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 被校园霸凌的往事

    “嗒。”

    伴随着从观众席传来的隐隐啜泣声，一束光照在了贺子昱身上。

    他瑟缩在光圈中，湿淋淋的，如同在雨夜里被遗弃在路灯下的小狗。

    此时，在舞台的右侧，却是另一番景象。

    那里灯光明亮，有另一群舞者正聚在一起欢歌热舞。他们身着简单的运动服，女生梳着高马尾，男生带着头巾，尽显青春洋溢。

    那群人中有的舞技高超，能完成各种高难度的技巧动作。有的人似乎刚接触街舞，动作生疏，但其他人却没有嫌弃，反而耐心教导，直到他能融入集体。

    冷光照射下的贺子昱听到声响，慢慢仰起头，羡慕地望向那群欢乐的舞者。

    他似乎被另一侧的热情所感染，勉强站起身，努力活动着僵硬的四肢，偷偷在角落里起舞。

    可是注满水的沉重服装限制了贺子昱，令他行动迟缓，就连那些看似简单的基础动作都难以完成。

    在尝试某个跳跃舞步时，贺子昱不堪负重，狠狠地摔倒在地，产生的响动声还引起了那群舞者的注意。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光圈中的贺子昱呆坐在地板上，低垂着头。

    一名舞者快步向他跑来。

    但这一次，没有嘲弄，也没有打击，那名舞者向贺子昱伸出了手。

    贺子昱缓缓抬起头，在对方友善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只手。

    男舞者就势把贺子昱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紧紧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了那一群舞者中间。

    随着贺子昱回归集体，舞台上灯光大亮，音乐也重新变得活泼动听。

    其他舞者把贺子昱围在中间，用灵动的舞姿表达着他们的欢迎之情。贺子昱的神情也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渐渐变得从容自在。

    他站在队伍的中央，开始和大家共同起舞。他的动作依旧笨拙，但每次要倾倒时，身旁总有人及时伸出双手扶住他，让他重新站直。

    跳着跳着，贺子昱的动作愈发熟练。这时，一名舞者跑过他的身边，抬手扯下贺子昱沉甸甸的右侧衣袖，露出他原本健硕紧实的手臂。

    音乐鼓点加速，激昂澎湃，舞者们围着贺子昱来回旋转，猛地扯掉他另一边的衣袖，还有小腿、腰腹上沉重的布料……

    随着那些被污水浸湿的沉重布料一片片被撕去，贺子昱的上半身逐渐赤|裸。他手臂上、肩上、腹部的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充分显示着舞者的力与美。

    众人的簇拥之下，贺子昱展示着一个又一个高难度的Breaking动作。

    Flip（空翻）、1990（单手倒立旋转）、Air Baby Freeze（空中宝贝定格）、Tomas Flare（托马斯全旋）、Air Flare（空中大回环）……

    贺子昱的动作干净利落，各种高难度技巧令人应接不暇，引发台上的舞者和台下的观众鼓掌叫好。

    脱离了那件沉重衣服的束缚，学会跳舞的贺子昱变得如此自由。

    像风一样自由。

    随着音乐的最后一个重音，贺子昱用自己标志性的One Hand Freeze（单手定格）结束了整支舞蹈作品的表演。

    他轻巧地起身，抱着手臂，得意地冲着观众扬起下巴，露出略带孩子气的笑容。

    音乐停止。

    观众们先是沉默几秒，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他们大声呼喊着贺子昱和他所在的队伍的名字。

    “雷霆出击！”

    “雷霆出击必胜！”

    “贺子昱！贺子昱！！！”

    还没等为他尖叫的粉丝们擦干眼泪，贺子昱赶紧冲着观众们深深鞠躬，然后一溜烟跑到了舞台下面。

    再回到舞台上时，他已经擦干了身上的水渍，穿着快到小腿的宽大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见他刚刚在舞台上魅力四射、大秀肌肉，此刻却一副恪守男德的模样，主持人都忍不住打趣道：“所以节目最后那部分，是因为不希望大家的心情太压抑，才特意搞了一个福利环节吗？”

    贺子昱红着脸挠挠头：“表演需要，表演需要哈哈……”

    “你是怎么想到，要创作这样一支舞蹈的？”

    贺子昱握着话筒的手下意识收紧，对着观众席诚恳地说：“其实刚刚那个作品，每个观众都会有自己不同的解读，甚至有人可能会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但对我来说，这支舞蹈，是来源我小时候的真实经历。”

