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阳光透窗缝进入屋内,江晚凝半梦半醒间感知到一阵刺眼。

    她下意识看了眼天色,已然大亮,心中顿感不妙,立即起身。丫鬟连翘听见屋内的动静,端了一盆洗脸水进来,放在梳洗桌案上。

    “连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江晚凝嗓子有些干涩发哑,就着隔夜的茶水润了润喉。

    “巳时。”连翘看着江晚凝憔悴的脸庞,担忧道:“小姐近日诸事繁杂,多有劳累,昨日老爷下葬,奴婢自作主张今日便没有喊醒小姐。”

    江晚凝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僵硬地抬起手擦拭脸庞,对镜自顾却是满面愁容。

    一连半月皆是变数,她的确好久未曾安稳睡过了。

    “阿姐!阿姐!”

    院外传来稚童的啼哭声。

    连翘打开门,江时禹抹着眼泪跑进来。

    江晚凝赶忙放下帕子,蹲下身子将他搂进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背,轻声安抚道:“怎么了禹儿?可是做了什么噩梦?”

    江时禹抽泣不止一时不愿说话。

    连翘见状面露难色,回答道:“今天早上小公子闹着要见小姐,奴婢见小姐睡得安稳,便先哄着公子没开门,未曾想让公子等急了……这才哭闹了起来。”

    江晚凝闻言并没有怪罪:“不碍事。”挥挥手让连翘先去忙,自己则在屋内安抚幼弟。

    江时禹死死搂住她的脖颈,似乎再三确认她的存在后,才稍稍放松了些,哽咽道:“我以为阿姐也不在了……”

    江晚凝的心也不禁酸涩。

    家母早逝后,父亲未续弦,一手拉扯大两姐弟,凭着江家古传的染布手法,也算在这金陵城安了个家。

    前些年祖母病逝,家中人丁愈发稀薄,而今父亲亦死,家中顶梁柱倒下,便只剩下她与幼弟相依为命了。

    “不怕,不怕。”江晚凝轻声安抚着江时禹的情绪,“阿姐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眉尖蹙满愁绪,却要强颜欢笑哄骗着江时禹先去内室玩耍。

    “阿姐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我让连翘一会来陪陪禹儿好不好?”

    江时禹拽着她的衣袖不让她走,一个劲念叨:“阿姐说谎,阿姐刚刚还说会一直陪着禹儿!”

    江晚凝无奈,只得又陪他捣鼓了一阵,消磨了些稚童精力,这才让连翘接替,抽空出了屋。

    “小姐。”一出门就见着刘春德迎了上来,满面焦急拦住她,“您还是莫出这后院,前厅店里伙计闹得厉害,我怕他们一急就伤了您。”

    父亲骤然离世,听闻是前几日扬州来了一批白布,父亲亲自去接应,在江边失足落水,故而溺亡。

    江晚凝对此事一直心存有疑,调查那日随同父亲跟去的家仆,几人皆是一口咬定,父亲执意要单独搬运一箱白布,码头湿滑,父亲一时不察便坠入水中。

    可为何无人施救?

    几人遮遮掩掩,说是不识水性,又辩解称是父亲不肯放弃那箱随之落水的白布,谁知白布浸水后沉重,将父亲拖入河底。

    最为巧合的是,那日运货的码头较为偏僻,竟是难寻一位证人,纵然江晚凝心存疑窦,但也无从考证。

    “刘叔,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江晚凝平静地说道,丧父的悲戚俨然还未从她眉宇间消散,可她的神情却是刚毅而坚韧,“禹儿年幼,家中此后只得由我一人独自支撑,我若连今日这些风浪都无法平息,又如何能护得整个江家长久。”

    刘春福不再阻拦,他不由得心疼。

    他自幼侍奉家主身侧,亦是看着江晚凝长大的,江家一路坎坷,长姐如母,江晚凝自记事起便承担了料理后宅的责任,而今家中的生意……只怕也要依靠她支撑延续。

    江家宅子不大,前厅后院唯一通行的门被刘春福锁上门栓,那些闹事的下人也不敢硬闯,不停地用手拍打着门板制造声响。

    刘春福示意江晚凝稍稍后站些,叹了口气,一狠心将门栓打开。

    外头的人吵闹嘈杂,自是一时不察门栓松动的声音,依旧使力,哗啦啦数人便从门外摔了进来,跌坐在一块,甚是狼狈。拍拍衣上浮尘,抬头看见江晚凝半笑不笑的面容,顿觉气势失了大半,嗫嚅道:“小……小姐。”

    江晚凝微微一笑,眼眸中确却露着肃杀的寒意:“诸位都是冉濯铺的旧人,今日何故在此,晚凝心中明了。”

    她的语气不悲不喜,不急不慢,像是对这些闹事之人的反应早有预料。众人一时间摸不透她心里的想法,暗自交换了会眼神,这才推出一个人。

    此人唤作牛小二,父亲在世时颇为信任,欣赏他灵活机敏会来事儿,甚至有意将着染布的技巧传授于他。

    牛小二脸一横,虽是恭敬喊着小姐,可语气里全无尊重:“家主故去,我等皆是痛心,可这冉濯铺群龙无首,我等也不得不为自己生计考虑。”

    未等江晚凝发话,刘春福冷哼一声怒斥道:“小姐在此,怎会群龙无首?这些年库房开支,皆是由小姐亲手定夺,家主一逝,你便连主子都不认了么?”

