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夏跟着竹染和李萦妤两人一直小湖边。

    在小湖边，两个人一直没说话，一直望着彼此。不同的是，萦妤师姐含情脉脉地望着竹染，竹染却是一副冷漠表情。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竹染冷冷地说道，语气之中颇有几份不耐烦。

    “你为什么把我送你的荷包退回来？你……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意？”萦妤师姐诘问道。

    “知道又怎样，关于这件事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以后别送东西来了，也别因为这种事情来找我了！”

    这位李萦妤师姐听到竹染这些无情话语，低着头，眼角噙着泪水，咬着嘴唇，很是委屈。

    竹染这几句话说得异常斩钉截铁，然后余光扫向琉夏躲避的方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寥寥几句话，琉夏就大概明白这两人之间事情的经过了。简而言之，这就是一个神女有梦、襄王无心的故事。

    琉夏虽然只和萦妤师姐见过一面，但能感觉到她是个极其柔善的人。看着她伤心的样子，琉夏十分心疼，她本想上前安慰，但转念一想：这种情况下，恐怕谁都不希望自己被别人看到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吧。

    其实，这件事深受打击的不仅是萦妤师姐，还有琉夏。

    琉夏看竹染丰神如玉，气度非凡，原以为他是一个谦谦君子。且长留山高手如云，他又能成为三尊座下唯一的弟子，可见称其为“人中龙凤”也不为过。但是，琉夏想不到的是，就品行而言，竹染却是这样一个绝情的人。萦妤师姐对竹染痴心相待，天地可鉴，可最后得到的却是他的冷言冷语。

    琉夏也知道自己无权干涉他人选择，但是之前她对于竹染的幻想太美好。通过这件事情以后，这一切幻想瞬间成为了泡沫，消失在水里……

    回去时，璃秋一眼就看出琉夏心不在焉，问她缘由，她就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璃秋。

    璃秋打趣道：“人和人相处，品性相投才能处得来。竹染师兄也许只是不喜欢萦妤师姐那个性格的女孩子，也许，也许他就喜欢你这个品性呀！”

    “我可用不着他喜欢，我所爱重之人，必须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才不是他这种决绝的人呢！”说完，琉夏便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假装睡着了。

    璃秋也无可奈何，任由她去了。

    第二日，当璃秋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了。她醒来一看，原来是琉夏在为第一天上课挑选首饰。

    以前杀阡陌也会为琉夏在凡间抓一两个夫子教她读书写字。琉夏记得上课时，那些夫子畏于哥哥权势，上课时战战兢兢，直打哆嗦，全无师者风范。

    学生嘛，也只有她本人一个，小柳有时也会陪着她。小柳说是陪着，可大多时间都在打盹儿，而且是站着打盹儿，这功夫着实令琉夏佩服。不过回头想想，让一个三百多岁的兔子精陪她读书，也着实为难她了。

    不过，这样的教学效果实在不太好，十几个夫子愣是没把琉夏教明白，最后哥哥无可奈何，只有抽出时间亲自教。

    而今日，第一次和一大群人上课的兴奋，让琉夏暂时忘记了昨天的不愉快。

    琉夏听到璃秋已经醒来，转身兴奋地问道：“璃秋，你醒啦！今天是我第一天上课的日子，我一定要好好打扮打扮。我这里有两个簪子，你觉得我戴哪个去上课比较合适呢？”琉夏一边两手来回晃动，一边高兴地问道。

    璃秋看着这两支明晃晃的簪子，摇了摇头，说：“我们是去上课，不是去相亲，更不是去选美，衣装得体最为要紧。若非要问的话，就选这个素雅一点的吧。”

    琉夏瘪瘪嘴，但是还是戴了璃秋为她选的那一个。

    学堂上，师生双方行完礼后，双方分别端坐下。按照一贯的规矩，长留弟子初入门派，首先要懂长留派的发展历史。讲什么内容倒不是琉夏关心的，她更喜欢这种氛围，这种与同窗好友在一起听讲的氛围，她双手托着脑袋，眼睛饱含笑意地看着桃翁。

    可这种新鲜的感觉没有撑过一炷香的时间。桃翁虽然满腹经纶，但是都是讲的什么天下苍生、人间正义，由此课堂出现两种极端的状况：一拨同学听得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好像要随时奋起拯救天下苍生一样；另一拨则是觉得事不关己，听得昏昏欲睡。

    很不幸，琉夏属于后者。她心想：亏得我还这么高兴地来上课，远不如说书的讲得新鲜有趣！

    既然说到天下正义，不可避免地提到人间邪恶了。只听桃翁说到：“自古以来，长留山皆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你们后辈定当奋发努力，以此铲除天下以杀阡陌为首的一切妖魔鬼怪，扬天下正气啊！”

    琉夏听着可不乐意了，虽然她也不赞同杀阡陌的某些做法，但是她也绝不允许别人这样诋毁自己的哥哥。几乎是出于本能，琉夏扑通一下站起来：“桃翁尊者，我不同意您的观点！”刹那间学堂像炸开了锅，所有同学齐刷刷地看向琉夏。

    桃翁心想：无知小辈，看她能讲出什么道理来？他强忍怒气说道：“哦，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说的不对了？”

