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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夏痣和舞蹈社成员赴剧场演出,可昕邀大家同去。颂祺自然也说好,好字刚出口,可昕就把目光切割在颂祺脸上,冰凉的金属器械的味道。

    颂祺马上想到有几次夏痣找上她,说三个女生一起,那不过是客套。那时夏痣和可昕已经有相当程度了,颂祺又多半时间和顾井仪在画廊兜转,且感情都具有排他性,颂祺当然是婉拒。本来也一开始也没打算跟可昕交往,可这微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井仪说他其实不大想去,因为已经看过几次了。

    方展年笑他:“装样。”

    顾井仪损他:“合着你精着眼看呢?你就知道看大腿。”

    方展年怕可昕听见,憋闷、恨恨地说:“等你和颂祺——你再说这话也不迟。”

    颂祺忽然被提名,由耳到腮粉红粉红起来。

    顾井仪盯住方展年,撇唇语说:“你狠。”

    演出中途,方展年趁颂祺不在场,问顾井仪:“你还没跟她说?”又翘起腿布道:“这女生要真喜欢一个男生,是不忍心让他等太久的。她不是想玩儿你吧?”

    “你知道什么。”顾井仪只是漫应。

    方展年继续,轻声叨念:“不止我一个,连可昕都替你不平呢。你这什么表情?别不信,来来陈幕升!你过来!”

    陈幕升上来就是一记锤子,“小猢狲还使唤起你爸爸来了!什么事?”

    “滚。爸爸跟你说正事呢。”方展年每每端正起脸,总把眉板得很低:“你说,颂祺对井仪是不是抱着游戏的态度?”

    陈幕升想了想,说:“我觉得那姑娘挺好的,就是不善表达。”

    “你要这么说,”方展年搭上另一副口吻,对顾井仪讲:“当然我不是说颂祺就对你不诚心,害羞也不是不可能。她矜持,你别矜持啊,也许人就是巴巴等着你开口呢?你想,她要是对你没意思,大老远跟你跑一趟,图什么?”“陈幕升,你说呢?”

    陈幕升看顾井仪一眼,“我觉得展年这话也不是没道理,毕竟你俩相处有段时间了,可以试试啊。”

    顾井仪说:“不是我矜持。你们真的不了解颂祺,有时候她那一种矛盾心理简直像哈姆雷特王子。”

    两人放声笑,顾井仪解释:“我说真的。是我邀颂祺来的,人家是客。咱照应不周就算了,现在又来一出告白,万一人家不愿意呢,这不成了为难人欺负人吗?这事我可干不出来。”“还有,杨可昕才跟颂祺说过几句话?她抱哪门子不平?她替谁不平呢?女的就是事儿多。”

    方展年打起哈哈,跟陈幕升挤眼睛:“我看夏痣就比颂祺好。人家能追你追到珞城。”

    顾井仪说:“是啊,你要能追上夏痣也不会跟杨可昕处对象了。”

    “嘿你这小伙儿,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呛人了?”

    “我就是要让颂祺心甘情愿地跟我——她不情愿我还不愿意呢。”语气不对起来:“我让夏痣来是让她帮我照应颂祺,她干了些什么?方展年我问你,夏痣是不是和杨可昕说什么了?”

    方展年愣磕磕说不出话,捅陈幕升,陈幕升接口:“女生心细嘛。我也觉得这事不能急,先放一放——演出开始了!”

    顾井仪架着腿,心里一阵阵不耐烦,也不知道自己最近脾气怎么这样坏。

    台上乐响像潮汐一样,各色光束翻倒在一起,烂醉的颜色。好吵。

    他忽然觉得无法忍受了,跳座位就走。

    方展年斜瞅着顾井仪,捅陈幕升:“走了。不会找夏痣去了吧?你怎么也不拦着?”

    陈幕升说:“那说翻脸就翻脸了,你怎么不去?”

    方展年变色:“那哥燥了把人往死里捶呢,你忘了附中那个迟昊?把个大黑塔打得跟地鼠似的,跑起来手脚都不着地!”

