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忿斯面无表情坐在客厅里，安娜给他倒了杯水：“喝点吧。”

    他摇摇头，望一眼房间：“库拉什么时候醒？”

    安迷修愣了一下，道：“快了。她第一次苏醒，应该不记得我们。”

    库忿斯应了一声，道：“那就好。”

    丽丽也跟了过来，她吓得不轻，安娜和闻昭就把她带出去安慰，库忿斯因为这个显然心情极差，对着两个很久没见的兄弟也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他一向容易被情绪影响，也没人在意。

    房间里突然叮里咣啷一阵响，库忿斯面无表情站起身，走进房间。

    欢迎眼睛发红，被徐霆飞护在身后，李昊天呆愣地站在那里，满脸不知所措，显然还没切换过来情绪。

    好在库拉脑子跟不上情绪，还在柚子的记忆里，茫然了一会，喃喃道：“小天？”

    她努力辨认：“小飞？欢迎？我……”

    库拉无意间低头看到了自己的手，顿时一个哆嗦：“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了？”

    库忿斯面无表情看完，终于有了点情绪，微微叹了口气，道：“库拉。”

    库拉抬起头，一点也不认人：“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库忿斯懒得废话，直接抓住她的手，将她扯了出去。

    李昊天下意识抬头，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库拉被扯的跌跌撞撞，想发火，又被脑海中的两段记忆冲击得痛苦不堪，只能任由他拽着往出走。

    安迷修下意识站起身，脸上有些担忧，“……你一路小心。”

    库忿斯笑了一下：“你们也是。”

    他在接了电话带着丽丽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替安迷修和乔奢费去找将军。

    并非他有什么伟大的牺牲精神，库忿斯自认并不高尚，甚至说他一句自私也可以，他想活着，想和丽丽度过余生。

    但路法不放过他。

    他在看到那两具尸体时，最大的感觉竟只有畏惧。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如果躺在那里的是丽丽，他要怎么面对这一切？

    库忿斯知道丽丽没有死不是因为路法手下留情，而是那两个人和铠甲勇士有关。派去的都是灰冥战士，他们死了将来更能挑拨安迷修。如果没有安迷修这一茬，死的必然是丽丽。

    这个可能让他愤怒到险些连安迷修也要迁怒，冷静下来便全部转移成了对路法的恨意。

    库忿斯已经不打算冷眼旁观，他要参与进来，把将来可能威胁到丽丽的一切因素抹杀。

    库拉短暂清醒了一会就又陷入了昏迷，变成了柚子的模样。库忿斯干脆将她背起来，拨通安迷修给的号码，道：“我找路法。”

    电话那头正是密斯林。

    她跟踪过库忿斯几回，认得出他的声音，还想装模作样吊他一番，就听库忿斯道：“别跟我浪费时间，你要是不想看到妖兽人出现在你的公司，就闭嘴。”

    虽然巴豆还活着，但密斯林早就把巴王集团当成了囊中之物，闻言立刻慌了：“别别别，我马上下来！”

    库忿斯背着柚子进了巴王集团，竭力克制住心头的怒火，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将军。

    路法能感应到低于他的生物都是什么情绪，甚至像人类这样脆弱的，他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的读心。但库忿斯到底是阿瑞斯人，再虚弱也不是人类能比的，路法只能感觉到他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气愤：“这是怎么了？”

    库忿斯被乔奢费提点过，僵硬道：“死了两个人类，他们非说是我干的。我女朋友……也看到了。”

    路法饶有兴致：“哦？你就没有杀了他们？”

    库忿斯抬眼看他，缓了口气，勉强道：“属下还不至于杀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这是库拉。”

    路法轻哼一声，勉强信了他的说法。

    最近人手折损的厉害，沙芬塔他们要是没回来，他身边也就只剩几个人了，库忿斯回来正好，也不管他是什么目的，只要把库拉带回来，那就足够了。

    路法挥一挥手，库拉便重新现身，库忿斯面无表情低头，取了一滴血。

    感受到基因重回身体，路法舒了口气，长期堵在胸口的郁气也散了一些，还不等他唤醒库拉，库忿斯突然用力一按，将库拉掐住。

    路法一怔：“你做什么？”

    库忿斯笑了笑，“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路法被他的语气刺得不太舒服：“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库忿斯冷哼一声，抬眼望向他：“如果不是想挑拨安迷修，你会杀了丽丽吗？”

    这话似乎并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因为下一刻密室门就被打开，李昊天最先进来，甚至顾不得路法，急忙道：“柚子！”

