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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决心再不想任何跟颂祺有关的事,但不行,爷爷不停地要他留京,他不作表示,老头子便阻挠奶奶回珞城。一个人在珞城孤孤单单有什么好?一个老太太非这么折腾!现在折腾的孙子两头跑,过几年一病,于是遭罪的又是儿子跟媳妇!

    而奶奶抵紧了嘴唇,无论如何她恨他。家族的事业都被他算计了!再说,他犯尽坏事,吃糖又多,头发都花白了,先死的人只能是他!

    醒醒吧!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启家这种破落户……

    他们不停地通电话,不停地吵嘴,又不觌面,总要顾井仪传话。

    他不耐烦了,靠在沙发上喝干一桶可乐,去上洗手间,裤子还没解开,电话又来了。

    一来二去,他懒得再折腾,索性又画起那幅画。毫不费力。像酒酒本能地讨火鸡腿吃。

    彭川几乎天天挂在游戏上,问也是游戏。只一次讲了:放假没几天,何嘉一家就去海南岛度假了。

    那天是除夕,顾爸爸顾妈妈下午下的飞机,全家在酒店聚餐。

    对话停在这句,顾井仪从坐席间抬头,白桌巾也茫然不已的样子。奶奶居左首,爷爷居右首,他居中间。声音闪烁之际听顾爸爸说着一句什么,原来是要他替爷爷奶奶点菜单。

    他熟流地背了一套,菜名混在一起点的。菜端上来,又到了每年最烦费的时候。一个让他吃这个,一个偏要他吃那个,还都不约而同染头黑发。真是醉了。吃糖就是糖尿病。食酸辣呛口,不必说,食道癌!他不应该穿这样少,会像某人一样早早用起拐杖的,爷爷极口说手杖是一种身份象征,这可是他在伦敦克里斯蒂拍卖行……而老太太问起孙子有没有穿秋裤。

    于是爷爷话锋一转,又提起井仪回附中上学的事了。顾爸爸撂开酒杯,“嗐,有什么关系,他学什么不是一学就会!在这里反而被那些狐朋狗友教坏了。妈不也很乐意吗?”

    老爷子咚咚咚把拐杖在地上直敲,数落了他一顿。又不能得罪老太太,于是顾爸爸转口说:“那还是问问井仪的意见,半大小伙子了,能自己做决定了。”

    手机滑进口袋,顾井仪不假思索:“我回珞城。”

    老爷子又敲起拐杖了:“珞城有什么好!”

    老太太挑眉:“珞城风水养人,不像京都,天天都是雾霾!”

    他们又吵起嘴来了,吵到口干,低头喝汤。放下汤匙,你怪我,我怪你,听不清对方说什么,可是谁也不肯先停。

    顾爸爸劝他们消停,于是他们一齐朝他进攻——他不应该吃这么多!教育问题上他太惫懒,会毁掉下一代。为什么不管应不应酬他总喝酒?天天跟车库里那些车待一起,时间比跟任何人都长!

    现在轮到顾妈妈笑了。他是难得吃味。他教育儿子,无畏起来比谁都无畏,又苛起来比谁都苛——他早先怀疑儿子有反社会的潜质。更因为之前的事,不必说,都是被那些狐朋狗友败坏的,是时候受一种新环境的磨砺了。最初,他想把他丢到庄园,种一个月土豆。老爷子一听,拐杖都捣烂了,折中了,这才送到珞城。

    直至宴席结束,顾爸爸也还在挨批.斗。脸凝着盘子,像青柠拧出汁。

    出酒店,顾井仪也不上车,一个人就朝门口的方向走。顾妈妈喊他,他没听见似的。

    “这小子想什么呢?叫这么多次也听不见。”

    顾爸爸听到这一句,嗤:“能想什么?想女人呢!”抬脚走了。

    她露出惊乍的红灯的表情。他从哪儿冒出来的?

    *

    顾井仪回家就联系何嘉,何嘉也不明晰,只说应该不是拉黑,大概率被没收手机了。她也联系不上她。语气不容乐观。

    也劝顾井仪不要联系颂祺,这会给她惹麻烦。

    什么麻烦?

    “她妈知道你们两个人的事了。明白吗?甚至连我——她妈妈觉得这次她考试失利是受我的影响。”

    “那怎么办?”

    “只能等开学。”

    他骂了一句,很快反应过来:“所以她因为这个跟我分手?因为害怕她妈妈?”

    何嘉说真的不知道。

    挂掉电话。顾井仪坐在床上,凝神许久,抬起脸,正平视那幅画,画是已经画完了。但好像又没完。

    这时,窗外竟有人放烟花——今年不禁吗?已经十二点了。爆竹声和电视机里节庆的喜乐声打成一片。手机营营振动,全部是新年祝福,可没有一个是她。

    他丢开手机,向后一倒,沉重的思绪压在身上,透不过气。马上坐起来,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或者,预感?今天一定要联系上她。

    他用群发的口吻编辑一条信息,真看见,会不会觉得他存心刺激她?不管了,发都已经发了。

    从现在开始,他揣着手机,在屋子里穿梭,又仿佛做贼的人是他。外面闹得真响。他不知道这其实才过几秒钟,所以手机提示音响起的一瞬,他的心情和窗外的烟花是一样的。

    颂祺的回复只有寥寥六个字:“谢谢,新年快乐。”

    烟花还在响。透过阳台的玻璃,灿然大笑的烟花绽开在蓝丝绒质地的东方夜空上,显得尤其赤.裸。那是一个在人间统计学全胜出的赢家的笑容。阳台没有开灯。亮开的一瞬,有无数灰影子扑扑落在阳台上,复苏一样,眨着眼睫。他高兴归高兴,但恍惚以为本该是花盆的位置摆着一双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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