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琉夏看着璃秋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倒是不常见。
“嗨，还是算了！”
“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有什么想问的，尽可开口！”
“其实也没什么……”璃秋神情颇为不自然，红着脸问道：“就是你去大师兄那里还拴天链的时候，为什么去了那么久？”
琉夏直言道：“我归还拴天链后，拿聚魂石的时候刚巧被竹染师兄堵住了。他要我拿等价东西交换，我便以身相许！”
“啊？”璃秋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琉夏又说得这般轻飘飘的，她脸瞬间变得红地发烫。
“我们同屋而住，同塌而眠，我们……”
“停停停……我懂了！”璃秋没想到琉夏解释得如此直白，她毕竟还是女儿家，脸和耳朵羞得通红，急忙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来掩饰自己过多盘问下的言语有失。
“璃秋，没什么的，敦睦夫妻之伦，也算是依礼行事，你和不愁师兄成亲之后就懂了！”琉夏拉着她捂着耳朵的手说道。
“说什么呢！你和竹染师兄都还没成亲呢！”
“在我心中，我早就是他的妻子了！”琉夏落寞地说道。
璃秋没想到她心中如此苦涩，冷静下来，想了想，为周全起见说道：“为你的名节着想，我为你准备一副汤药吧！”
琉夏知道璃秋指的是避子的汤药，说道：“不需要！”
“可是……”
“没必要做这些……其实……算了！”琉夏原想解释什么，想了想还是作罢。
璃秋听她语气坚定，也不再说什么了。
璃秋又看了看琉夏，郑重地问道：“琉夏，你还记得作为帮你保守你的身份所答应我的三个条件？如今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
“那好，我的第三个条件就是：无论外面如何纷纷扰扰，我都希望你能置身事外，安心在这里修养！”
琉夏顿了顿，心想这个好姐妹的三个愿望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有挚友如此，此生无憾，便说道：“作为琉夏，你最好的姐妹，我答应你！”
璃秋听到这个答复，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两人说完之后，慢慢起身，璃秋提醒琉夏照顾好自己，因为她最近总发觉夜晚有黑影闪过。
琉夏听到她的叮嘱，微微地点头回应着。
……
琉夏平时最讨厌喝酒，觉得酒辛辣难忍，完全不似别人说得那般醇馥幽郁、纯净淡雅，还不如吃点桂花糕，它那甜蜜的味道着实让人心情愉悦。
不过她也不知怎么的，这会儿特别想喝点酒来冲淡自己的忧愁。于是她走出草庐，循着酒的味道，来到一个酒庐。
“店家，在吗？”琉夏大声喊道，可并没有人应答。
琉夏看到炉子里有刚烧着的木柴，旁边还放着一堆柴火，心想也许店家在后院，忙于其他事物没有听到，便去后院寻找。
琉夏来到后院，看见地上的脚印，不由得想起最近妖魔鬼怪肆虐，恐店家被妖怪抓去，便着急地循着脚印追上去。
不久，她来到了后山，看到一个身形佝偻，白发苍苍的老翁好像对着一个墓碑在说些什么。
琉夏这才松了一口气，脚步放轻，慢慢地向他走近。
这老翁虽然年逾古稀，但是耳朵依旧很灵敏，听到有人从背后走过来，边转身边说道:“小姑娘，有何贵干呢？”
琉夏一惊，心想古稀之人，或许耳朵听力衰退得平常人慢些，也是有的，但是居然能猜出自己是一位女子，着实惊奇。此时琉夏虽经历了太多，但是好奇的本性依旧没变，便问道老伯“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位女子？”
“老夫出身绿林，后来才金盆洗手，当起了酒店的小掌柜。想当初身处绿林之时，时常要防范野兽攻击、官兵追捕，自然就练就了一双灵敏的耳朵。姑娘你步态轻盈，款款而行，必是女子无疑！”老翁解释道，“此外，我还知道你姓顾，和住在不远处的顾大夫是至交好友。”
琉夏更惊奇了，自从离开长留山后，她就待在药庐里，即使出来，也戴着面具，或是以斗笠遮面，并且别人问起来，她用的是假名字。看眼前这位老翁，周身没有一点仙气，完全是一个凡人，怎么对她的事了如指掌。
“哈哈，这么快就不认识老夫了？”这位老翁大笑道。
琉夏仔细看着这店家，突然想起来，“您是张老爹？”
“你想起来啦？”这位老者笑着回答道，“想当年，老夫当街突发急症昏厥，要不是姑娘识破奸人诡计，老夫早就被那赖头阿三骗了去。在他达到不可告人目的后，抛至野外了。姑娘救命之恩，老夫没齿难忘，在此谢过姑娘！”
老者刚要鞠躬，琉夏连忙扶起，说道:“当年其实是璃秋出了力，我只是帮衬帮衬而已，老人家不必挂怀。”说完，琉夏扶着他进了屋子。
“哼！那阿三着实可恨，欺负老夫年老体弱，竟敢行如此下作之事，险些在他这道儿阴沟里翻了船，想当年老夫在绿林打滚儿的时候，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若老夫再年轻十岁，定打得他连亲娘都不认识！”
琉夏之前见他举止言谈端正，举止稳重，颇有长者之风。并且她曾经听璃秋说起过这位老者，说他把卖酒赚到的钱都捐给附近学堂，以供那些家贫的孩子求学，自己反倒没有治病的钱，幸好遇到璃秋这不卖药的大夫，身体情况才有好转。
不过，琉夏倒没想到这位老者竟出身绿林，这让她始料未及。琉夏望着外面的墓碑，本想问墓中长眠之人和张老爹是什么关系，但毕竟涉及他人隐私，只得作罢。
