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伦克悄无声息冒出来，一手抓住那人手臂，一手按肩，用力一拧，一条瘦猴似的青年顿时就像个面条一样扭曲起来了，嚷嚷着求饶。

    他大概代入到路法身上去了，下意识想踹那人小腿一脚给按跪下，还是安娜疯狂眨眼暗示他别太过分，才没当场来一段大清重建的戏码。

    这时天气还不太冷，库伦克裹着围巾戴着帽子，活像个变态。那两人都被吓得哆嗦，又大概是想着周围人多，还想再犟，安娜就道：“报警还是道歉，自己选一个。”

    刘甜甜还有些不服：“你报啊，报警去，我们又没做什么，是你们无理取闹！”

    柚子这时也扯了扯安娜的衣袖，小声说：“算了。”

    她吃过亏，知道不管被怎么欺负，只要动了手就是错，这种言语讽刺，只能当没听到。

    但安娜到底是整个安家当祖宗捧着长大的，最学不会的就是退让，尤其是在这种弱智手上退让。她撸了撸袖子：“库伦克你拉住她，今天姑奶奶我不把她脑浆子打出来算她脑壳空，不就是赔钱吗！”

    她早早就进公司跟各类商务人员打交道，并没有如安董所想的培养出一身矜贵优雅的贵族举止，反而养出了一等一的江湖匪气，上头的时候安董都拦不住她，库伦克更不会拦。

    他低声应了句是，跟捏小鸡似的将两个人的手捏到一块去，铁钳一般将他们禁锢住，脸上仅露出的一双眼冷漠得渗人。

    柚子慌乱想拉她，好在欢迎也终于看到了聚集的人群，奋力拉着丽丽挤进来，惊了一下，赶紧挡住安娜：“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热心路人还没走，那个扶了柚子一把的女生好心科普：“刚才这个姐妹摔了一下，那女生骂的很难听，骂人家绿茶呢，莫名其妙的。所以……”

    欢迎一怔，脸色也冷下来了。

    她们比谁都清楚柚子弱不禁风的原因，严格来说所有人都亏欠她的，顿时也毛了：“你什么意思啊？我朋友摔了关你什么事，你不帮忙也不能这么胡说吧。”

    安娜冷笑一声：“别跟她废话，扇她。”

    刘甜甜白着一张脸尖叫：“你敢！”

    但这里虽然是夜市，旅游淡季的时候也多是本地人出来转转，数量不多，且少有人想惹麻烦。这地方人不多，聚起来的人群都远远看着，她这一声也没起多少作用。

    丽丽左右看了看，欢迎安娜库伦克都是暴脾气，一言不合就要打架的模样，不得不出来稳定局面，扬声道：“安娜，你先消消气。”

    她说话一向温温柔柔，音调不高，但足够锐利：“你为什么这么说柚子？总得给我们个解释吧。”

    刘甜甜还想嘴硬：“我跟她有仇！她以前好端端的把我打进医院，我高考都差点耽误了！还一副可怜兮兮的绿茶样，我不能骂她吗！”

    欢迎怒从心头起，挽起袖子指着她：“你都在胡说什么！”

    安娜这时候也冷静下来了。她回过头，捏了捏柚子的手，轻声问：“我不信她说的话，你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真的有这件事吗？”

    柚子苍白着一张脸，轻轻摇头：“是我打的，我……”

    刘甜甜连忙尖叫：“你看她都承认了！”

    “你闭嘴！”安娜扭头瞪她一眼，深吸口气。她们都知道八成是库拉干的，但这理由没法说，何况若非极端愤怒，库拉一般不会现身，什么情况下会把柚子惹毛到那种地步？

    安娜轻声问：“为什么打她？”

    刘甜甜还想再叫，库伦克直接提着她拧了一下，顿时像大鹅被掐住了脖颈，安静了。

    这大概不是什么能说出口的事，柚子惨白着脸，但她又很清楚朋友们是为自己出气，她很珍惜每一个朋友，不愿意让她们难堪，做足了心理准备，鼓足勇气小声说：“她把我的书扔进了厕所，撕了我妈妈的照片，骂我们全家都是短命鬼……”

    这特么还了得！

    安娜瞬间就被点燃了，扭头一脚踹刘甜甜腿上，怒斥道：“她虽然没有母亲，但有全家人和朋友对她的爱，人品也比你强了十万倍。我去你大爷的，你是有妈胜过没妈，没教养的东西！”

    欢迎没那么会骂人，但也是冷着脸，几乎想抬手抽她一巴掌。

    路人女生也目露鄙夷：“我还当你们有什么仇，合着是校园霸凌没够，还厚着脸皮倒打一耙呢。”

    刘甜甜受了刺激，也顾不得库伦克的压制，尖锐道：“你们懂什么，她就是个孤僻的怪物，从小到大都不敢正眼看人，又装得楚楚可怜，背地里打人——”

    她没说完，丽丽听不下去，站在她面前，拉拉欢迎和安娜，又将柚子牢牢护在自己身后，心平气和地问：“柚子身体不好，所以不太爱说话，但我和她认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她主动欺负人。我不信你的话，她是个很好的人，如果说只是因为内向就要被你说成绿茶……”

