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if线

    四顾门初立,诸事繁忙,大小事宜本该由门主定夺,可门主整日黏着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姑娘,根本无心打理门中事务,这该如何是好啊。

    而被众人腹诽“鬼迷心窍”的李门主,正捧着一早去城东糕点铺排队买来的栗子酥,戚戚然注视着眼前的姑娘。

    “阿谯,我已依照你的意思如约打败剑魔,你今日还是不肯与我说话吗?”

    仔细听,尾音微微发颤,似乎她说一句不肯,表现冷淡一些,他都会立马哭出来。

    姑娘有些抓狂地抱住脑袋,无声尖叫了一小下,而后转过身,咬牙切齿地看过来,末了干脆双手捏住他两腮,恨不能搓圆揉扁:“李相夷!我今日和你说过的话没有五十句也有二三十句!你给我清醒一点!”

    他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漂亮的桃花眼轻眨,两行清泪便落了下来,他呢喃:“对不起阿谯,我以为……”

    以为在做梦。

    以为稍有不慎便会醒来。

    角丽谯认识李相夷也有一段时日了吧,自那日她将他从湖里捞上来,这人就彻底赖上她了,还同她说了一堆不知所谓的话。

    什么他与她相识相恋,本以为世上不会有任何人或事能够拆散他们了,却敌不过命数。他失去了她,他救不回她,他想把她留下来,就去一品坟找修罗草。他想多在梦里见见她,就做了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他甚至做好准备随她一起去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问了她好多遍会不会怪他,却并非要寻求一个答案,他说,他只是太想她了,他坚持了那么久已经是极限了。

    角丽谯原本是不信的。

    任谁都不会信吧,一来就黏黏糊糊地喊她阿谯,深情款款地盯着她看,知晓她的身份,知晓南胤秘术,若非武功委实强到离谱,她都要怀疑他是血婆雪公派来的卧底了。

    日子久了便也清楚了。

    这人啊,就是个疯子。

    比她这个两手沾满鲜血,视人命如草芥,企图复兴南胤称霸天下的女魔头还疯得多。

    喏,被记忆里的亡妻折磨,犯病了。

    角丽谯大发慈悲地帮他擦泪,他得寸进尺,脸颊往她掌心里贴,嘴唇落于腕间,细细密密地啄吻。

    是在讨好她吗?

    不得不说,角丽谯被他这副泫然欲泣、委委屈屈的模样给取悦了。

    却还是出言提醒道:“喂,有人来寻你了。你作为四顾门门主,天天往我这儿跑算什么事啊……”

    他没有回头,保持偏头亲吻的姿势,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洒,带来细微痒意:“我只想与阿谯待在一处。若阿谯想让我去的话,我们一起,好不好?”

    角丽谯捻了块栗子酥入口,懒懒应道:“那就一起去吧。”

    如此纵容她,到时四顾门可就要改姓了。

    角丽谯心里算盘打得响,可李相夷绝非任由她拿捏的软柿子,他把最柔软可欺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呈现给她,对待旁的人旁的事却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

    单就那什么风陵剑派想借势反抗对立门派一事,李相夷三两句话安排好任务,连后续如何安置老幼妇孺都交代清楚了。

    瞧瞧瞧瞧,那些个小姑娘看他的眼神都快冒出火花来了。

    角丽谯乜了眼少年与她十指相扣的手,内心妒恨与杀意稍稍平复,她才不管他口口声声念着的“阿谯”究竟是不是她,既然说了爱她非她不可,那他就是她的人了。

    “喂——”

    鞋尖轻轻踢了下近在咫尺的小腿。

    少年回头,冷然的目光在那一霎转变为无尽温柔:“怎么了阿谯?”

    姑娘斜斜倚靠着桌子,一手支着脑袋,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轻挠眉骨,漫不经心地抬眼,好似这不是庄重议事的正厅,而是供她休憩的美人榻。

    朱唇轻启,媚香幽幽:“领头打仗的将军是你,出谋划策的军师是你,整理后续琐事的后方勤务还是你,这四顾门有你一个便足够,还留着这些废物作甚。”

    李相夷尚未回话,先有人忍不住了。

    单孤刀桌下双拳紧攥,面上仍是和善地笑着:“角姑娘此言差矣,师弟有雄才大略被推举成为门主,但在座诸位哪个没有为四顾门付出心血,四顾门能够建立,并非师弟一人的功劳。”

    姑娘玉指掩唇,笑得花枝乱颤:“你说这话都不害臊吗?好好好,各个都有功劳,那换个人来做门主好了,你看他们服不服气啊。”

    单孤刀眉心一跳,气得牙痒却不好发作:“师弟,此女非我四顾门之人,岂可容她这般叫嚣,挑拨我们门中兄弟的关系!你可别被这来路不明的妖女蛊惑了心智!”

