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第二天一早，孟薇就早起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化完妆之后，又坐在镜子前静静看了自己十分钟，最后，她看着镜子里的那张火红的唇瓣，还有夸张的腮红，又鬼使神差地去拿卸妆水，冲进洗手间。

    化完又卸，最后还不小心地弄到眼睛里，她红着眼眶，沾在洗手间的大镜子前看着自己，冰凉的水带走了她脸上所有的温度，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整张脸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眼尾下还泛着一点若有似无的青紫。

    额角还有几缕发丝贴在脸上，因为没有睡好，脸上看着有一点水肿。

    她抬起手背贴了贴脸颊，都怪时家骏买了一大堆的汽水，她昨晚喝了太多的水了。

    她深呼吸了口气，水龙头开着刺骨的冷水，不断地往脸上扑着，准备强行给自己镇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来来回回犹豫好几次，一会决定化妆，一会又感叹于自己的化妆技术太烂，等到她还没有纠结出结果来，手机忽然响起铃声。

    寂静的房间里，惊了她一跳。

    她连忙从被子里摸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号码，她一直没有给这个号码备注名字过，但却一直记得这串数字的最后几位，6823。

    她接通电话，手心冰凉，忐忑道：“喂。”

    “起来了么？”

    电话里的声音低徊而富有磁性，贴在耳蜗里，仿佛那声音就在她耳边似的，她下意识整个颈窝里触麻了一下，忙应道：“嗯，起了。”

    沈放坐在车里，看着外面雾蒙的天幕，单手扶着方向盘，淡声道：“那我现在过去，大约四十分钟到。”

    孟薇错愕了半秒，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大熊猫睡衣，抿了抿唇道：“好。”

    挂断电话，孟薇恍惚愣了好几分钟，才猛地像打了鸡血一样冲进衣帽间，翻着衣柜，找着待会要出门穿的衣服。

    她昨晚临睡前还在脑子里想了好一会，最后直到睡着了，也没有纠结出一个结果来。

    去骑马……

    总不能穿裙子吧。

    孟薇翻着衣柜里的各种衣服，翻来翻去，发现都是裙子居多。

    她爱穿裙子，就算是冬天，也不例外。

    最后，她找出了一身还算寻常普通的穿搭，不算扎眼，也不会显得刻意。

    ——一条深色牛仔裤，一件白衬衫，衬衫外套了一件佛头青色的针织背心，脚下穿了一双过膝皮靴。她站在穿衣镜前，看了一眼，最后为不显单调，又在脖子上系了一条十样锦色的丝巾。一身暗色系的唯一一点亮色。

    沈放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分钟，孟薇站在阳台上，看见院子大门外不远处停着的黑色汽车，知道是他，就连忙背着包下楼。

    张妈在厨房里做早饭，听见楼梯上的动静，见她风风火火从楼上冲下来，忙问道：“小姐要出门吗？早饭马上就要好了。”

    孟薇匆匆忙忙，“张妈，我不吃了，您吃吧。”

    她跑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问她：“对了，妈妈还没有回来吗？”

    唐卉琬出差去了香港，那晚和孟薇说要去一周，现在已经七八天了，还没有消息。

    张妈说：“夫人昨天来电话了，说香港那边的事情没有忙完，还要待一阵子，没有具体说几天。”

    孟薇惘惘地，手机震动了一下，拉回她的思绪，她低头看了一眼，是微信上沈放发来的信息：【我到了。】

    她着急出门，没有多想。

    和张妈匆匆告别之后，就出了大门。

    走过宽阔的院子，孟薇远远就看见停在那门外的车辆，沈放背身站在那里，今日天气不算好，灰蒙蒙起了薄雾，将他笼在那雾中，他姿态懒散背靠在车身上，双手插在裤兜里，眸光直直看着远处的矮山。

    孟薇看不见他的神色，也不知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她走到门口，隔着车子，喊他：“沈放——”

    沈放转过身，看见她时，眼底神色稍顿了下，然后便极快地掩藏了起来，问她：“手上的伤口好点了么？”