    库忿斯单手按着她，语气依然冷淡，却已经悄悄变为了幽冥魔形态，道：“封印她。”

    李昊天点点头，拿出召唤器，对准库拉。

    路法终于反应过来：“库忿斯！你大胆！”

    他复活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而且能力恢复也需要时间，这过程中根本不能受一点刺激。

    路法一抬手，召唤了剩下的幽冥魔，吴刚和徐霆飞一人两个将他们引开，但还空出了刚回来的沙隆斯、沙芬塔和巴鲁。

    路法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安迷修已经挡在了李昊天身前。

    “……”

    他皱着眉往后看了一眼，库拉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柚子的脸若隐若现。安迷修不忍再看，收回了视线，沉声道：“你们的对手是我。”

    乔奢费一拍巴鲁的肩，笑了笑：“你躲什么？不愿意和我切磋一下吗？”

    人数乍一看占了上风，但沙隆斯迟迟不动，沙芬塔揪着安迷修嘴上挑衅，也并不动手；而巴鲁想偷溜去找其他兄弟围攻铠甲被乔奢费拦住，刚才还有的人数优势瞬间化为乌有。

    一个个都不听话，路法呼吸一滞，差点被气晕过去。

    虽说铠甲一时半会打不到他面前来，但这实在是太混乱了，路法再顾不得损耗，抬起手运转意能：“阿瑞斯集结令——”

    安迷修晃了晃，咬牙道：“……小天，你尽快。”

    李昊天越慌张越冷静，死死盯着柚子的脸，在最后关头收回召唤器，一抬头，安迷修突然一拳打向他的后背，他忙就地一滚躲开这攻击，叫了两声：“小安？小安？”

    他立刻召唤铠甲，手搭在腰带上的时候才想起安迷修说过的话。

    ——如果我失去理智，那已经不是我，杀了我。

    李昊天终于意识到什么，低声道：“小安，你清醒一点！”

    他越躲越慌乱，最后在剧痛中醒过神，认清现实，深吸一口气。

    “……小安，对不起。”

    空旷的密闭空间，只余一声枪响。

    ………

    闻昭送乔奢费上楼，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

    她提着一盏灯，像一棵枯树，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闻昭是个很安静的性子，她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开始学着等待，等父母的爱，等婆婆的回应，可惜都没有等到。

    如今她又要等乔奢费自由。

    闻昭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情绪，她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得一片死寂。

    这个时候，唯有沉沉跳动的心脏才能证明她还活着。

    安娜将车门关上，和丽丽一起下车，伸手拉了拉她：“昭昭。”

    她眼睛红肿得厉害，刚刚才止住了哽咽。虽然是看着最骄傲洒脱的大小姐，但安娜骨子里还是个被宠着的姑娘，面对生死，除了哭，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只能偷偷藏起来不让别人担心。

    闻昭回头看她，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像是两块冰握在了一起。

    丽丽和她们有些陌生，没有过来，只是呆呆望着巴王集团的大厦出神。

    安娜有点怕过于死寂的安静，看了一眼她的灯，没话找话道：“你怎么还带了灯过来？这好像是灯笼吧。”

    闻昭道：“我小时候听长辈说，有人死去时，他的家人就会为他提一盏灯，这样路上不孤单，也能看清回家的路。”

    安娜哦了一声，有些笨拙地帮她往上抬了抬，认真道：“那我给他们抬高点，别看不见。”

    闻昭笑出了声，还想说什么，犹豫片刻，都咽了回去。

    乔奢费说，他将一切都算好了，不出意外，所有幽冥魔都会死在今天；铠甲勇士会有很大损耗，但路法在这种环境下复活，也只是强弩之末。

    他将一切都算好了，包括自己的死亡，然后有些愧疚地帮她捋一捋发丝，说，对不起，要让你等这么久。

    可明明连自己的生命都要算进去的是他，闻昭什么都做不了。

    她渐渐感到呼吸困难，便用力吸了口气，被冷风呛到，咳了半天。再一抹脸，半边都是湿热的泪。

    老旧的灯笼忽明忽暗，像堵在将死之人胸口中的最后一口气。她们在寒风中站了太久，连火苗都好像没了热度，被冷意侵袭得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似乎也亮起了一盏灯。她看到藏在亮光下的人影，来时六个人，只回来一半。

    “走吧，”闻昭动了动酸疼的手腕，望向一片漆黑的天际：“送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