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那人问道,
“我爹那边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王五忙提着小心回道,
“掌门那边似是遇到了麻烦,并未说什么时候回府!”
那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来,催促道,
“快点!”
“是,公子!”
王五加快了脚步,推着木轮椅回到了房中,他将木轮椅摆到粗木正前方不远处,便默默退到了一旁。
路南枝二人趴在屋顶上,小心的撬开一小块砖瓦,随后露出一个小孩拳头般大小的洞口来,古离逆着光看进去,待目光落到那坐在木轮椅之上的人时,便是混迹江湖已久他,也不免心头一颤。
只见那人除了脑袋,其余四肢处皆是空无一物,再往上瞧,那哪是一张人脸,分明是一坨烂泥。
烂泥上生出遒劲的老树根须,一根根,一条条,深深地扎进最深处,因太过粗壮,又将烂泥拱起,裂成一道道沟壑,那些细小的根须爬满了整张脸,看上去极其恐怖。
古离不由得一阵发寒,他皱着眉道,
“这。。。。。。这还是个人吗?怎的是这么个鬼样子?!”
路南枝虽心中早有准备,却仍止不住的泛起恶心,她脸上蒙了层寒冰,冷声艰涩的说道,
“这人是林振山的儿子林越,被无心迫害至此。。。。。。”
话音落下,路南枝终是忍不住的干呕起来,她忙用手捂住嘴,直缓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
古离也露出少有的严肃,喃喃道,
“好个无心,便是那穷凶极恶之徒都比之不及。”
他星辰般的眸自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随即便消失不见,古离敛起心神,又透过洞口望下去。
惨叫声,痴笑声,断断续续的□□声,以及粗重的呼吸声从那小洞中传出来,让古离只看了片刻,便面色铁青的挪开了目光,他压低着声音骂道,
“这林越都他妈成人棍儿了,还要虐杀女子满足私欲,当真是该死!”
路南枝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难受,她脸色惨白,嘴唇微微的颤抖着不敢说话,似是一张嘴便要呕吐出来。
见她如此,古离沉思片刻便低声说道,
“你去关押那群女子的小院等我,这里的事情我来办。”
“可是。。。。。。”
不等路南枝把话说完,古离又道,
“你这点功夫还不够看的,莫要给我添乱,待了结了此处的事情,我便立刻去找你。”
路南枝权衡片刻,便强忍着恶心挤出一个好字,待要再说,胃里又翻滚起来,她忙住了嘴,朝古离点了点头,随后便轻手轻脚的起身离开。
直到看着路南枝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古离这才收了目光,他又朝那洞口看了一眼,低声骂道,
“这帮猪狗不如的鳖孙,今日碰到你古爷,便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报应!”
翌日,张万从那张脏兮兮的床上醒来,只觉日头比平日更加刺眼,他抬起斑斑点点且皱巴的老手揉了揉浑浊的眼,这才睁开一条缝瞧向外头。
只见太阳已是升到了房顶上,他心中一个机灵,立刻彻底清醒过来,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喃喃道,
“怪了,我今日怎的起得这么晚?!”
不怪他大惊小怪,只是自己早几年间都在林府上做杂事,多年来已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便是生病也没也迟过。
自得了这差事,虽已不必那般辛苦,但也是到时便醒,想多睡一时半刻也是不行。
张万又看了一眼外头,打着哈欠又道,
“真他妈怪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说着,便咳出一口浓痰啐了出去,又这么呆坐了片刻,他的肚子便叽里咕噜叫了起来。
张万从床上起来,琢磨着出去下馆子吃顿好的,自己无儿无女,又没婆娘,还不趁着这光景善待善待自己,若真是老得动弹不了了,就算手里攥着银子都花不出去。
这般想着,张万便哼着小曲儿出了前屋,只是临出大门时心中却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那只跨出大门的脚便又缩了回来。
他浑浊的老眼微微转动着,骂道,
“这帮不让人不省心的牲口!”
虽脸上皆是不耐烦,但他还是将大门重新关好,转身向后屋走去。
为防止她们偷跑,张万早已将窗户订死,他如往常那般小心的将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她们在背着他聊什么。
上次就被他偷听到一个贼心不死的女子撺掇着其他人逃跑,张万心中冷笑,却是没有当场发作,他虽不敢将她们身上弄出明显的伤口,但折磨人的法子那还不信手拈来?
当天他便不再给那女子放饭,待到喝水时,也只给她提来一桶马尿,只才过了两天,那女子便忍受不了,跪在他身前痛哭流涕的给他磕头,其他女子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比先前更加老实。
经了上次的事,张万便迷上了趴在门上偷听这事儿,他怀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心情小心翼翼的将耳朵贴在门上,却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屋里静得出奇,竟似空无一人一般。
张万的心猛地悬了起来,他忙低头看了眼门上的铜锁,见仍是完好无损,心上这才稍稍安定一些。
他的手伸向腰间的裤带处,想从上面解下钥匙看看情况,可摸了半天却也没摸到,心不由得又慌起来,
“钥匙呢?我的钥匙呢?”
待将整条裤带解了下来,仍是未找到钥匙,此时,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拿着裤带的张万已是急得满头大汗。
他原地转了几圈,随后便急急忙忙的朝前屋跑去,由于太过着急,没跑两步他便踩在了自己长长的裤腰带上,登时摔了个狗吃屎。
张万顾不得疼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又朝前屋跑去,待进了屋,他一眼便看到那钥匙正静静躺在桌子上,他忍不住骂道,
“狗娘养的,吓死我了!”
