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幼儿园到初中结束，划为人生的一个阶段。
那么，在这个时间段里，苏积成最开心的时光，大概就是幼儿园小班，和乔枫晚做同桌的那一年了。
当然，所有美好的故事，不一定都有美好的开端。
那天，苏积成上完厕所以后，回到班里，上课铃还没响，本来闹哄哄的教室，因为姜老师的到来，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讲台上，姜老师的声音很温柔：“小朋友们，现在我们要来排座位喽！大家听老师指挥，男孩子站在老师的左手边，女孩子站在右手边！”
苏积成刚好从后门走进教室，很自觉站在了男生队的最后面。
这时候，文老师领着一位小朋友站在了门口。
“姜老师，这是你们班的乔枫晚小朋友，给您送过来了。”
“姜老师，早上好！”乔枫晚知道，迟到是不好的行为，为了防止被老师骂，她不仅嘴甜，还能做到雨露均沾，“姜老师，你好漂亮啊！文老师你也很漂亮，难怪哥哥姐姐们都说上学好，是因为学校里面都是你们这样漂亮的姐姐吗？”
姜老师和文老师相视一笑，这小子，长大以后还得了！
乔枫晚的幼儿园开学日，从被老师认错成小男生开始。
彼时的乔枫晚，没有经过军训的摧残，皮肤雪白干净，小姑娘一双桃花眼总是笑眯眯的，像个弯弯的小月牙，她长得讨喜，从小就备受长辈们的喜欢，不过，因为发型的原因，乔枫晚经常被人错认成男孩子。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误会，罪魁祸首是乔奶奶，她觉得小孩子要多剃光头，以后才能长出漂亮的头发，于是，乔枫晚自从出生以后，给她剪头发的工作就被乔奶奶承包了。
幼儿园开学的前一天，乔奶奶本着“新学期，新形象”原则，举着推子，跟公园铲草机似的，大刀阔斧一番操作，把乔枫晚给推成了一个小平头。
九月的风掠过乔枫晚紧贴头皮的清茬，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乔小同学摸了摸自己有点戳手的清茬，对着两位老师笑得更灿烂了。
姜老师被她笑得心都要化了：“乔枫晚小朋友，我们现在要排座位啦，男孩子站老师的左手边，女孩子站老师的右手边，你看看，你要站哪边？”
乔枫晚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迈着步子站在了女生队的队尾，一侧身，刚好看到了正在男生队尾的苏积成。
与此同时，苏积成也注意到了乔枫晚，他认出乔枫晚就是刚才在厕所观察了他好一会儿的同学，苏积成微微皱了皱眉，他是不是站错队了？
“你……”苏积成想要提醒乔枫晚，结果，被姜老师捷足先登了。
“乔枫晚小朋友，男孩子要跟男孩子站一队哦！”
“老师，”乔枫晚也不生气，语气活泼又调皮，“可我是女孩子呀！”
姜老师：“……”
苏积成：“……”
一道晴天霹雳，同时打在姜老师和苏积成身上。
苏积成虽然小，但他知道，有些事，是不可以和女孩子一起做的，比如上厕所，有些东西，是不可以和女孩子分享的，比如小弟弟。
此刻，小小年纪的他，对乔枫晚的第一印象，简直是差极了！
姜老师回到讲台上，快速翻阅了一下新生资料，果然，乔枫晚的那一页，写着大大的“女”字，她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新生太多，她都弄糊涂了！
姜老师知错就改，回到乔枫晚身边，俯下身子柔声道：“老师记错了，老师跟你道歉。”
“没关系的，老师，奶奶说，做人要大度，我原谅你。”
姜老师摸了摸乔枫晚的头：“真棒！这样吧，为了弥补老师的错误，老师答应你，你有优先选择同桌的机会！”
一旁的苏积成听到姜老师的话，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男孩子的预感也是很准的嘛！
三秒钟后，乔枫晚喜滋滋和苏积成做了同桌。
*
排好座位以后，为了快速促进同桌之间的友谊，姜老师决定跟大家做个游戏，同桌要一起拉小手，还要拥抱一下，最后，她还给了十分钟的时间，给小朋友们做自我介绍。
关于这三个环节，苏积成是一个都不愿意的！
先说牵手吧！
乔枫晚这孩子关键时刻还挺讲究：“我奶奶说，上完厕所，要先洗手，你洗手了吗？”
苏积成抿了抿唇，他不想跟这个女扮男装偷窥他上厕所的同学牵手，于是，蹬着一对圆乎乎的大眼睛，倔强地摇了摇头。
“没事儿，我们是同桌，我不会嫌弃你的！”说完，乔枫晚一下子握住了苏积成的手，还左右摇晃，跟荡秋千似的。
再说拥抱！
“苏积成同学，我要抱你了！”
“……”面对乔枫晚的热情，苏积成双手交叉在胸前，紧闭双眼完成了这个环节。
最后，就是互相介绍对方的特点啦！
轮到乔枫晚的时候，她开始视线下移，就在她要开口的时候，苏积成一把捂住了乔枫晚的嘴。
*
经年重逢，再次成为同桌，苏积成和乔枫晚免不了互相观察一番。
苏积成发现，乔枫晚还是跟当年一样，在班上人缘特别好，好像跟谁都能扯上几句。
如果要苏积成举一个乔枫晚受欢迎的例子，他第一个想到的，应该就是下课打水活动！
