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昭还是第一次和幽冥魔单独相处，哪怕知道沙宾和乔奢费关系很好，也不免紧张。

    不过大概是因为乔奢费，沙宾一直对她格外友好，闻昭虽然紧张，但也并不畏惧。

    她披着衣服来到阳台，有些拘谨地挠了挠脸，不好意思道：“我是想问问你，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

    她不太了解情况，虽然知道一半战士叛变，路法几乎必败无疑，但毕竟关心则乱，人只要有了在意的事，就不可能心安理得的一无所知下去。

    她知道路法不死，乔奢费就永远不能自由，他是最向往自由的，但难免不会因为她心存顾忌。

    闻昭喜欢一个人，绝不希望自己成为他的拖累，害他犹豫不决，反而束缚自己。

    但她又不可能缺心眼地跟乔奢费说不要担心我，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都做好了守寡的准备——这太悲观了，她也说不出口。

    沙宾微微一怔，沉吟片刻，大概也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便道：“我们需要优先救那位柚子小姐，就得在将军之前寻找庚伮金刚杵，只要没有金刚杵，将军无论如何也无法离开地球，我们就是安全的。”

    闻昭等了一会没等到下文，略微有些惊讶，“然后呢？要一直和他僵持吗？”

    沙宾神色微微有些迷茫：“大概是……先救人吧。柚子小姐危在旦夕，我们也顾不了那么多。”

    闻昭暗暗叹了口气。她就知道，即便是乔奢费已经下定决心和路法划清界限，要他们算计怎么杀了路法，还是有些困难。

    既然如此，她也不给他们增加压力，便转移话题道：“你们心里都有数，我就放心了。听说你跟小乔关系很好？”

    沙宾愣了一下，微微偏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大家都是兄弟，关系都很好。并肩作战那么多年，早就是生死兄弟了。”

    闻昭眨眨眼，一脸好奇：“所以，你跟我说说，他以前是什么样的？”

    ………

    等乔奢费回来的时候，沙宾已经是一副被掏空的虚弱表情了。

    关于他们在阿瑞斯的过往，沙宾实际也说不出多少。路法治军严厉，他们几乎没什么聚集起来放松的时候，除了三个队长因为职务需求长期在一起，不同队的队员们大多都只能在出战的时候见面。

    当然，这并不影响他们感情好。毕竟几千年的寿命，哪怕见面时间有限，加起来也比一个人类的寿命长了。

    乔奢费路过沙宾身边，有些好笑地扶他一把，问：“昭昭，你问他什么了？”

    闻昭笑意盈盈：“我问他你以前是什么样子啊。”

    乔奢费无奈道：“你还不如直接问我。”

    闻昭有点小骄傲：“这样你就不知道我都问了什么了。”

    她经常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想法，乔奢费也愿意配合，轻轻笑了笑：“诶，那我就等你将来给我惊喜。”

    闻昭忍笑：“你就那么确定是给你的？”

    乔奢费思索片刻：“那是我们一起给沙宾惊喜？”

    闻昭扭头一看，沙宾人都跑没影了，没忍住笑出声来：“他那么崇拜你，都要被吓到了。”

    乔奢费伸手摸到她冰凉的手心，随口道：“先进去歇会……没事，他会习惯的。”

    闻昭确实是准备了一些东西，不过也不算惊喜。

    她只是见巴库鲁那些人每次看到乔奢费温柔细心的一面，都似乎坐立不安的样子，库忿斯身边那个幽冥魔还问同伴你确定那是乔奢费队长吗，她习惯了乔奢费温和乖巧的一面，倒是没见过他兄弟口中“桀骜张狂、嚣张肆意”的乔队长。

    她理解人有百面，尊重乔奢费可以成为任何他想成为的样子，不一定就非要是兄弟们印象中的模样。同时，也不一定非要是适合人类社会生活的模样。

    沙芬塔曾经嘲讽过乔奢费那样还不如跟他们一起战死，闻昭有点不服，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如果只是因为喜欢便成了温柔细心的模样，那当然最好，可如果只是为了适应社会而丢了自己，闻昭不免会有些难过。

    如今局势不明，条件又有限，闻昭没法带他出去，但不影响她暗中谋划一些东西。

    住在安娜家的日子很是平静，乔奢费通常不让闻昭参与和路法有关的一切，尤其是在安娜被绑走之后。

    她比较倒霉，爱人是安迷修，路法就一定会死咬着她不放。闻昭也才知道安迷修是路法的儿子，对于这些重感情的战士将来如何，更觉发愁。

    本来千年的兄弟情就难以割舍，现在又来了个父子情，唉……

    好在安迷修一直坚定，也没怎么动摇过。随着庚伮金刚杵现世，越来越多的战士投诚，路法竟然渐渐成了个光杆司令。

    闻昭以为事情已经可以圆满解决了，开始规划等以后要带乔奢费去哪里玩。她明年就毕业了，早就对人生进行了计划，现在多了个乔奢费，还要更多修改，至少要让这个老宅家里的闷葫芦多出去走走，感受一下生活的美好。