    然后两人同时不说话了,想怎样都不至于。继续看起演出。

    那时颂祺在洗手间到大厅的那段路上,这里听乐声显得远古,仿佛异乡不在眼前,而在更远的他方。

    顾井仪出来没有找颂祺,恰撞见了。

    她见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么了。

    他说没事,“待烦了,不想待。”

    出了剧场,颂祺问去哪儿。顾井仪说不知道,又抱歉似的:“我是真的没想好。让我想想。”

    她笑,说没关系。

    他倒认真起来:“我特别讨厌男生动不动把‘去哪儿’挂嘴边,真的,特别是对着女孩子。”

    她知道他的意思是“对着喜欢的女孩子。”也知道和女生约会总把“去哪儿”挂嘴边的男生其实是恐惧花钱。

    顾井仪看看时间,把早酿好的计划筛一遍,提议去一家小吃街,有正宗的川菜馆。选择搭电车。还有家冰激凌是他目前吃过最好的。

    那是她首次对京都产出具体印象。他带她看的。街的背景是卡通的蓝,天空像是被高压线支上去的,她最喜欢城市夜晚的灯,一拍一拍往下数,荡荡的金像是歌喉的样子,一句接应下一句,一路欢唱下去——咯塄蹬,咯塄蹬——路上行人有好多。无止境感真美。

    微风里她的发线拂在他脸上,绒绒的,恍惚这是梦。

    空气里有烟熏的烧烤味,以及不知道哪里飘来的煨牛肉汤的香。车里车外人声像水烧开了,嗡嗡嗡听不真切。

    他指了一排排建筑给她看,这里,那里,说小时候就常搭这班电车 ,有时去画画,有时去烧烤,有时打游戏,他有一种迫切的心情。

    人声熄下去的时候,颂祺扒着窗沿,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忽然想这时候出来?”

    他马上鼓起气:“因为不愿意跟不想看见的人一起吃饭。”他还想赶夏痣走。

    颂祺含忍笑意,说:“可是是你邀夏痣来的,这样不合适。”

    顾井仪问:“你不介意?”

    她当然不介意,“其实不能怪夏痣,我这人一直就很难相处。毕竟她是你朋友嘛,你跟她争执我也会尴尬的。”

    “谁说你难相处了?”顾井仪说,“你很好。真的。而且你很善解人意。”说完无限地望进她的眼睛。

    她整个地滂沱,化出雨林。那眼神,像旧约里神把虹封进云里,与地做一场永约。

    她无限信服地笑了:“谢谢。”

    他想:你笑起来真美。

    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路特别长。可再长也不会超出预期。车窗外城市的光像走马灯,顾井仪问颂祺:“你有过特别喜欢的人吗?”

    颂祺说没有。她不愿破坏这氛围,很谨慎地说了:“我不认为过分爱慕一个人是高尚的,在《神曲》,过分爱慕被定为色.欲。”

    顾井仪表示赞同:“爱本来就是双向的,太过了就有些不健康。”

    颂祺本能地将话题续下去:“你呢?”

    顾井仪反问:“你觉得呢?”

    假使你也喜欢我,那么你一定可以懂得,你一定可以笃定未来过去只许给一个人。不是因为年轻,也不是天真,只因为太喜欢,需要端出人生全部的日夜才能盛量。

    她说:“我觉得你不像。”

    他笑了:“可是我也会。”

    她大起胆子,说:“一开始我以为你会和夏痣……她太完全了。”

    顾井仪想了想,说:“其实夏痣没你认为的那么——完全?她不是夏家的女儿,是夏董的侄女。她父母的事我没问过,我猜已经过世了。”

    颂祺心想,难怪她看夏痣那样容易,原来都不是一本清账。

    顾井仪把胳膊叠起来,枕在脑后,不很经意的语气:“其实有时候我挺挑剔的,所有人都说夏痣好,我就觉得滥俗。”

    问她笑什么,颂祺肯定:“所以你是天生的艺术家。”

    他很高兴。从没这么高兴过。

    演出结束,夏痣才知道顾井仪早偕颂祺离开了。方展年和陈幕升还以为顾井仪跟夏痣说了什么,囫囵着安慰夏痣几句。

    杨可昕抱着胳膊,替夏痣不平:“我就知道。果然一上来就把顾井仪撺掇走了。”

    夏痣只作出强笑:“也许有什么事呢。陈幕升,不然你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回不回来吃饭?”

    “也许就在家呢,先回吧。”回去路上方展年又同可昕讲:“以后说话别那么大白嗓。你不当着顾井仪说人也知道咋回事。”

    可昕愕然,张张嘴,也自知刚刚说话有些冲,没出声。

    “咱跟颂祺又没多熟,不熟不代表人不好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偏见始于无知。’”(引陈幕升的话)又循循地说:“至于夏痣,她那些话你也别太搁在心上。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你管人家呢?夏痣怎么顾井仪那是她自找的,有人把刀架她脖子上怎么的?放那么多好的不要,自找的自己受着呗。”

    杨可昕一听,直望到方展年脸上。她听得出他口吻里的情绪化,声也冷了:“你的意思是夏痣有问题?”

    方展年笑一声,说没那个意思。可昕没有再问,心里却疑疑惑惑起来。

    事后,顾井仪带颂祺回来也没什么表示,只对夏痣爱搭不理,当她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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