张老爹看出她的心思，倒也不在意，反而说道:“姑娘你是想问屋后这墓中人吧？”老者顿了顿，说道:“她是我遇到的最善良的女人！”
岁月沧桑，时间在张老爹眼角刻下一道道痕迹，但眼神里流露的温柔，如盈盈秋水，晶莹明澈。
“她是你的妻子？”琉夏问道。
“是的！”
“那她一生一定很幸福吧！”
“如果我早点听她的话，也许会是如此！”张老爹眼眶中瞬间浸满泪水，说道:“我早年出身绿林，打着劫富济贫的幌子，实则干着鸡鸣狗盗的营生，还时常沾沾自喜，自以为是惩恶除奸的英雄。可是盗就是盗，我们兄弟所劫之财，即使大多用来接济穷人，其真实目的也只是心安理得地享用这不义之财。”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琦娘，哦，也就是我妻子，多次劝我放弃这营生，一起过安安稳稳的日子，我每次都是敷衍几句了事。一次，我们兄弟几个接到一笔大生意，一个自称李瘸子的人，花重金要钱员外的命。这钱员外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虽然我们知道这有悖侠义，但是他给的报酬实在令人心动。那天夜里，我们几个兄弟来到钱员外的宅院，可是空无一人。最后我在祠堂发现了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人，当我的剑刺向他时，我忽然发觉眼前这个人身形很是眼熟。没等我回过神，那人却主动迎上来。等我再次回过神来，发现穿着员外服饰的琦娘倒在血泊之中。我紧紧抱着她，她就那样望着我，口里不停地说道:‘记得我和你打的赌吗？我赢了，我赢了……’，随后便……”
“那这个赌约是什么呢？”
“在那次行动之前，我和她大吵了一架。也许是失望透顶，她心灰意冷地对我说:‘我们打个赌吧，我一定能找回原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当时我并未留意她的举动。直到我意识到我将永远失去她的时候，这一切都不可挽回了。她成功阻止了我酿成大祸，可这代价也太……其实她不必这样的，其实她不必这样的……”
这位老者眼里浸满泪水，汇入脸上的沟壑，“自此以后，我便开起这个小酒馆，在这里守着她，以赎自己犯下的罪孽！”
琉夏没想到，这其间竟有这样令人唏嘘的故事。
过了许久，这位老者才慢慢缓过来，“姑娘，你是过来打酒的吧？”
“哦……是的！”
“给！”老者抵过一小坛酒。
琉夏刚要给钱，被老者阻止，说道:“你和顾大夫于我有恩，不能要！”
“一码归一码，我也想为孩子们求学出点力！”
“不需要了！”老者望着晦暗的天空，“也许整个人间都要走到尽头了，金山银山又有何用？”
琉夏望着天际的尽头那朵将要完全绽开妖莲，说道:“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明天，明天一切都会结束！”
……
琉夏一个人回到药庐，她把酒水缓缓倒入酒杯，举起对着天边的泛着血色的月亮说:“干！”
可是，四处一片死寂，无人回应。
“没关系，我自己喝！”琉夏正要送酒水入口，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酒水也从杯子里洒出来。她努力用另一只手抓住手腕，这才勉强控制住不让酒水洒出来。
琉夏轻轻抿了一口酒，发现酒好像没有之前那样辛涩了，亦或是自己心中的愁苦更甚，已经品不出酒的味道了。她艰难地把酒杯放下，泪水盈眶双眼朦胧，但她咬着嘴唇，努力不让它掉出来，害怕任何关心她的人看出来她哭泣过。
“看来一切都要走到尽头了……”尽管自己用灵力掩饰，骗过了璃秋他们，但是还是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丽姬说的一点都没错，自己快要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呢，现在的自己，一如院子角落里失去仙力供养的桃花树，逐渐凋零。
经历了千千万万年，她早就看淡了生死，尤其是当年由神域落入尘世，她用元神封印流光琴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她这么做只是想尽力保护流光琴不为心术不正之人所得，让这太平盛世维持得久一些。
现在，她明显感觉流光琴的封印越来越弱，她清楚得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到头来，自己还是未能阻止得了这一切的发生。难道六界生灵当真难逃覆灭的宿命吗？
她仔细地回忆着自己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小心翼翼地，如数家珍。这些事，其中有些就算曾经让她痛彻心扉，此刻也变得可爱起来。突然，她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过脸颊，正好滴落在流光琴上。
琉夏痴痴地看着流光琴上的泪滴，那泪滴晶莹剔透，月辉凝结处发着淡淡的光，满载这一世忧伤……
琉夏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那是神族众人誓死与妖神决一死战的前夕，她留下的眼泪，为同一个原因，为同一个人……唯一不同之处在于，那滴泪水满载着昔日的祈愿，却把生生世世的回忆带到此世，而今日的这滴泪，却注定是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