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枫晚一眼就认出站在苏积成对面的女人是谁，她立刻退了回去，随即掩门，小碎步挪到窗户边，将自己隐在暗处。

    直到所有动作完成，乔枫晚才微微一怔，咦，我为什么要躲起来？

    下一秒，躲都躲了，顺便偷看一下吧。

    苏卿玉刚好面对着乔枫晚，她今日依旧踩着细高跟，一身干练修身的黑色西装，头发被梳成了低低的马尾，脸上依旧是一丝不苟的精致妆容，她好像偏爱烈焰红唇，配上那张美艳的脸……

    乔枫晚在心里“啧啧”感叹了两声，有些人明明可以靠颜值，却偏偏能凭实力让人臣服。

    说实话，乔枫晚打心眼是佩服苏积成这位姑姑的。

    一个女人，单枪匹马，从一无所得到现在坐拥上市公司，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自己，恐怕很难有人体会到她的辛苦。

    窗外传来苏卿玉的声音，她说话的语气和苏积成有点像，都是像涓涓流水一般的轻柔语调，但若是仔细听，就会发现他们完全不同，大概是因为久居高位，苏卿玉说话虽然轻柔，却带着惯有的不容置喙。

    “积成，你听话，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苏积成温声开口，语气平和到像是在诉说一件非常平常的小事，“您和我妈一样，都是站在我的对立面为我好，你们从来都不会问我的喜好，不想知道我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你们所谓的为我好，不过是单方面满足你自己心理需求的为我好罢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刺耳的话语，苏卿玉的声音拔高了些许：“我和她不一样，是她毁了成嵩一辈子！她不配为人妻，不配为人母！”

    成嵩。

    苏成嵩。

    乔枫晚知道，他是苏积成的父亲。

    而苏卿玉正当着苏积成的面，正一声声控诉着他的母亲。

    虽然乔枫晚知道苏积成父母的感情不好，也知道苏积成和母亲关系不融洽，但乔枫晚觉得，对于王雅然，苏积成自己可以吐槽，可一个第三者，就算是姑姑，也不应该如此赤·裸·裸批评他的母亲。

    苏积成背对着乔枫晚，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觉得，他应该很不好受吧，她以为他会出口反驳，但苏积成只是缓缓低下头，甚至连平日里笔直的脊梁都微微弯曲。

    少年沉默不语，换来苏卿玉的继续进攻：“你不想在家住可以，但我跟你说的事情没得商量，我今天来也不是跟你商量的，东西我都会帮你准备好，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我也允许你留下来陪她参加完高考，但高考完之后，你和她必须分开。”

    你和她必须分开。

    这七个字像是有回声一般在乔枫晚耳边响起，她听到自己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像是有石头被扔进水里，荡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几乎不用思考，乔枫晚就知道，苏卿玉口中的那个“她”到底是谁。

    苏卿玉想让苏积成离开她，而高考前的这段日子，是他们最后相处的时光。

    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苏卿玉，让她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敌意，向来遇事淡定的乔枫晚心不定了，她感觉有人举着棍子在搅动湖面，心里刚刚泛起的几道涟漪被搅成巨大的漩涡，她的心在漩涡里一点点下垂，带着不安与忐忑，她想冲出去质问苏卿玉为何要这么做。

    而事实上，她确实这么做了。

    只不过，乔枫晚刚迈出一步，苏积成就开口了。

    她止步。

    她发现，与自己的质问相比，她更想听苏积成怎么回答。

    窗外乌云浓重，无星无月，有穿堂风吹过，昏黄的路灯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连带着少年的影子跟着颤抖了起来。

    少顷，风过。

    少年挺直背脊，像是隔壁沙漠里倔强又坚强的小白杨。

    小白杨开口，声音依旧淡定从容，但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奶奶临终前跟我说，我爸妈欠了您的，让我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照顾您，我觉得将来在您需要我的时候，我有责任和义务去照顾您，但我想跟您说清楚，您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的所有事情，我都只听我自己的。”