    孟薇目光只落在他的脸上，所以将他的神色全都收入眼底。

    她微笑了一下，说：“好多了。”

    没有给他任何再开口的机会，孟薇抢先问他：“我这样穿，可以吗？”说着，还张开手做出让人展览的姿势，征求他的意见。

    沈放并不吝啬他的目光与夸奖：“很好，丝巾很漂亮。”

    孟薇眼睛弯起来，笑着问：“只是丝巾漂亮么？”

    沈放也笑，“人也漂亮。”

    这人总给人一种疏离感。

    孟薇是这样认为的。

    即便他笑得温和谦逊，距离分寸都挑不出丝毫差错来。

    替她拉车门，拉餐厅座椅，替她撑伞，拿书包，用身体为她挡玻璃瓶，还会替她上药，送她到家门口……

    他会做所有绅士会做的事情。不，他比任何一个绅士还要温柔和出色。

    可孟薇还是觉得，他离她太遥远。

    像天上的星星，被她无意间偷拿了这世上最好的望远镜，得以窥探了一眼，以为即在眼前伸手可触之时，却又恍惚明白过来，他们中间隔了一整条的银河。

    津成在京市郊外，正好离香玲半岛不算远，开车过去，半小时不到便就到了。

    今日天气是真的不好，已经尽快要十点钟了，也不见太阳。

    薄雾久久没有消散，衬着远处矮山朦胧，草色青黄，有一点冷。

    这里大概是私人马场，他们一来，就有人在停车场接应，侍者将车开车，沈放带着她，从旁边另一条小道穿过去，直通一排白色的小木房。

    等走到近处，孟薇才知道，这里是餐厅。

    沈放说：“先吃点东西吧。这里的早茶不错。”

    餐厅是自助式的，人不多，但各式各样的风格却极丰富。

    孟薇一眼看过去，还看到好几个老外。

    她问沈放：“这里还有外国人营业吗？”

    沈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向她解释说：“马场上有几只马，是澳洲品种，所以会有专门饲养的人。餐厅里还有几位厨师，是欧洲那边的。”

    孟薇感叹了一句，“真高级。”

    沈放笑，向她偏首，说：“看见那边站在咖啡机旁边的大胡子老头了么，穿绿格子衫的。”

    孟薇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个外国老头，络腮胡子花白，像圣诞老人的胡子，她点点头，“看见了。”

    “待会你走过去的时候，千万不要和他对视，要不然，他一定会极力给你推荐一个叫Vegemite的涂抹酱，味道很难吃，这里的人，几乎每一个都上过他的当。”

    孟薇笑：“有那么难吃吗？”

    沈放点点头，“到极点了。”

    “那你一定也上过他的当了。”孟薇跟着他，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弯着腰笑说道。

    沈放抬眼，撞上她弯着的笑眼，像小月牙儿，眼里闪烁着光，是橙黄橙黄暖意洋洋的。

    他不觉牵唇，点头附和她：“不错，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被他骗了。”

    孟薇听见他的描述，只沉浸在他被那个老头儿忽悠而后上当的想象之中，脸上笑容灿烂，丝毫没有察觉到，桌子对面男人那一瞬的神情变化。

    她转头放书包，笑着支使他：“那我不要过去，你帮我拿吃的。”

    沈放没有拒绝，脱掉身上的大衣放在旁边的椅子上，问她：“想吃什么？”

    孟薇环顾了一圈，种类很多，一时不知道吃什么，她双手托着下巴，望向另一边中央拉着大提琴的外国人，沉吟了会，说：“你推荐吧，我不挑食。”

    沈放卷起衬衫袖子，说：“那我就照我的，每样拿两份吧。”

    孟薇点点头：“好，谢谢。”

