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法杀了杰德恩议员时，罗斯卡议员就注意到了皮尔。

    各势力都有各自的领域圈子，罗斯卡在文臣里算是顶尖，对国内的掌控力是路法所没有的，他知道这件事和杰德恩有关联但不是主要，却不知道路法为什么会怀疑到这边。

    皮尔就是这个时候进入他的视线内的。

    议院和武将的矛盾由来已久，罗斯卡活了不知道几万年，无法承受新的基因数字化技术，已经到了自然衰弱死亡的年龄，他对自己的生死没什么执念，却一直想为阿瑞斯选一个合格的王。

    首先，路法肯定是不行的。

    路法对议院存在偏见，人又霸道高傲，何况他其实对政治并不敏感，只这些就足以罗斯卡放弃他，更别提这次他当众斩杀议员，梁子实在结大了。

    就算他不在意，也不得不考虑一下路法本人对议院到底仇视到了什么地步。

    一个国家的建设是需要共同努力的，而不是你争我斗，东风压倒西风，那样迟早会因为内耗而衰落。

    罗斯卡想起皮尔日渐兴盛的好名声，又想起先王，头疼得厉害。

    ……或许应该再看看？毕竟当初先王选举的时候，谁也没能发现先王是个心软柔和的性子，以至于他死后战乱几百年，新王还没个影子。

    路法被下属背叛又失去夫人，一直盛怒难消，罗斯卡想来想去，不得不硬着头皮亲自上门安抚一二，路法直接给他吃了闭门羹。

    罗斯卡一边苦笑，一边无奈和皮尔解释：“我手下的人做出了这种事，我实在是惭愧，不知道上将夫人……”

    皮尔对他称不上热络，只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逝者已矣，就不要再提了。”

    罗斯卡立刻转了个话题：“路法上将救回来的人质也要找机会护送他们回国，不知道……”

    他话还没说完，前方走廊的拐角处突然走出一个罗卜丁大点的幼崽，远远望去看上去就像一个圆球悄无声息在地上翻滚。

    偏偏他神情严肃，圆脸努力绷出几分庄重，罗斯卡看着亲切，笑道：“这孩子是……？”

    他记得人质都是单独照顾的。

    皮尔神色微动，似乎在斟酌着该怎么说，良久才道：“上将的儿子。”

    罗斯卡自然知道路法有妻儿，不过政治生物的情感看看就行，具体怎么衡量价值还要看对方如何做，现在看来这孩子怕是很受重视，未必不能利用几分。

    他面不改色，笑着点头应下，回去后隔了一段时间才叫人去查路法的儿子。

    政治斗争，能抓住一个把柄就是一个，路法像个不定时炸/弹，既是对外保护他们的威慑，又是放在家中随时可能会爆炸的危险分子，罗斯卡很愿意和他交好，前提是他不是王。

    王的处事手段会影响整个阿瑞斯，太强硬不行，太柔软也会出事，老头子简直要掉光了头发，没多久却查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宿城消失带走路法妻儿那几天，竟然和皮尔扯上了关系。

    罗斯卡不由愕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戴上眼镜又看了一遍，才确定了这件事，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其实他对真相不是很在意，皮尔和路法兄弟情深也好，明争暗斗也罢，甚至只要确认皮尔能做个优秀的王，罗斯卡不是不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暗地里放弃议院里的那些官员。

    文臣是很重要，可说句难听的，重要的是那个位置，而不是人。

    文官官员总是一茬一茬的，没有谁不可替代，阿瑞斯已经形成了足够紧密的中枢体系，不需要惊才绝艳的文臣挑大梁，只要不是个热爱战争的王，星球总能有条不紊地运作下去，渐渐恢复元气。

    但对外打仗的武将是难得的，至少罗斯卡不会允许有人争斗到国之重器上。本来阿瑞斯就因为内乱导致银河系霸主的地位摇摇欲坠，外界觊觎的目光不知道有多少，友星也可能在他们虚弱后变成豺狼，这个时候他们自己人盯上了最重要的武器？

    疯了吧！

    简而言之，罗斯卡可以勉强接受议院被废，但绝不允许路法在阿瑞斯还没有恢复元气的时候被人暗害，优秀的武将可遇不可求，只想着自己的权柄，一点不考虑大局，皮尔的脑子是进水了吗？

    罗斯卡面色阴沉地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一锤定音，打算再监视皮尔看看。

    很无奈，因为路法将其他有能力竞争王位的候选者都打压下去了，只剩一个皮尔他不在意，才给了他们钻空子的机会。

    皮尔暂时不能放弃，只能观察。

    这一切进行的都很小心，罗斯卡一直派人监视皮尔，越探查越觉得此人虽然城府颇深，奈何经历摆在那里，导致他目光短浅、伪善自私，还有看上去微不足道，但罗斯卡最在意的一点。