    安娜呸了一声：“内向就活该被欺负？我看你长得欠你也活该被我们抽？”

    丽丽无奈地笑了笑，看她一眼，又问：“所以，对无辜且没伤害过你的女生口出恶言，满嘴脏话，随随便便就用‘绿茶’这种词定义别人的你，是什么东西呢？”

    她天生性情温柔，还是第一次说出这么尖锐的话，安娜愣了一下，眉开眼笑道：“对啊，你自己先撩者贱，算什么东西呢？”

    欢迎冷漠道：“都是女生，说出这种话，你挨打也活该。”

    这要是那些男生，早被她拎着铲子打出去了。

    刘甜甜有些难堪，“那她打我……”

    “你活该！”欢迎跟柚子更熟，知道她是因为和同学冲突退学后来到希望市的，没想到起因是被霸凌，火气从来就没这么大过，“她也因为这件事退学了，你毁人前途，还不依不饶，不怕遭报应吗？”

    丽丽揽过柚子的肩，用力按了按给她支撑，柔声道：“别怕，跟我过来。”

    她转头盯着刘甜甜，认真道：“现在，给柚子道歉。为你曾经欺负她，伤害她道歉。”

    刘甜甜感到身后的手往下压了压，是威胁的意图，又心知自己孤立无援，身边的男伴看上去还没安娜强势。她咬了咬牙，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低声道：“对不起。”

    安娜冷哼一声：“没长眼睛吗？不会看人吗？抬起头，看着她，叫她的名字，为你做过的事，道歉！”

    开了口，后面的话也就没那么难说了。刘甜甜破罐子破摔：“对不起，李柚儿，我不该扔你的书，撕你妈妈的照片，骂你……骂你的亲人，对不起。”

    她在三道冷漠的目光中破防，库伦克一松手，就捂着脸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但没人会同情她。

    安娜冷哼一声，左挽丽丽，右拉欢迎，招招手叫上库伦克，一伙人浩浩荡荡回了民宿。

    安娜几个人回去的时候，安迷修他们都已经回了房间。安娜拉住库伦克，低声道：“待会要是安迷修问起柚子，别说我骂人了，别卖我啊！”

    库伦克瞥她一眼：“你以为他不知道你平时什么脾气？”

    安娜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什么平时？平时我多活泼开朗，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库伦克轻笑一声，“他那面团脾气，只有你欺负他吧？”

    安娜又毛了：“胡说！我从来不欺负人！”

    “……”

    夜里民宿老板给他们支了几桌子晚饭，再碰面的时候，其他人才知道柚子被人欺负了。

    吴刚立刻拍桌而起：“好大的胆子！敢欺负柚子！”

    徐霆飞本来也很气，差点被他衣服挂到脸，有些无语，翻了个白眼：“你坐下！别到头来柚子先被你吓哭了！”

    李昊天无奈轻叹一声，满心担忧，轻声问：“怎么样？怎么不告诉我们。”

    柚子抿着唇，乖巧地低着头，又摇摇头：“没有啦，多亏了安娜她们，我没有被欺负。”

    安娜正在一边跟安迷修讲这破事的前因后果，闻言抬头笑道：“柚子自己也很勇敢！就是总怕给我们惹麻烦，你别怕嘛，你可是有……一二三，这么多哥哥姐姐给你撑腰呢！谁欺负你，你就打电话叫我们，保证随叫随到！”

    吴刚也跟着燃起来了：“就是！我们这十几个兄弟，还保护不了你一个吗！”

    库忿斯不理解他在瞎燃什么，想起刚才就没见丽丽，一直在回头张望。吴刚注意到他心不在焉，伸手抓住他一拽：“对吧阿库！”

    库忿斯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帘突然被掀开，他眼睛一亮，赶紧站起来，“丽丽？你刚刚去哪了，怎么不过来。”

    丽丽轻轻笑了笑，捧着一个小锅：“来，我做了冰糖雪梨汤。”

    库忿斯还以为是给自己的，理所当然地要接过去，丽丽不明所以，递给他，招招手叫柚子过来：“来，我专门给你做的，过来喝点。”

    库忿斯动作一僵：“……”

    差点要直接喝了。

    丽丽摸了摸柚子的头，将她脸颊边略有些凌乱的发丝理到耳后，拿起碗给她盛了一点：“阿库爱生气，我怕他气大伤身，就经常给他炖雪梨汤喝，消火。而且嘴里有了甜味，就不会觉得难过啦。”

    库忿斯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手，面无表情道：“以后有人欺负你，跟我们说。”

    柚子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点头：“谢谢，谢谢你。”

    吴刚还以为库忿斯是卖自己面子，骄傲地垫着凳子摇摇晃晃：“客气什么，大家都是一家人，对吧！”

    徐霆飞拿起筷子敲他脑袋：“坐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一样，别等会凳子翻了。”

    吴刚哼了一声，老老实实把凳子放好。

    柚子抿着唇轻笑。她低头喝了一口雪梨汤，只觉得那股甜味一直顺着喉咙滑进心里，种下一朵小小的向阳花来。

    她坐在朋友们中间，像被阳光包围，于是她也相信，以后的每一天都可以这样阳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