    角丽谯白眼一翻,妖女?你全家都是妖女!谁稀罕待在这!

    思及甩袖便想走,却忘了她的手还被李相夷牢牢握在掌心。

    “松手,没听到你师兄的话吗?我可不想留在这自讨没趣。”

    李相夷动也未动,可角丽谯感觉到手掌被他握得生疼,她欲抽回,力道便紧一分。

    “别走,阿谯……”他的声音很浑浊,像是苦涩的眼泪呛入喉管,含糊不清,“你让我成为天下第一,我便成为天下第一,你让我做门主我便做门主,你还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做到的,只要你别离开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角丽谯内心恶念丛生,她想说——那我想让你杀人你能做到吗?杀这些与你出生入死的兄弟,杀那爱慕你的乔婉娩。既然这么爱我,那把觊觎你的人厌恶我的人统统杀掉吧。

    可她没有。

    将满心恶念压下,她旁若无人地轻抚他潮湿的面颊,额头抵着额头,柔声软语地哄:“我就没见过哪个男人像你这样爱哭鼻子的,哭得我心都疼了。至于要求啊,只能爱我一人,念我一人,能做到吗?”

    他忙不迭点头,视线未从她那双惑人的狐狸眼移开过一瞬。

    “我爱你,我爱你,我心中唯有阿谯。”

    她凑近吻了吻那温热的唇,尝到了一点咸涩的味道。

    “那你跟我走吧,这里一点儿也不好玩。”

    ……

    角丽谯在那日带走了李相夷,一时间四顾门门主被妖女蛊惑的流言在江湖上大肆传播,许多摇摆不定的小门小派都在迟疑要不要投靠四顾门,这天下第一李门主打下来的“江山”是否还能保得住呢。

    不过,拐走李门主的妖女隔了几日便把李门主全须全尾地送回来了。

    当然不是玩腻了,只是,这么大的靠山不要白不要好吧,角丽谯可不想回到从前禁锢她的囚笼里去。

    虽然李相夷很黏人,但对她很好,很尊重她的想法,处处维护她包容她,她喜欢什么都会找来,怕是她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都会想方设法摘下来送她。

    在旁人眼中,李门主痴迷妖女倒也不全是坏处。以往李相夷唯我独尊目中无人的性子居然大有改善,不再独揽大权,事事都与众商议而定。

    起初也没那么顺利,李相夷尝试放权,四顾门众人惊疑的同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四顾门没了李相夷真的不行。一盘散沙全靠李门主一人兜着,废物当真是废物。

    他们如何想李相夷可管不着,只要阿谯在他身边,就是最好。

    ……

    几月后,春暖花开的某一日。

    李相夷如约应战金鸳盟盟主笛飞声。

    彼时角丽谯正在琢磨该穿哪条裙子戴什么发簪首饰,往日李相夷出门约战都要带她一起去的,真真是一刻也离不得她。

    “阿谯。”他扯了扯她的袖摆,嗫嚅着道,“今日我自己去吧。”

    “怎么啦,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游湖吗,等你结束咱们一起去呗,还等你回来接我太麻烦了。”角丽谯摘下头顶玉簪,语调闲散漫不经心,“李相夷,你不会是不想我见到笛飞声吧?怕我看上他?”

    他没说话。

    “唔,那笛飞声年纪轻轻便成立了金鸳盟,他还是照着万人册排名一路挑战上来的呢,武功不容小觑,听说模样也是十分挺拔俊朗……”

    余话被他的吻堵了回去。

    他该是嫉妒、恼怒,箍着她脑后的动作却仍然温柔,怕弄疼她,亲吻也只比平时稍微用力。

    吮了几下便松开,拥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

    “阿谯,我很害怕……你喜欢上别人,就不要我了。”

    角丽谯已习惯他时常患得患失,谁让她总是招架不住他的眼泪呢,摆出这副泪眼朦胧任她蹂‖躏的样子来,到底是谁蛊惑谁啊。

    最后是依了李相夷的意思没与他同去,那便挑选游湖该穿的衣裳吧。

    换了身浅青色交领襦裙,裙摆朵朵若隐若现的碎花点缀,碧色如意丝绦束腰,悬挂的青莲玉佩是先前生辰时李相夷赠与的,那必须簪上他亲手雕刻的木簪相配了。

    铜镜里映照出的身影像她又不像她,如此明艳妖异的容貌,却是未施粉黛,素衣墨发,不经意间透出来的温和与从前大相径庭。

    奇怪,她竟然很喜欢这样的自己。

    从前她觉得换上红衣,足够冷艳魅惑,别人就会惧她,就不得不臣服于她,就能藏起心底那个哭喊着不喜欢红色的小姑娘,没有弱点才能立足于刀光血影的江湖。

    是李相夷将她从层层包裹的血衣中剥离出来,告诉她别怕,想做什么都可以,李相夷永远都是角丽谯的后盾。哦不,不对,她角丽谯何须依附男人,他是……

    她顿了顿,转身前去开门。

    见到单孤刀那张气急败坏的脸,角丽谯勾起一抹不带感情的笑:“二门主,有事吗?”

