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和朋友一起做什么都是不一样的。

    挽星再次路过那家面摊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那天没下雨，她顺势自己一人在这集市逛一逛，是不是就碰不着姬发了。

    这想法来得突兀，但又并非全无道理，挽星只能把这归结于师父口中的缘，不仅是求仙问道，世间万物之间也都有一个缘，这个看不透摸不着的东西虚虚地系在人们之间，让挽星实在好奇，她和姬发之间的缘到底能维持多久。

    私心来说，她希望能一直和姬发做朋友。但她能在人间待多久，上去之后再下来姬发会不会记得她，这都不是定数。

    挽星对着一个摊子走了神，姬发凑近一看，原是卖首饰的。他飞快地瞥了眼挽星，她头发简单地一束，没有半点装饰，素的不行。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一根珠钗，问道，“大娘，这怎么卖？”

    姬发是西伯侯的小儿子，又常常来这街上玩，这条街上的人都认识姬发，他们不带恶意地哄笑起来，说小公子如今也学会了哄姑娘高兴了。

    姬发已然有了进步，就算是害羞也没那么容易挂脸，只是那耳尖仿若被煮过一般，他动作迅速地买下来珠钗，拉着挽星的手就往前跑。

    思绪猝不及防地回笼，她轻轻诶了一声，也没多问，姬发没跑多远便停下来，转过身，那认真地表情让挽星有些愕然，但转眼间她便感觉到头上被插了什么东西，挽星探手去摸，是一根珠钗。

    “我自作主张买的。”姬发不太敢看她的眼睛，“希望阿挽不要介意。”

    哪有送人礼物还要担心被讨厌的。挽星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泡在了温水里，摇摇晃晃地，笑意根本无法掩饰地从唇畔流露了出来，挽星试图让自己不要高兴的那么明显，但是失败了。她索性头往前一靠，同姬发的额头相抵，“怎么会，我高兴都来不及，我很喜欢。”

    说罢，挽星又觉得一个喜欢实在无法表达她的喜悦，于是她补充道，“真的很喜欢。当然，我也很喜欢你，姬发。”

    然后她收获了一个滚烫的姬发。

    07

    和姬发一块玩的这些时日，挽星彻底被激发了天性，她开始反客为主，带着姬发捉猫逗狗，抓院子里的鸡，甚至折腾的人家母鸡都不下蛋，后来伯邑考见这只鸡年岁也大，便顺势将其炖煮，挽星大为感动，含泪就着鸡汤吃了几碗大米饭。

    挽星从春天玩到了秋天，期间一直没人来找她，她也乐得清闲，中途还离开给表弟过了个生辰，勉为其难在陈塘关住了些时日就又来到了西岐。表弟最近忙着在山上玩，他们约定了一个时日一块去南都，这样四大诸侯国她就去了大半了。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挽星跟着姬发去帮忙收割麦子，他们比赛谁割的麦子又多又好，挽星胜负欲一下钻了上来，撸起裤腿和袖管，又拉扯两下自己的法衣，让其绑住袖口不掉下来，若是赤精子知道她这么对待一件仙家法宝，定要痛心疾首地说一句暴殄天物。

    挽星把镰刀挥舞地虎虎生风，但起初没找到要领，白费了些力气，后来才渐渐上手，最后输给了姬发。挽星痛快地抹了把汗，帮着把麦子存放起来，这日子才叫生活。在把袖口理好后，她的视线对上了麦田里的一只小狗。

    她在转瞬间看见了小狗的一生，挽星猛然回神，小狗还冲她摇着尾巴，冷汗慢慢地渗了出来，牵着衣服布料粘在她的背上，好似有什么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她曾经……是可以选择看与不看的。

    “阿挽？”

    入目是姬发担忧的面容，挽星呼吸一滞，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可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眼前的姬发没有任何变化，她甚至能数清他垂下得睫毛到底有多少根，心脏砰砰砰地跳，她摇摇头，顺势再看了眼小狗，这次什么也没有，仿佛刚刚都是她的错觉。