高一十五班在高一年级部三楼左边的最角落，而这层的饮水机，十分不科学地设置在教学楼最右边，也就是说，十五班的同学每次出去打水，都要横穿整个高一年级部三楼所有班级，很多同学为了节约时间，都自带矿泉水来班里，可乔枫晚从来不，她对于打水每项活动，乐此不疲。
心情好的时候，甚至每节下课都要去一次。
乔同学每次出去打水，甄子健那货就会屁颠屁颠跟上，两人都是安二初中部直升上来的，似乎在每个班都有那么一两个相识的旧同学，彼此见面随意打个招呼，对方很自然转身去拿水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乔枫晚的打水之路，最后都会演变成大型聚众游街活动。
场面何其壮观。
就差甄子健举着大旗，叫道：“星宿老仙，法力无边。”
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乔枫晚从来不邀请苏积成跟她一起去打水，她每次都是直接拿起他的杯子，跟着老大爷似的，提溜着就出去了。
好像她帮他打水，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每次打完水以后，乔枫晚都会在窗外将水杯递给苏积成，然后，她会转身趴在走廊护栏上晒太阳，少女站没站相，像只懒洋洋坐在稻草堆上的小狐狸。
小狐狸的度假状态，一般会在上课铃声打响时终止，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浑浑噩噩的睡眠状态。
除了风哥的生物课和体育课外，乔枫晚基本都在睡觉。
由于乔枫晚睡觉睡得太明目张胆，她多次被老师点名，罚站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自己位置上、教室后面、走廊上、教师办公室门口，这些地方，都曾留下过乔同学光辉的身影。
苏积成有时候纳闷，她这样的学习态度，是怎么考进重点中学重点班的。
有同款纳闷的不仅仅只有苏积成一人，因为乔枫晚的“特立独行”，她很快吸引了风哥的注意。
星期四政治课，乔枫晚被政治老师赶到了办公室外面罚站，也因此，跟没课的风哥浅浅交流了一番。
下课后，乔枫晚回到教室，她刚坐下，甄子健就回头，笑嘻嘻道：“怎么样？风哥跟你聊人生了吗？”
教师办公室在十五班对面，透过窗户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乔枫晚睨了眼甄子健，语气悠悠然：“聊了，从诗词歌赋聊到了人生哲学，他还邀请我，下午放学后一起跟我看电影呢，怎么样，健健，要不要一起啊？”
甄子健咕噜一下站起身，松了松筋骨，准备去后面拿篮球：“这种浪漫的活动，不适合我，你还是叫小积积跟你一起吧！”
正在喝水的苏积成听到甄子健对他的昵称，一口水跑岔了道，咳到满脸通红，乔枫晚赶紧给他拍背，开始数落甄子健：“你好好说话，别吓到我们家小苏苏。”
苏积成咳得更厉害了！
过了一会儿，苏积成平稳了气息，乔枫晚收回手，趴在桌子上，下节课是体育课，乔枫晚站累了，准备小憩一下再下去。
耳畔传来少年温柔的声音：“乔枫晚。”
“嗯？”
两人重逢以后，苏积成还没怎么叫过乔枫晚全名，她听着有些新奇，挑眉看向少年。
苏积成微微抿唇，脸颊上被抿出两颗深深的酒窝，犹豫了一瞬，才缓缓开口：“你天天这样睡，也不是个办法，三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要真这样睡过去了，你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大概是没想到苏积成会突然扮演这样的角色，乔枫晚将小指头塞进耳朵里，认真捣了捣，嚯，竟然不是幻听。
这话好耳熟啊，刚才在办公室外面，风哥好像也说了好几遍。
少女懒洋洋趴在桌上，勾了勾唇角：“苏积成，我发现，你年纪轻轻的，就有点当教导主任的潜质了。”
不过比教导主任顺眼好看多了，还有呀，怎么会有人，教育人都这么温柔、那么好看呢！
乔枫晚感觉自己有受虐倾向，被人教育了，心里好像还挺开心的。
少女满不在意的表情让苏积成的唇抿得更紧了：“我跟你说正经的。”
见状，乔枫晚稍敛笑容，伸手轻轻扯了扯少年的校服衣袖：“我没有不正经，高中六分之一还没过呢，咱不着急哈，这不中考刚过嘛，你再让我躺躺，好不好？”
下节课是体育课，班上人差不多都下去了，空荡荡的教室里，少女的声音轻柔，带着点央求的味道，苏积成的衣服衣领被微微扯向一边，连带着心尖好像也被人轻轻扯了那么一下。
那一瞬间，他恍神了。
甄子健抱着篮球，回头准备叫两人一起下去，刚好瞧见这辣眼睛的一幕：“帮主，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欺负积积啊！”
“……”
*
苏积成在观察乔枫晚的同时，乔枫晚也在观察苏积成。
乔枫晚听说，苏积成有晨跑的习惯。
之所以为听说，是因为，以乔同学的起床时间，根本看不到苏同学奔跑的帅气身影。
不过，自从知道少年每天早上都会跑3000米以后，乔枫晚总想见识一下，于是，星期五早晨，乔枫晚一狠心，定了十个闹钟，起了个大早。
来到教室后门口，乔枫晚甫一跨进门，就看到苏积成站在座位边，少年身姿颀长，正仰头喝水，汗水顺着他滑动的喉结滚落，白里透红的肌肤在一片晶莹剔透下发出诱人的光泽。