    孟薇坐在桌位上，目光追随着餐厅里的沈放，看着他拿着盘子，穿梭在各个样式的餐食前，低头认真地拿食物。

    有时是正面，有时是背面。

    孟薇觉得，他的背影比他的正面要更加迷人，挺阔的衬衫撑起他宽厚的两肩，下颌线流畅地隐进暗面光影里，衬衫袖子卷到小臂上，手指修长有力地端着餐盘，慢条斯理，优雅矜贵。

    偶然间，他突然回过头来看向座位的方向，孟薇也并不躲，只光明正大地与他对视，并奉上一个大方明媚的笑容。

    来来回回，有四五趟。他拿了好几样食物和汤品回来，一式两份，他一份，她一份。

    最后他说要去拿一杯意式咖啡，问她要不要，孟薇不习惯空腹喝咖啡，摇了摇头说不要了，她喝汤。

    她坐在桌位上，等着沈放去拿咖啡回来。

    隔着日式寿司区，孟薇看见咖啡机旁，有个穿着红裙的女人和他说话，那女人有着明显的特征，是一个印度女人。

    头上围着半式的头巾，围住脖颈，只露出半张侧脸。

    那头巾很长，一直拖到腰下，身上一袭火红的纱裙，包裹住全身，那身服饰有专门的名字，叫纱丽。她手腕上戴了很多的亮片氏手镯，额头上也坠着链饰。

    一个很有印度风情的成熟女人。

    孟薇听不清他们在交谈着什么，但能看到，那印度女人表情欢快，不停地在说话，嘴皮上下相碰着，语速也很快。

    沈放也并未拒绝，和她搭了几句话，神情姿态绅士，并不疏离。

    显然，他们是认识的。

    孟薇不动神色收回视线，低头看着面前白瓷碗里的汤，浓稠地结了一层汤衣，上面飘着细碎的欧芹叶，隐约还能看见橙黄色胡萝卜和淡黄色的土豆丁。

    沈放端着咖啡回来，坐下来看她：“怎么没吃？”

    孟薇唇瓣抿起一个微笑，说：“等你。”

    沈放向她介绍：“面前的汤是大麦汤，鸡汤打底，有干蘑菇和土豆还有胡萝卜，味道不错，也很有营养，适合早午餐。可以尝一尝，看看符不符合口味。”

    孟薇捏起细勺，尝了一口，肉汤和蔬菜的味道在口腔里的浓郁蔓延开来，她道：“很醇厚，也很鲜。”

    孟薇没有主动问起他，那个印度女人的任何相关。

    倒是沈放先开了口：“看到刚刚那个印度女人了么？”

    孟薇抬起头，装作不知情地扬声：“嗯？”

    沈放笑：“刚刚在咖啡机旁边的。”

    孟薇哦了一声，等着他继续说话。

    “传闻说，她有十个国家的混血，外婆还是丹麦玛格丽特二世女王的血脉，她父亲虽是印度人，但她一向以丹麦公主的血裔在外自称。”

    “真的么？”孟薇惊奇，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能在这里碰到一个异国欧洲“公主”。

    沈放：“真的假的，并没有人能够证实。”

    孟薇咬了下唇，讽他：“你不是和她很熟么，连你也不清楚么？”

    沈放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笑着看她：“你从什么地方看出来，我和她很熟？”

    孟薇自觉中计，抿唇不语。

    沈放只是笑，有种和她解释的意思，说：“她玩得很开，是有女朋友的。”

    孟薇再次惊奇：“女朋友？”

    她顿了一顿，错愕地喃声问：“是我理解的那个女朋友么？”

    沈放：“不错。”

    孟薇眨了眨眼睛，再次陷入沉默。

    她深吸了口气，低头喝汤，再次称赞：“这汤不错。”

    沈放却只靠在那里，手里端着咖啡杯，再次抿了一口，然后将面前的汤盅往她那推了一推，慢条斯理地笑说：“那这一碗也留给你。”

    孟薇不习惯吃早饭，吃多了胃里会难受。她张了张口，望着被推到面前的汤盅，有一种哑巴吃黄连的意思。

    她吃了这苦黄连，却又隐约下意识觉得，沈放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