    牛小二可不怕刘春福,依旧斜睨着眼,似笑非笑拿出一副泼皮模样道:“这掌管库房说到底都是后宅之事,我等却是靠冉濯铺买卖为生,自古这手艺便是传男不传女,家中小公子尚且不识字,指望不上他有什么手艺,日后江小姐再嫁为人妇,女子约束内阁,只怕连夫家的门都不可出,又如何来顾全我们?”

    牛小二这话可是将江家上下羞辱了个遍,众人先是一惊其行迹大胆,随后不免暗自打量江晚凝的神色,这大小姐怕是生来未曾受辱,被这么一气,指不定急怒攻心泫极欲泣。

    令他们失望的是江晚凝反应平平,施施然淡道:“诸位都已找好了下家,不愿意在冉濯铺干了,直言即可,何必闹得撕破脸皮?”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顿显慌张。

    “家父当年施援诸位,不求回报,未签奴籍,诸位想留便留,想走便走,如此可有异议?”

    江父在金陵城将染布的生意做大后,冉濯铺缺乏人手,他便施舍那些路边的乞丐孤儿,给他们在铺子里谋了份差事做,虽不致富裕,到底可足温饱,改变原本寥破的人生轨迹,此乃大恩。

    江晚凝无意挟恩逼迫,不过旧事重提,倒让不少闹事的人心怀愧疚低下头去。

    牛小二见状有些慌张,连忙开口又拱起火来:“你先别急着把我们赶走,上月和本月的工钱还没结算!”

    江晚凝目光悠悠转向众人:“诸位都是这般想么?”

    几次三番唇舌交战下来,牛小二占了上风,倒显得这位新任江家家主脾气温和,难当一面,原本因愧疚而沉默的人群,此刻心里怀揣的私心又被牛小二煽动作祟。

    气氛安静得出奇,人群中有年长者长叹一声,弯腰长揖:“江家大恩,在下没齿难忘,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等再不愿过那食不饱腹的生活,自然愿意选择更稳定的活计……冉濯铺如今痛失砥柱,已无前路,还望小姐早做打算抵押铺子,我等也各奔东西。”

    终于逼出了实话。

    江晚凝收起笑,她斜睨牛小二一眼,目光悠悠转向众人,正声道:“我江晚凝向来是个爽快的人,上月工钱今日结算,好聚好散,只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凌厉:“今日是你牛小二聚众闹事,而非我江晚凝卸磨杀驴!”

    她从阶上走下来,步步紧逼到牛小二面前,唇角微扬,笑得嘲弄:“牛小二,你话说得可不对,并非我赶你们走。再者,你要与我论本月工钱。”

    江晚凝鼻尖轻哼一声:“本月尚不足三日,你是欺我江家无人,由得你狮子大开口么?”

    牛小二未曾想江晚凝的态度忽然强硬起来,先是一愣,随后又摆出那副泼皮无赖样:“月钱月钱,而今已是新月,为何不算?”

    “刘叔。”江晚凝冷冷看着他,唇畔微启冷言吐出两字:“报官。”

    刘春德闻言提步就要出门。

    一众家仆有些骚乱,嚷嚷着挡在门口不让刘春德出门。

    连翘从后院出,拿来一叠银票,在江晚凝的授意下给众人分发上月的工钱,另外每人又补上几文算是单独结算本月三日的工钱。

    大家拿了钱,更是无心闹了,有人小声嘀咕道:“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啊小姐,您要是报官,此事皆为牛小二一人的主意,他说您不堪重任,冉濯铺又因那批落水白布而亏损,势必拖欠我们的工钱,我们才来闹事的。”

    这下轮到牛小二急了,他原本觉得江晚凝一弱女子定是柔弱可欺,家父突然逝去,定是六神无主,此时讹上一笔获利不小,未曾想江晚凝先礼后兵,竟是强硬的要闹到官府去。

    他本就不占理,此时两边不是人,只得低下头来咬牙道:“小姐,我绝无此意,刚才……是我唐突。”

    江晚凝收回目光,刘春德心领神会也回到原位,众人松了口气。

    “从今日起,我便是江家新主,冉濯铺的主人,江氏与诸位缘分已尽,钱财两清,自此陌路,但冉濯铺不会闭店!本月新色染布,由我江晚凝亲自操持,照常出货!”

    女子坚毅的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她的话语铿锵有力几乎让人打消了那道软弱无能的固有印象,众人半信半疑心境复杂,却又不自觉地期待这位新主究竟能否践行她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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