    ——乔奢费他们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上一秒闻昭还在画板上打草稿，下一秒门就被狠狠撞开，闻昭愕然望过去，只见乔奢费满身狼狈地被巴库鲁扶进来，身后也跟着几个幽冥魔。

    幽冥军团至今为止已经反水了十几个，被封印了五六个，据说如今路法身边就只剩下两三个幽冥魔，已然是强弩之末。

    闻昭下意识站起身，慌乱间画板都被她带翻，但此时谁也顾不上这些。她赶紧上前帮忙把人扶好，强作镇定问：“这是怎么了？”

    巴库鲁沉声道：“出现了个强大的对手。”

    一边的巴尔格姆轻声安慰她：“你别担心，只要没有被当场封印，再重的伤我们都能够自我修复。但是……奇怪了，炎帝怎么会帮将军做事。”

    闻昭心头狠狠一跳，持画笔的手本来是最稳的，但此刻她搭在腿上都控制不住颤抖：“……什么炎帝？”

    在门口守着的巴纳雷斯闻言偏头看过来，道：“曾经银河系的第一通缉犯，没想到将军竟然带着他。”

    巴约比沉沉叹气：“我听军中的前辈说起，炎帝与将军的仇，不亚于当初的皮尔王。真不明白将军是怎么驱使炎帝的。”

    闻昭面色苍白地抹了抹泪，冷笑一声：“驱虎吞狼，你们将军也没高明到那去。”

    她的情绪明显不对劲，其他人也都没说话，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阿瑞斯人的体质确实强悍，到了后半夜，乔奢费就清醒过来了。

    闻昭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凶险，炎帝是莫名其妙出现的，又带着一直没有现身的修罗铠甲，要不是李昊天危急关头强行突破升级，引起了炎帝的兴趣，只怕当时就会有不少兄弟丧命当场。

    不过李昊天自己这会还没醒呢。

    闻昭这么长时间以来见到的都是他运筹帷幄的一面，纵然有伤，也都是回来换个药第二天就痊愈了，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苍白憔悴的模样，原先设想的大义凛然送他离开的幻想一下子砸到面前，她才知道想象是想象，真实发生后的一切可能都不是她能承受的。

    乔奢费一醒，身边围着的幽冥魔就都全散了，一个个尽显紫冥风采，溜得比兔子都快。

    巴库鲁就在闻昭身边，跑起来不方便，一紧张嘴瓢，还嚷嚷了句“我去看望乔队长”。

    “……”

    闻昭也能看出他们是给自己腾空间，吸了吸鼻子，一低头，眼泪就掉了下来。

    乔奢费蹭一下坐直，似乎是牵动了什么伤口，面色微变，又咬牙咽了回去。

    闻昭哪能看不出来，也顾不上伤心了，赶紧伸手按住他：“好了，你先躺着吧。”

    乔奢费乖乖抬头看她，等闻昭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才缓缓躺回去。

    他这样，就是明显的示弱，给人一种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愿意承受顺从的感觉。闻昭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一时哭笑不得：“您老人家大队长的心眼平时就用到这里吗？”

    乔奢费无辜眨眨眼，好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吓到你了？”

    他脸色苍白到极点，一向干净的白衣都染上了泥泞，说不出来的狼狈。闻昭哪里还忍心多说，给他把被子裹好，闷闷叹了口气：“我算是明白你当时说的话了。”

    乔奢费这回是真的没听懂，“什么？”

    他怕闻昭难过，还不忘伸出手悄悄勾住她搭在床边的手指。闻昭反手探了探温度，凉得都有些僵硬，没好气地将他的手抓起来放在手心，攥紧，似乎要将自己的体温也一并传过去。

    “就是，你当时跟我说，你的战友恋爱了，又牺牲了，”闻昭轻轻叹口气：“你说怕连累家人，可我们又怎么不会怕，爱的人哪次出了门，就再也不会回来。”

    乔奢费沉默下来，他似乎想起什么，身上那种刻意服软时柔弱易碎的感觉渐渐消失了，沉淀下来的则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和无奈。

    他想起几乎不可战胜的炎帝，又想起千年前埋骨他乡，再无一丝痕迹的曾经的战友。

    权利和战争将他们的感情揉碎，偷藏进看不见的心底，不敢爱人，也不敢冒进，生怕有朝一日连累了在意的人，连心底那一丝情感也消失殆尽。

    可说到底，他们的使命就是保护每一个生灵，只是这其中有最爱的人，也就可以无惧死亡。

    “……不会的，”乔奢费轻声说：“相信我，为了你，无论如何我也会拼尽全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