    皮尔贪财。

    上位者如果连金钱的诱惑都抵挡不了，他八成也走不远；又贪又奢侈，更是灾难。

    正逢眼线来报说，伊诺少将和皮尔在探查彩虹星旧案的时候被炎帝扣押，貌似就是皮尔放出去的消息，可能意在针对伊诺，向他请求下一步指示。

    罗斯卡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救下伊诺。

    他决定放弃皮尔了。

    ……

    真相永远都让人惊诧又猝不及防，路法没想到皮尔一直在觊觎王位，正如他没想到自己夫人的死也和皮尔有关。

    在案子落定的当天，路法去监狱见了皮尔。

    他披着漆黑的大衣，瘦弱的身体几乎要被整个包裹，看上去苍白薄弱得可怜。

    路法瞧着他好像很柔弱，突然冷笑一声：“本以为是无害的泥鳅，没想到是条剧毒的蛇。”

    皮尔缓缓睁开眼，也懒得再装，讥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从一开始就没可能去争得王位，所以从来没有将我放在眼里？所以现在知道我也有这样的能力，是不是很惊讶，很畏惧？”

    路法摇头，坦然道：“我永远不会畏惧阴沟老鼠的手段，你若是堂堂正正摆在台面上与我相争，我还佩服你几分。”

    皮尔嗤笑：“少来，我明面上与你竞争，你会给我这个机会？你之前的竞争者都是什么下场，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路法本想问他，他是真的觉得那些和阿格斯差不多水平的竞争者，有资格摆在台面上与自己争？

    想想又觉得算了，路法自认不是好人，没必要非得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他只是说：“成王败寇，你输了。”

    只可惜他的夫人，这么久才讨回公道。

    路法的爱恨都如此极端，皮尔很清楚他现在一定是在想，十个自己也比不上夫人一根头发，让他偿命都是恶心了夫人，心头那些不甘与怨恨又冒了上来。

    皮尔喃喃道：“不，我没有输，你以为我死了，你就可以如愿做你的王吗？只有我，只有我容得下你，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跪在我面前……”他的面容骤然扭曲，咬牙切齿道：“只要我做了王，你再高傲也只能认命。路法，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对我呼来喝去的时候，还记不记得当年对我父亲低头的样子？”

    路法沉默良久，才道：“曾经我没有看不起你，现在你不配。”

    自卑又自负，敏感脆弱却又自以为是，他从来没有发现皮尔还有这样的问题。

    路法懒得再和他浪费一点时间，转身离开了牢房，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在路法为往事叹息的时候，议院也要为皮尔的暴露愁秃了头。

    他们不惊讶皮尔对路法的敌意，实际上感情就是滚雪球，可能越滚越大，也可能最后撞散了、化成了水，更可能在途中就滚上了泥泞，脏得看不清样子。

    罗斯卡沉吟片刻，道：“我有个想法，幽冥军团那个叫安迷修的战士，可以试试。”

    德思议员疑惑道：“那个来历不明的路法养子？”

    有人嗤笑一声：“你消息落后了吧？什么养子，那是亲生的，没想到路法那个疯子也会有在意的人。”

    罗斯卡道：“肃静，不要插话。”

    他略顿了顿，想起这些年他关注皮尔的时候，也顺道关注了安迷修，那孩子的心性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资历虽浅，但也正好掌控。

    最重要的是，他虽然能力拔尖，却不好战，性格温和，情绪稳定。

    这可太难得了，要知道罗斯卡有时候都怀疑暴力是不是刻入了阿瑞斯基因里，不然怎么人人都那么霸道高傲。

    他虽然有扶持安迷修的心，但也没明着说，只是委婉道：“安迷修是路法的儿子，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捏住他软肋的机会；安迷修性格仁善软弱，未必不能被我们拿捏，何况他年纪小，是非对错不都是教育他的人掌控？现在内乱还未平定，王的地位崇高，路法要忙于军务，不可能天天见安迷修，也是我们离间他们父子的好机会……”

    其实说白了，就是“软挟持”，王的地位就算至高无上，也要看自己有没有本事，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安迷修完美到极致，真的能胜任王的位置，路法平白没了王位还要顺服儿子，他心里能舒服？

    罗斯卡露出迷之微笑。

    他是不希望再起内乱的——不过有些目光短浅，只看得到仇恨的蠢货未必，那他就编一些这些人爱听的，毕竟又不是没可能发生。

    反正安迷修还没成年，离原定选举也还没到时间，他可以多观察观察，大不了临时换人也来得及。

    等罗斯卡细细给他们分析完了，众人面面相觑，认真一想……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