    苏卿玉叹了一口气，语气低沉复杂：“积成，你还年轻，不要被一个女人耽误了一生。”

    苏积成反驳：“您这样的强行干预，难道就不是在耽误我？”

    苏积成的这句话，让苏卿玉彻底不淡定，她知道苏积成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温顺，不然他也不会从家里直接搬出来，但就算是上次离家出走前，它也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如今，为了那个女孩，那个和王雅然一样，生了一对勾人桃花眼的女孩，他竟然如此反驳她！

    苏积成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他皱了皱眉，显然不想与王雅然继续纠缠，他转身欲离去，却被王雅然扯住衣袖：“积成，你是成嵩留给我的礼物，我不能让你踏错一步！”

    苏积成回头，眼神里尽是不可思议：“姑姑，我还叫您一声姑姑，是出于对您的尊重，但我想告诉您，我苏积成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我不是谁留给谁的礼物。”

    说完这话，苏积成甩开苏卿玉的手，小心翼翼捧着蛋糕，愤然离去。

    苏卿玉望着他的背影，拳头一点点握紧。

    一直守在巷口的梁特助上前，他在苏卿玉身侧站定，恭敬道：“总裁，少爷这样的反应，我们还要继续吗？我担心这样下去，会影响你们……”

    “没什么好担心的。”苏卿玉直接打断梁特助的话，“继续。”

    “是。”

    苏积成上楼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人躲在一楼厕所门后。

    ＊

    今年的冬天很暖，直到十二月尾，安城的第一场雪都没落下。

    星期三最后一节体育课，甄子健在篮球场上磨刀霍霍一番，临近下课时候回到班里，就看到乔枫晚和苏积成两人端坐在位置上讨论数学题目。

    高三了，体育老师也知道大家压力大任务重，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点完名以后就自由活动了。

    乔枫晚和苏积成解散后就回到班里，一直在讨论题目。

    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乔枫晚变了，变得极其热爱学习，就连高远都开始对他刮目相看。

    甄子健将篮球扔进教室角落的篮筐里，在洗手池边洗了个手，走回座位，拉开椅子，面朝乔枫晚坐了下来，突然，他大手一挥，一掌拍在乔枫晚的额头上，神神叨叨道：“天灵灵，地灵灵，何方妖魔占我帮主身体，速速给我离开！”

    乔枫晚正全神贯注听苏积成讲题，冷不丁被人拍了一掌，还是一片湿漉漉的感觉，她缓缓抬头，慢悠悠将手指搭在甄子健的手腕处，然后，咔嚓用力。

    “啊啊啊啊啊啊！”甄子健立马求饶。

    苏积成眼里含笑看着两人，随手抽出纸巾，体育课快下课了，班上人多，他纠结了一下，还是将纸巾递到乔枫晚手里，柔声道：“擦擦额头。”

    乔枫晚本来想让他帮她擦，但她太清楚他的性子，也没矫情，接过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水。

    对面，甄子健还在嗷嗷直叫，叫声吸引了窗外的田典。

    田典抱着白色的保温饭盒，探头进来，鼓着嘴气呼呼道：“健健，你又招惹晚晚！”

    甄子健顶着痛苦的两个小虎牙：“冤枉啊，小田典，我就是看帮主最近学习学魔怔了，想看看她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了体！”

    被脏东西附体？

    乔枫晚无言，也就甄子健能想得出来。

    甄子健也确实是被吓到了，他从小学就和乔枫晚同班，十年了，乔枫晚什么时候这么认真学习过？

    乔枫晚松开甄子健的手：“我要是被脏东西附体，健健，你的手已经没有了。”

    甄子健揉手，佯装痛苦状：“积积，你不管管帮主吗？她这个模样，将来可嫁不出去的！”

    苏积成圆眸微弯，眼里是无尽的宠溺：“我管不了她的，至于后面那个问题，你不用担心。”