    *

    贺子昱打小就胃口好、不挑食，再加上他属于易胖体质，所以一直是个健康敦实的小胖子。

    小时候的贺子昱憨憨的，对人友善大方，又一副讨喜的模样，在学校中人缘一直不错。

    高一的暑假，母亲的突然离世让贺子昱备受打击。没有母亲的监督，父亲又忙于工作对他毫不关心，贺子昱开始控住不住地暴饮暴食，每天熬夜打游戏，变成了不修边幅的肥宅模样。

    高二临近，贺子昱在贺钧的安排下，转学到了一所著名的寄宿制国际高中。那里的学生都是政界要员、商业大佬的孩子，大部分学生高中毕业后就会出国读书，走海归精英路线。

    有钱人家的子女本就娇生惯养，每人都有自己的脾气个性，自然也容易产生冲突。在富丽堂皇的教学楼里，那些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恶意在慢慢滋生。

    贺子昱那时肥胖邋遢，个性也变得自闭消沉，不愿与他人交流。而在这间充满了各色小团体的学校里，落单的转学生，往往最容易被盯上。

    所以即便贺子昱家境不错，他还是不幸成为班级里那些更有权有势的学生们霸凌欺辱的对象。

    他们从一开始对贺子昱刻意冷漠忽视，到言语攻击，严重时甚至拳打脚踢。

    因为母亲的去世，贺子昱对贺钧的怨恨达到顶点，父子俩之间的交流比陌生人还少，贺子昱自然不会把自己在学校挨欺负的事情告诉贺钧。

    贺钧并没有注意到贺子昱眼中日益消失的光彩，只顾着指责儿子为何如此自暴自弃，既不注意身材管理，学业成绩也不再像之前那般优异。

    就连性格也变得阴沉木讷，和以前那个整天乐呵呵的小少爷大相径庭。

    某次名流酒会上，其他富二代们都在交杯换盏、侃侃而谈，只有贺子昱戴着眼镜躲在一边，抗拒和所有人交流。

    “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贺钧看到贺子昱窝囊的模样，在宴会后大发雷霆：“一点社交能力都没有，你还怎么当我贺钧的儿子，将来怎么当千钧集团的继承人？”

    贺子昱没有反驳，只是目光空洞地注视着窗外。

    就这样，贺子昱度过了暗无天日的高中两年。

    终于捱到高中毕业，贺子昱依照贺钧为他规划的路线，顺利进入外国的名校读书，走上了他父亲期待中的精英道路。

    离开压抑的校园、恶劣的同学和严厉的贺钧，贺子昱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

    偶然的机会，贺子昱观看了一场精彩的街舞比赛。

    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看着选手们在舞台上热烈地battle舞技，坐在人群中的贺子昱萌生了跳舞的念头。

    就这样，在新朋友的陪伴下，贺子昱第一次迈进舞蹈教室，从零开始学习街舞。

    贺子昱遗传了他母亲绝佳的舞蹈天赋，又分外刻苦练习，所以进步神速，很快就在当地的街舞圈小有名气。

    因为跳舞，他一点点甩掉了身上的赘肉，也脱掉了内心的枷锁。

    舞蹈，如同黑暗生活中的一束光，为贺子昱指明了另一条人生方向。

    过往的阴霾逐渐消失，贺子昱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可，也拥有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第一次和伙伴们举起街舞团体赛奖杯时，贺子昱突然意识到，他不想和他妈妈一样，在贺钧的控制和安排下当所谓的上流人士，过无趣的精英生活。

    他想去追逐自己的梦想，而不是做贺钧的继承人。

    “每个人都可能经历过低谷，但也会被某些人、某些事拯救。”

    “对我来说，舞蹈就是把我从黑暗中拉出来的那只手。所以我不会放弃，会一直、一直跳下去。”

    在灯光的映射下，贺子昱的眼睛闪亮如辰星：“感谢大家对于街舞的喜爱。我也希望通过我们所有舞者的努力，能把街舞的力量与乐趣，传递给更多的人。”

    *

    看完节目中的采访片段，贺钧放下手机，陷入长久的沉默。

    徐眠坐在他的办公桌对面，紧张地抿着嘴唇，不知道应不应该讲话。

    半晌，贺钧才徐徐开口：“他……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事。”

    父子俩的往事徐眠不清楚，自然也没权利评判。但现在，她只是希望贺钧能够感受到贺子昱的努力，理解他为何会选择舞蹈这条路。

    她低声说道：“我知道贺叔叔您一直觉得跳舞是不务正业……但对贺子昱来说，舞蹈真的是他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这次虽然只是综艺录制，但贺子昱依旧认真对待每一场比赛，即便生病、受伤也坚持完成表演。”

    “如果他能在决赛时看到您的祝福视频，一定会更有动力。”

    “贺子昱真的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舞者，”徐眠说着说着，忍不住红了眼眶，“虽然您可能看不上舞者这个职业……”

    听到这里，刚刚一直沉默的贺钧突然开口道：“是谁告诉你，我看不上舞者？”

    “我要是真的看不起跳舞的人，怎么可能会娶一个舞蹈演员当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