乔枫晚站定，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原来，汗涔涔也能如此性感。
大概是察觉到某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苏积成侧目，大概是没想到迟到大王会早到，两人目光对上的那一刻，苏积成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似乎，还有一丢丢羞赧。
“我去洗澡换个衣服。”扔下一句话，有人落荒而逃。
乔枫晚抱手望着少年的背影，嘴角还噙着笑容。
这天，甄子健也破天荒早到，他停在乔枫晚面前，歪着脑袋盯着她，在乔枫晚抬手打他的前一秒，甄子健开口：“帮主，你昨晚熬夜看什么有颜色的片子了吗？”
“？”
“大清早的，笑得像个变态。”
“……”
*
这个世上，很多时候，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比如，乔枫晚在星期三跟甄子健胡扯说风哥要找他看电影，结果，星期五傍晚，就真的应验了。
乔枫晚从风哥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头顶轰隆隆几声炸响，带着山雨欲来的气势，乔枫晚怕被淋湿，赶紧一路小跑。
跑到一楼拐角处的时候，乔枫晚突然顿住了脚步，墙角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乔枫晚犹疑了片刻，蹑着步子上前，在看清了那人的背影之后，松了一口气：“苏积成？”
少年蹲在角落里，头顶是在花枝乱颤的桂花树，风指导树枝一直拍打着少年的背，他也不甚在意，听到有人叫他名字的时候，他才慢慢转过头，可能是因为太过专注，苏积成看乔枫晚的眼神，有一点不聚焦。
就是那一点不聚焦的迷茫感让乔枫晚微微愣神了，片刻后，她探头过来：“你怎么还没回家？”
苏积成有点不自然地别开眼睛，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手电筒：“在看蚂蚁搬家。”
看蚂蚁搬家？星期五晚上没有晚自习，现在距离下课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你从放学看到现在吗？”
“也没那么久，刚做完作业下来，你跟风哥聊完天了？”
“嗯。”
“骂你了吗？”
“没有！”乔枫晚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你又不是不知道风哥，他走温情路线的，就是跟我看了一个关于大学的纪录片，带我畅想了一下大学的美好时光，顺便跟我说，在大学里，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让我暂时先忍忍，到时候睡到天荒地老，都没人理我。”
听到乔枫晚没有被骂，苏积成似乎松了口气，他望了眼天：“要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乔枫晚桃花眼一弯，摸了摸鼻尖，语气悠悠道：“没呢！你带了吗？”
“带了。”
“那你送我回家。”
“好。”
苏积成答应乔枫晚之后，收起手电筒，顺便从书包里掏出雨伞，然后，双手撑着膝盖，停顿了一会儿，才缓缓站了起来，结果，他转身刚迈出一步，一个踉跄，整个人倒向了正站在他身边的乔枫晚，一下子将乔枫晚推倒在墙上。
那一刻，乔枫晚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眼前的少年只是看着高瘦，真正压下来的时候，那种实实在在的重量感，是会压到人喘不过气来的。
或许是因为苏积成在桂花树下蹲了太久，乔枫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桂花香。
狂风呼啸而过，桂花好像金色的碎雨，打到乔枫晚的脸上，她不由自主眯了眯眼，少年近在咫尺的五官变得更加朦胧。
有些事物，越朦胧，越让人心动，乔枫晚发现自己控制不住的心悸了一下下。
因为一下突破了安全距离，苏积成别开视线，轻轻叫了声：“乔枫晚。”
“嗯？”乔枫晚微愣了一瞬，接着，从苏积成怀里缓缓举起双手，应了句：“在。”
夏日衣衫单薄，苏积成能清晰感受到身前那片温软，少年耳根渐红：“不好意思，我蹲太久，脚麻了。”
乔枫晚有着非人的适应能力，此时已经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好像被压到快喘不过去气的那个人不是她，她嘿嘿笑了两声，一对漂亮的桃花眸子弯成好看的弧度，语气悠悠然道：“这样啊，好险有我替你挡着，要真撞了墙，可就要破相了呢！”
“嗯，谢谢你。”苏积成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那，还要麻烦你，把我推起来。”
“现在吗？”
“嗯。”
“可以稍等一下吗？”
“为什么？”
“我肌无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