    坐在身旁的璃秋悄悄扯着琉夏衣袖，示意琉夏应该想桃翁道歉。琉夏也发觉自己的确鲁莽了一些，但是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索性大胆地说：“我认为，万物皆有灵性，都有生存的权利，不能因为生而是妖，便不分青红皂白地剥夺它的生命！”

    “妖就是妖，他们本性邪恶，想想看有多少无辜的老百姓死在他们魔爪之下！”桃翁气愤地说。

    “它们只是妖的一部分，这个世上也有一些好妖怪，例如……嗜乐仙！”

    “你是说那个自封为仙的妖怪？”桃翁轻蔑地问道。

    “是呀，他爱乐如命，虽身处妖界，不仅没有干伤天害理的事，而且用音律安抚亡灵的灵魂，助他们早日投胎转世。难道因为他是妖，就应该被铲除吗？”琉夏说道。

    “但他毕竟是少数，即使这样，我正派也不应与之为伍！”桃翁说道。

    “难道正派永远是对的，而身处妖界就是错的吗？那若正派弟子杀人放火，就应该得到宽恕；妖怪助人为乐，就是不怀好意吗？我认为，是正是邪，不能以所处环境而论！”琉夏后来越来越激动地说道，璃秋在旁边使劲拽她衣袖也无济于事。

    桃翁恼羞成怒，问道：“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为了妖魔鬼怪顶撞于我！去，双手举着书，到院子之中罚跪去！”

    琉夏原来和杀阡陌请来的夫子顶撞惯了的，像之前遇到这种情况，倒霉的是夫子。可是，这里是长留山，自然不会由着她的性子来。

    听桃翁说要重罚她，琉夏当即肠子都悔青了：她好不容易才进入长留，怎么能逞一时意气坏了大事呢！于是，心里大骂自己傻瓜笨蛋。

    想到此处，琉夏即使心中有气，为了哥哥，将这口气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于是按照桃翁的话在院中罚跪，口中还不停地默念着：“为了哥哥，为了哥哥……”

    正在这时，琉夏的肩膀冷不丁地被折扇轻轻一敲，吓得她把手中的书摔倒了地上。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儒尊笙萧默。

    还未等琉夏开口行礼问好，儒尊先说道：“你是新来的吧，可是你惹得桃翁生气了？”

    琉夏还没有缓过神来，木讷地点点头。

    只见儒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用折扇掩着面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时辰到了，学堂众人散去。这时，桃翁恰巧路过院中走廊。

    儒尊看到桃翁怒气冲冲的样子，脸红通通的，成为名副其实的“桃”翁。

    双方见礼后，儒尊问道：“桃翁尊者如此这般生气，所为何事啊？”

    “你有所不知，这小丫头是非不分，今天竟公然在课堂中为妖魔邪道辩驳。我到此处，正要把她交给世尊，让世尊重罚于她！”桃翁气愤地说。

    琉夏急忙摇摇头，急切地解释道：“我没有！”

    “还在狡辩！”桃翁气得腮帮子一股一股的，紧紧拉着琉夏。

    儒尊急忙把他们拦下，劝道：“桃翁，何必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呢！我大师兄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万一真去找他，这小姑娘必定会被逐出长留的。她是第一天来上课，不懂规矩，有点没大没小。不过，我看这小姑娘性格率真直爽，想是她对您讲的内容有不同的见解，便直截了当提出来，其实并没有不尊敬师长的意思，也更谈不上恶意了。我们做师长的任务不就是传道授业解惑嘛，弟子言行不当之处，及时加以纠正就行了嘛！”

    然后儒尊转头对琉夏说：“不管怎么说，顶撞师长就是不对的，赶快向桃翁赔礼道歉！”

    琉夏听到儒尊为她开解，很是疑惑，也不知道儒尊为何要为她脱困，但是本着有人给台阶就下的原则，她急忙恭敬地对桃翁说：“桃翁尊者，刚才是琉夏鲁莽了，琉夏在这里给您赔礼道歉。只是古人云，做学问要‘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弟子并没有恶意，只是就事论事，提出一些不同的看法。弟子的这一番粗浅的见解让桃翁您生气，实在是弟子的过错。请您看在我诚心诚意道歉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吧！”

    “桃翁尊者，您看，这其实是个误会嘛！误会解开了，也就不要难为她了！”儒尊说道。

    桃翁心想：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加上儒尊为她说情，再纠缠下去反而显得自己小气了，便说道：“看在儒尊的份上，就饶了你这一次。不过，你以后要勤加学习，莫辜负众师长对你的栽培。”

    “好的！”琉夏心想逃过一劫，略带几分娇嗔地对儒尊说道：“也谢谢儒尊对弟子的不妥行为的指正，这样的错误弟子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儒尊笑着点点头，便对桃翁说：“我有点事，就不多留，先走一步了！”

    然后，儒尊便御风而去，桃翁也拿着卷轴走了。

    讲室里其他同学早已议论纷纷，璃秋赶上来拉着说：“吓死我了，幸好有儒尊替你说话，让你逃过一劫。你知道吗，我都担心死了！”璃秋看着琉夏，似乎呆呆地想什么问题，摇了摇她的胳膊，她才反应过来。

    之所以发呆，是因为琉夏看到儒尊走的时候，留下一抹带了几分戏谑的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