他抹了把头上的汗,这才重新系好裤带,拿了钥匙又匆匆回到后屋,伴随着哐啷一声,那破旧的木门被推开,张万彻底瘫软在地。
只见那铁栏后早已空无一人,阳光透过屋顶破烂的大洞照射进来,让原本黑暗的小屋里有了亮光。
张万只觉头重脚轻,一双手脚软得不成样子,
“这。。。。。。这可怎么办。。。。。。”
自己看守不利,若是被人知道了,这条老命怕是保不住了,电光火石间,他那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反正也是死,不如就此跑路。
想到此处,张万利索的从地上爬起来,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快速回到前屋,蹲在墙边,待摸索到第七块砖石时,他一用力,便将那块砖取了下来。
原来那是一块活砖,是他专门用来藏钱的地方。
拿下砖石,张万将里面的盒子取出,他小心地将打开盖子,登时便傻了眼,这整整一盒子的银钱此时都已变成了石头。
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哆嗦着嘴唇说道,
“不可能。。。。。。怎么。。。。。。我的钱呢。。。。。。”
他一块块翻看着石头,直到将里面翻了个空,却也未找到一个铜板,张万一把扔掉手中的空盒,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那些鼻涕眼泪先一齐流了出来,随后他竟像个妇人一般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道,
“是哪个挨千刀的偷了我的银子,你这生孩子没□□儿的货,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啊。。。。。。”
“还我银子,还我银子,你这天杀的土匪强盗。。。。。。”
“是哪个吃屎喝尿的畜生干的好事,我张万跟你拼命。。。。。。”
嚎哭了一阵,张万便似失了神一般的坐着,他木着脸,浑浊的老眼像死鱼一般,许久才喃喃的说道,
“死吧死吧,我他妈也活够了,这世道。。。。。。不活人啊,死了倒也享福了。。。。。。”
说着,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话说那老妇跟儿子在苏州城周边转悠了几天,又搜罗了不少女子,待将那马车塞得快坐不下人时,老妇这才吩咐方脸大汉赶着车进了城来。
待谨慎的饶了半天路,这才又朝着那条小巷驶去。
老妇暗暗盘算着,若是这次成了,少说也够大吃大喝个几年,若是省吃俭用些,再加上先前的积蓄,怕是她这辈子便不用愁了,她努力压抑着心中的兴奋,但那干瘪褶皱的嘴角却是仍止不住的向上扬起。
只是待走到巷子的尽头,才发现小院却是落了道铜锁,她皱着眉喃喃道,
“不应该啊。。。。。。”
“娘?”
那老妇却是未理,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她拍着木门叫道,
“张爷?张爷。。。。。。”
只是叫了半天,里面仍是毫无动静,先前从未出过这种状况,每次来,张爷都会守在这里。
她定了定神,心想也许他有事出去了,但心中仍觉不踏实,做她这行,小心驶得万年船,便对着方脸大汉说道,
“咱们先出城去,待明日再来。”
“娘,不如咱们先在此等候片刻,没准。。。。。。”
话还未说完,便被老妇厉声打断,
“别废话,快走!”
方脸老汉见他娘已耷拉下脸,便不敢再多说一句,待老妇又上了车来,便驾着马车往回走,只是才调转了车头,便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两个官差。
那老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片,只听得一个官差说道,
“倒是叫我们好等,走吧二位!”
“官爷,不知找我们何事,老婆子我可是老实的庄稼人,冤枉啊,实在是冤枉啊。。。。。。”
说着就要哭天抢地起来,却被刚才那个官差蛮横的打断,
“冤不冤枉,回去与县官老爷说去,咱们只管听令行事!”
“若不想受皮肉之苦,那就老实些!”
林府中,林越的院落已乱成一团,王五则一脸慌乱的跑到二公子的院落禀报事宜。
这林二公子单名一个进字,是个庶出,因其生母是个丫鬟,故在府里一直不被掌门重视。
但自从嫡子林越被残害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后,林振山这才不得不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林进身上。
现掌门不在府中,林进便是这府里最大的主子,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王五自然要寻他主事。
待跟着丫鬟进了门来,王五才看到了他的衣袍,便慌乱的跪趴在地上哆嗦着说道,
“二。。。。。。二公子。。。。。。不。。。。。。不好了,大。。。。。。大公子。。。。。。不见了。。。。。。”
闻言,林进心中暗笑,这祸害早该遭报应了。
他名义上虽也是主子,但与林越却是比不了,因林振山的偏爱,林越自小便嚣张跋扈,更是将他这个庶子不放在眼中,整日将丫鬟的儿子挂在嘴边,全然将他看作下人一般。
林进自是与他积怨已久,直恨没能亲手了结了他。
虽这般想着,但面上却是不显,他依旧稳稳地坐在主位上,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这才说道,
“急什么?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闻言,王五的头上却是冒出冷汗来,若是二公子不着人全力搜查,待掌门回来仍不见人,那他这条小命可就难保了,他不由得说道,
“那。。。。。。”
林进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又道,
“吩咐下去,不必找了,找回来也是祸害,他都成了那副德行还不消停,真当我不知他做的那些丑事?!”
“可。。。。。。”
林进瞥向王五,眼中暗含着警告,
“你要知道,现在谁才是林家真正的主子!”
王五低垂着头,不敢反驳,
“是,二公子!”
“这才对,你明日便过来我这边当差,我爹问起我自会保你!”
王五这等人精怎能不明白林进的意思,他当即磕头说道,
“能得二公子看中,是王五的福分,日后定当为二公子出生入死,以效犬马之劳!”
路南枝与古离连夜出了苏州城,待行至一偏僻破屋处,古离才将身上背的那个木箱放了下来,他嫌脏似的拍了拍衣服,对着那木箱道,
“恶人自有天收。”
说完,便与路南枝又踏上去临安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