    “角丽谯,你是不是和封磬说了什么,为何他近日来都不肯听我差遣?”

    姑娘指甲挑着鬓发打转,不以为意道:“那可能是他终于认清事实了吧。”

    “你这是何意!”单孤刀怒目而视,却又强行冷静下来,“表妹,你我皆是南胤正统,皇室血脉,理当同仇敌忾,共商复国大计。你何苦揪着一个李相夷不放呢,表妹啊,待你我复兴南胤,天下尽在你我之手,区区四顾门不值一提。”

    角丽谯听他一口一个表妹几欲作呕,冷冷睨了他一眼:“单孤刀,我劝你去照照镜子吧,你是我表哥,说出去有人信吗?”

    单孤刀有没有被气死不知道,反正角丽谯收拾收拾就高高兴兴地跟李相夷去游湖了。

    李相夷照旧拎着糕点零嘴等她出门。

    “打赢了?”

    “那是自然。”

    “结束得还挺快嘛。”

    “我赶着回来见你啊。笛飞声想跟我约定一月后再战,我不想理他,就溜了。”

    “你不怕他缠着你要跟你比武吗?”

    “有点怕。”角丽谯抬眸看他,李相夷伸手抹去她嘴角沾的碎屑,“阿谯一直在我身边,我就不怕了。”

    开春以来天气好,游湖的人挺多,李相夷早已预定好船只,缀着花灯最美的就是。

    角丽谯扶着李相夷的手上船,目光扫过人群,坐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到那个风陵剑派的小师妹了,她上回给你送过荷包。”

    李相夷一脸无辜:“我没收,阿谯你知道的。我也明确告诉过她我只喜欢你的。”

    他挨近,附耳:“我爱你,阿谯。”

    角丽谯搓搓发痒的耳朵:“天天说你也不嫌腻歪。”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温柔缱绻,含着浓浓的思念:“我想日日同你说,让你记得,也让我记得。我不知道这个梦几时会醒,能与你相伴这些日子,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很快就去找你了,阿谯,黄泉路上先别喝孟婆汤,等等我好吗?”

    她静静听他说完,心中了然,这是又犯病了。

    姑娘双手抱臂,一扭头:“不好,我才不等你呢。好不容易摆脱你这样的黏人精,我当然要逍遥快活去了,还等着你再赖上我吗?”

    李相夷呆在那里,表情依然是苦的,看得人难受。角丽谯可没打算惯着他,这事儿势必要好好谈谈。

    “你觉得这一切是梦,这里不够真实那里又有假的,晚上非要抱着我才能睡觉的时候怎么不见你……”

    后话全被他粗糙温暖的大掌封在唇边,在外面晓得害羞了,不让她继续说,也不用嘴来堵了?

    角丽谯毫不留情地一掌拍打在他手背,发出一声脆响,震得她自己都指骨发麻隐隐作痛。

    李相夷缩回手,听她问“疼吗”,正想摇头,被她一瞪又急忙点头。

    “阿谯想告诉我,会疼就不是梦,对吗?”他去牵她的手,包在掌中一下一下揉着,“我做过各种各样与你相遇的梦,基本都很假,但我很高兴,能在梦里见到你。这个梦前所未有的真实,所以我挺怕某一刻会醒来,回到失去你的现实。但也没关系,这本就是我准备好的,最后一次入梦见你。”他扬唇,这回神色不再泛苦了,“阿谯不怨我,还肯与我说那么多话,我们可以靠得这样近,真好,我没有遗憾了。”

    角丽谯听他说起这些时总是安静的,从不会打断,不会扫兴地问他那到底是爱她还是爱那位亡妻。

    李相夷于她是什么呢,她为何会喜欢他,或许是两个孤独的人相互依偎吧。亦真亦假她懒得多想,她只信自己的感觉,看他落泪,她的心会疼的。

    她手臂一展,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他双臂撑在她两侧,稳住晃动的船身,也顺从她的意思接了个短暂的吻。

    李相夷不大习惯在外面如此亲昵,耳尖烫得像是要烧起来,角丽谯觉得有趣上手捏着,余光瞥见不远处风陵剑派小师妹瞠目结舌,险些从船上跌下去。

    他听见她笑,不解:“阿谯是在笑我吗?”

    “没有,我在想你说的话呢。”她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你说是最后一次入梦见我,那我们便当这是最后一次。”

    别去想未来如何,别去管何时会醒来,用尽全力倾尽所有,做一场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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