    可能，只是她紧张了。

    “我没事。”挽星摸摸肚子，“可能是饿了。”

    姬发很快被糊弄过去，他们也算忙活了一上午，他带着挽星去了这边出了名的饭馆，一连串说了好几种好吃的菜，挽星一一记下，等到了地方，她趁着姬发不注意把刚刚那些菜都点了一遍，还付了钱，等姬发发现的时候，桌上已经满满当当都是他爱吃的菜了。

    结果就是，他们不仅没吃完，还剩下了许多，两个人撑着肚皮躺了许久，最终还是把这些菜都带了回去，回去的时候还把伯邑考吓了一跳，姬发不好意思，却又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们还在长身体嘛！”

    当然，就算是星星，那也是还在生长中的星星。

    08

    冬天来得很快，好在今年收成好，百姓们的粮食都有结余。表弟给她寄了一件厚厚的斗篷，红色的，领口处的毛软和又蓬松，挽星用脸去蹭了蹭，舒服地眯起眼睛。她很喜欢这件斗篷，以至于在驿站就穿了起来，来往地人一路夸她，挽星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领口，步幅加快往姬发家里走。

    她今年不回昆仑，也不回陈塘关。去年的年她是和表弟杨戬一起过的，这一辈中他们算关系好一些，表弟原本回了趟家，但没多久又气冲冲地回来，挽星想，若不是那个家还有她小姨在，或许表弟早就把那个家一把火烧了。

    可能他们的父亲都有一种把孩子气得和家里断绝关系的本事，同病相怜让她和表弟很快熟悉起来，他们又在母亲上有这么一份血缘关系，和爹无关，这人他们的感情愈发深厚。

    叫上杨戬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人好脾气好，没那么古板也没那么守规矩，至少就挽星看见的，他就偷偷溜下山过好几次，被她发现还懂得用小玩意贿赂她。

    他们的亲人不是等同于死了就是远在天边，凑一起过年还颇有几分年味，哪吒跑隔壁山头逮了几只兔子，又从他爹哪儿摸了两只鸡出来；烹饪的任务交给杨戬，他拎着剑实在无从下手，最后还是表弟一把火全给他们烤了，他们吃了一个晚上的烤肉。

    光是他们三个人过的年都足够有滋味，挽星开始期待在西岐过年的日子了。但在过年之前，姬发的生辰先一步到了。

    挽星早就问过伯邑考姬发的生辰了，在得到那份礼物之后她就开始筹备这件事，其他的不敢保证，但挽星有一点可以确认，姬发对于她准备的东西毫无察觉。

    感谢她为了溜下山还学了障眼法来迷惑她师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有自信那个三脚猫法术可以成功，但没关系，她对自己用的效果非常拔群，至少在姬发眼里她压根没在准备礼物，即使在他明里暗里暗示过多次之后。

    临近府邸，挽星拉起裙摆小跑起来，姬发穿着棉衣正在门口搓手，见她跑来先是用力挥手，但又不知为何顿住了动作，手在半空收也不是，举也不是，挽星笑嘻嘻地上前伸手包住他举着的手，说话时带出些白气，“怎么样，是不是很暖和！”

    说着把他两只手合起来，这一年姬发又长高了，手也比她大，她的手完全包不住他的，她低头呼了呼，只感觉姬发的手瑟缩了一下，他的声音也有些哑，只是任由她动作，“很好看。”

    挽星仰头，头上的珠钗叮铃作响，她眨了眨眼睛，故意道，“衣服吗？”

    姬发眼神飘了飘，声音也没什么底气，含糊道，“都好看。”

    挽星又是一声轻笑，姬发没让她继续问下去，反手拢住她的手，把她拉进府邸，挽星诶了一声，倒也乖乖跟着他进去，等到了晚上，外面又飘起小雪，挽星伸手去够，微凉的触感融化在手心。

    冬天已经到了，春天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