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姿是今早改完试卷的。
改完之后就直奔这儿来。
进门前还幻想了各种开门遇见的场景。
比如两个孩子安安静静的学习，或者会是两人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放松休闲一下。
可是，苍天啊！季姿抬头望天——花板。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见面！
女孩搂着李休，片刻后又对着李休抱拳，抱拳就抱拳，手放下来当着李休面好好敬啊！从身旁搂着李休抱拳算什么！
好吧，季姿女士心里咆哮，面上如沐春风。
她那木讷寡言的儿子能在一周和小姑娘熟悉到这种程度也是不错。
她扬起微笑，露出八颗牙齿，不顾愣在原地的两个小孩。
如是调侃，“相处的挺融洽的，我以为你们还要再等上个几周时间呢。”
李休扶额，心下想季姿铁死认为自己和游尔有点什么关系。
即使季姿不信，李休认为自己还是要说一句。
“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姿当然知道，她在门后看了好久，完全就是朋友阶段。
至于以后还是不是，就要看李休了。
她斜睨一眼李休，心想，“长了张帅脸也没什么用，漂亮小姑娘根本对你提不起兴趣。”
感受到赤|裸裸嫌弃目光的李休：“.......”
不过就算季姿知道，她必然也不会说。
她也铁心了要逗趣李休，“我没想什么，你想让我想什么？”说罢挤眉弄眼看向李休。
“随你怎么想。”
季姿顿感没趣，“跟你爸一样！”
游尔立在原地，眼神空洞，仿若遁入空门，忽略掉李休投来的目光。
她干巴巴的等着母子二人结束对话，又干巴巴的说，“季老师，我是游尔，请问我们是现在开始上课还是先休息一段时间。”
“喂。你别像个机器人似的。”开口的是李休。
游尔只好换个语调继续重复。
“噗嗤。”笑出声来的是季姿。
季姿很随和，语气却不容置疑的安排好了一切，“我先放个东西，时间紧任务重，本来就耽搁了一周，美丽的姑娘的青春不能浪费在毫无意义的等待上，所以我们抓紧时间，今天下午你早点来。”
游尔毫无争议，本来这件事也该越快开始越好。
自己也耽误了很多时间。
—————
下午的课算不上轻松，游尔被安排到书房隔壁的画室，这原本是季姿的，空闲下来后，这段时间交由游尔使用。
游尔自放暑假后，有将近半个月没碰过画笔。
绘画这种事，积少成多，常人即使两天不画，就会没有手感。
更何况游尔本来没有天赋的人。
再不努力就不行了。
季姿看着平易近人，但对待擅长的事，尤其是热爱的，就显得咄咄逼人。
季姿同梁芙一样，不会人身攻击，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有力的。
“型不准。重画。”
“线条太乱。重画。”
“不要我说什么是什么，你要有自己的判断，难道我说的一定是对的吗？”
“又又又用橡皮，速写，别搞得跟素描一样，自由，懂吗？别用橡皮！”
“你记住，速写等于错的就是对的。”
…………
一场下来，游尔不免有些精疲力竭。
她在此之前已经学了两年，少说也形成了自己的画法和认知。
在下午的学习中，季姿不但推翻了她所有的经验和认知，还灌输以前她从来没想过的用法。
受益颇多。
简单回家吃过晚饭后，趁着时间梁芙说了几句话。
梁芙也忙，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又坐在桌赶文件。
游尔吃后把碗放进洗碗机，悄悄换鞋又出了门。
出了小区门，远远看到高挑的身影，正是李休。
“李休，在这干嘛呢？”
“接你。晚上再送你回来。”
游尔走在他旁边，“送可以。接我干什么？一条街，不远。”
“我妈说即使远安天黑的晚，女孩也不安全。”
他没说“你”，意思是所有女孩在天黑都有可能是不安全的，包括但不限于远安。
“季老师有心了。”
李休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把离远了的女孩扯回身边，让马路上的汽车飞驰过后，这才松开。
他不经意开口，“怎么光夸我妈？”
“你说什么？”
李休肯定，“你听到了。”
“没听到呀，想听你说第二遍。”
“不说，没听就算了。”
然后再也没说话。
游尔识时务，穿过马路，贴着李休，“李休同学，你也挺有心的。”
李休也搞不懂，他本来就是想耍耍小性子，根本不在意她夸不夸的，真听到夸奖的话了呢，还是忍不住翘起嘴角，很奇怪的行为。
接送这件事，本来就是李休提出的，季姿除了自家人和美术之外，对周围外物漠不关心，但她装的挺像回事儿。
李休是她儿子，他最清楚不过。
所以他跟季姿说了之后，季姿点点头。
现在听到身侧女孩明显不走心的夸赞，鬼使神差的，他想全盘托出，告诉她这是自己的主意。
不过他想游尔才不在意。
还是不要说了。
免得跌面儿。
晚上的课程还是速写，色彩绘画对光线的要求极高，特别是调色，配色，这些都需要经过慎重考虑。
游尔又画了一晚上速写。
游尔算是看出来了，季姿根本没打算让她循序渐进，直接拿了张图片让游尔画速写。
游尔目瞪口呆。
这他妈哪儿行！
虽说游尔从高一开始画画，到现在也有两年时间，过去的两年里，加上学校安排的美术课程，游尔一周至少有七十二小时在画画，显而易见的，并没有什么作用，因为过去两年，游尔一直在临摹！临摹！学校安排的老师也不是正儿八经美院毕业的学生。所以.......
