧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因为在她记忆里，林伯诚从来没有夸过手艺很好的母亲。

    出门的时候，碰上了邻居那位叫淑华的寡妇阿姨，她今年应该差不多四十多岁，穿着一件蓝白色的旗袍，外面搭了一件开衫，有点像民国时期的小姐。她站在门口，温温柔柔地对林婧和林伯诚笑着。

    “是小婧啊，好久没回来了吧，这是又要走啊。”

    她手里拿着一把没什么用的扇子，轻轻地扇着。

    林婧扯出一点笑容，没说话。林伯诚倒是上赶着帮林婧解释道：“她出去有点事儿。”

    听到林伯诚没把母亲的事情和盘托出，林婧脸色好了一点，母亲是个要强的人，要是知道外人合着伙瞒她，指不定要多生气呢。

    吴淑华又说道：“林大哥，大嫂好些了吗？中午的汤怎么样，她要是喜欢的话，我再给她熬点送过去。”

    林婧不想听她废话，语气强硬地说道：“好些了，不劳阿姨您挂心了，汤也不用做了，我妈她不爱喝。”

    林婧的回答惹得吴淑华很是尴尬，林伯诚想说些什么，但被林婧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吴淑华尴尬地笑了两声：“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就进了屋。

    林婧提着行李箱走到网约车面前，林伯诚想帮她提箱子被林婧躲开了。

    林伯诚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我跟你吴阿姨是清白的。”

    林婧冷笑了一声，问道：“那你跟李老师也是清白的吗？”

    旧事重提，林伯诚当即愣在了原地，他没想到林婧会突然说这件事情，看着林婧冷漠的眼睛，林伯诚说不出话来。他意识到，林婧对他的厌恶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膨胀，他们现在不再是同盟，也许很多年前就不是了。

    林伯诚小时候的林婧很喜欢呆在他身边，听他讲一些故事，那时候他们还会坐在一起看书，一起讨论书里的内容，他也喜欢林婧这个孩子，林伯诚坚信她继承了他聪明的头脑，将来必然会有一番事业。

    后来林婧成绩越来越好，也越来越博学，林伯诚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学识早已被女儿超过了，她继承了他，也超越了他。

    于此同时，年少的亲昵也在不断地消失，林婧小时候不喜欢母亲，这是林伯诚所希冀的。再林伯诚看来，林婧的母亲像是一个疯子，她粗鄙暴躁，只有初中学历，完全无法欣赏他的那些才学，如果不是父母的强求，林伯诚这辈子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年轻时的林伯诚渴望和继承他的才智的林婧结为同盟，他们理应成为同盟，因为他们天然地具有才华，具有智慧，和那个粗鄙的女人是不同的存在，这就是林伯诚所期待的。

    直到有一天，林伯诚发现，对于来自他的赞美，林婧眼里的喜悦越来越少，她望向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漠，林伯诚觉得自己老了，很多东西都抓不住了。

    因为林伯诚不知道的是，林婧对于母亲的情感并非是厌恶，更多的是烦闷，她是个喜欢安静的姑娘，年纪尚小的她，无法理解母亲一系列行为的动因，但随着认知的成熟，她总有一天能够理解一切。

    李老师对于林伯诚来说，是记忆里太过久远的人物了，她是林婧的语文老师，是个优雅漂亮的女人，他们是初中同学，只是后来她考上了大学，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而林伯诚则因为家境贫寒上了中专，去某个基层单位当了一个会计。

    他们都喜欢读诗，但被发现也是因为诗，他为李莉莉写了很多诗，但却在一次意外被林婧的母亲发现，那一封带着栀子花胸针的诗，最终也没到李莉莉的手里。

    后来，李莉莉被学校解雇，被人追着骂了很久，最后离开了C县，他们再也没有任何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