这他妈哪儿行！
磕磕绊绊上完一晚上课。
游尔身体浮肿，脑袋浑浑噩噩，想直接倒在李休家花园呼呼大睡。
于是她问出来。
李休对游尔问出什么都见怪不怪。拉起席地而坐的游尔，自然而然的拍掉她身上的草屑。
“可是我真的好累，走不动了。”
李休想了半天，提议道“那我背你？”
如果游尔拒绝的话，那就真是没有办法，只能慢一点点走回去了。
李休想，待会儿可能会在路上磨蹭个半小时，回来之后做几道习题，也不知道季姿今晚留不留在这儿........
他手微微曲起，显然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打算搀扶着她一路走回去。
游尔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手脚并用爬上李休看着就很有安全感的背。
李休正在想事，踉跄几下，意外之时倒是很快就把身形稳定下来。
游尔搂着李休的脖颈，脸埋在他颈窝。李休虚虚把人往上提了两提，又把手肘卡在膝窝。
这才提步走。
李休走的慢却稳。他以为背上的人都早已睡着，游尔呼吸很浅，要不是身上的重量提醒着他，李休以为身上没有人。
这是夸张的说法。
游尔看着瘦，但终究身高摆在那儿，骨头的重量是不能忽视的，走久了，还是有点累在身上。不知不觉中，额头上布满了一层细汗。
偏偏游尔又没睡着，现下恢复些精气神儿，开口说些逗人的话。
“李休同学，你身上好香。西瓜味，没闻过哪个男孩子身上是西瓜味。”
“不累了，那下来吧。”毕竟还有心情调戏他，尽管游尔毫无自觉。
“不！”游尔坚定拒绝，更加收紧手臂，听到咳声后又慢半拍的放开，“我累着呢。”
“累就别说话。”李休又把人往上掂了掂，游尔的呼吸喷洒在脸上，耳后，脖子，痒痒的，颤栗感窜遍全身，搞得他头皮发麻，背脊都忍不住僵直。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游尔像故意的，开口说，“李休，我想吃西瓜。”
“祖宗！”李休好脾气都被磨没，放开双手，去扳颈项上的双手，游尔不放手，随着李休的晃动摇来摇去。像荡秋千一样。
李休只好又把人托起。
“可是我真的好想啊！你出门故意喷了香水，引诱我是吧！”
“谁家大好男儿喷香水？再说了，谁稀得引诱你？”
“李休，你不诚实，你的耳朵热气都扑到我脸上了。”
李休又要放开。
“别别别！哥，错了错了！”
一两个来回后，李休彻底累了，任由游尔怎么说也不反驳了，只埋头往前走。
游尔细细碎碎的说着什么，伴着才在地面的脚步声，月光如纱，照在晚霞天边，看不太清。游尔仰头去看月亮。远安的天依旧湛蓝，月光依旧美好，树叶依旧绿茵茵，不会的依旧不会！
怪不得古人看到月亮就多愁善感，搞得她也好想哭。
气氛安静的太过，李休刚想说话，就听见背后娇俏的一声怒吼——
“画画好难！可恶！”
李休“.......”
游尔说完把下巴搭载李休肩上不作声。
平时以为好短好短的路，李休背着她却走了好长好长，长到蓝蓝的天消失不见，月亮黄的彻底，青石板上的落叶“嘎吱”作响。青蛙此起彼伏的讨厌的“呱呱”叫。
伴随着李休的嗓音，醇厚的又青涩的。
“你把做动作的人想象成几何体，拆分开来，用素描的画法去画，这样就简单了，你明天试试，不行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你别烦，慢慢来。”
游尔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远远看到细绳上晾晒的衣服被收走了，散学的小孩坐在电瓶车后座上，手舞足蹈的比划动作，溜小狗的男男女女陆续往回走，迎着串串昏黄的路灯。
游尔想，她应该会一辈子记住这场景。
而后很多年之后，游尔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少年额头的汗，身上清爽的西瓜味，干净的白T，带着洗衣粉的干燥还有晒后温暖的阳光，然后他用饱满充沛的嗓音柔声细语的说着什么。
最后，游尔听清楚了。
他说，“游尔，明天吃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