    大致了解情况的田典深深看了苏积成一眼，瞬间觉得甄子健通体发亮，她甜甜一笑：“健健，要下课了，要不咱们先去饭堂占位置吧！”她晃了晃手里的饭盒，“今天冬至，我妈妈煮了汤圆送过来！晚晚，苏积成，等下一起尝尝呀！”

    乔枫晚和苏积成笑着点头。

    甄子健被田典一声召唤，屁颠屁颠跑了出去，临走前还叨叨了一句：“帮主，积积，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啊！”

    *

    下课铃声很快打响，准高考生们的时间紧张，不一会儿功夫，班上就只剩下乔枫晚和苏积成两个人。

    他俩最近都喜欢错峰吃饭，所以不着急离开。

    乔枫晚刚刚做完今年的高考数学真题，上年试题偏简单，加上乔枫晚今天状态不错，除了一道很复杂的函数题，其他题目乔枫晚都是全对。

    苏积成帮乔枫晚改完试卷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乔枫晚似乎并不开心，立马揪着苏积成给她讲解那道函数题。

    苏积成看着她略微皱起的眉头，深深体会到，他的晚晚，真的变了，变得极其热爱学习。

    其实，不单单是甄子健，苏积成也觉得奇怪，一个人不会没有缘由的改变，除非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开始回忆乔枫晚开始改变的时间，记忆中的搜寻点停留在了那个无星无月的夜晚，所以，她听到他和姑姑的对话？

    苏积成握着笔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苏苏猫，我又重新做了一遍，你帮我看看有没有问题。”乔枫晚捧着那道题，献宝一样递到苏积成手上。

    苏积成回过神，垂眸开始看题，少顷，他微微扬唇，脸颊上荡漾出两颗可爱的酒窝。

    “很好，全对。”

    乔枫晚很开心，却又有点遗憾：“要是我早点多做题，说不定这张试卷能拿满分了。”

    苏积成抬手，轻轻摸了下她的马尾：“晚晚，别太累着，你已经很好了。”

    乔枫晚最后还是将那道题工工整整抄在了错题本上，一边抄一边嘟囔道：“还不够。”

    你太优秀，我要努力，做到最好，这样才能配上你，让别人无话可说，没有理由再去挑剔。

    *

    两人整理好题目以后，出发去饭堂。

    下楼梯的时候，乔枫晚突然想起什么，轻轻扯住了苏积成的衣袖。

    少女的声音轻柔：“苏苏猫。”

    少年回眸的时候眉宇间带着疑问：“怎么？落东西了？”

    乔枫晚嘴角噙着笑，弯着桃花眸子盯着苏积成：“是落东西了。”

    苏积成笑笑：“落什么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

    少年转身，他比乔枫晚矮一个台阶，但因为身高优势，他依然比她高半个头，

    乔枫晚双手别在身后，微微欠身，将脑袋凑到苏积成耳边，悠悠开了口：“我落了一个问题忘了问你，你刚刚跟健健说，后面那个问题不用担心，是什么意思呀？”

    苏积成感觉心脏突突跳了两下，天知道，被乔枫晚调戏这件事，不管经历多少次，他都会忍不住红耳根。

    苏积成转身欲离去，奈何，有人又突然扯住他的衣袖：“不回答不许走。”

    少年别开眼，声音温柔却有点别扭：“明知故问。”

    有人在背后扑哧笑出声：“苏苏猫，你真可爱。”

    苏积成拉住乔枫晚的手腕：“走吧，再不去饭要凉了。”

    “哦……”乔枫晚笑得狡黠，“走咯，和苏苏猫一起吃饭去喽！”

    *

    星期六晚上，圣诞夜。

    十五班和十六班联合举办了一个小型圣诞晚会，地点在十五班。

    桌椅都腾到走廊，两个班的学生席地而坐，中间留出一块空地，供大家表演节目。

    因为是个临时的小晚会，也没什么正儿八经的节目，乔枫晚和黄珊她们还被起哄，上去又跳了一次《GEE》。

    因为没有固定的节目，晚会的最后，变成了轮流唱K活动。

    乔枫晚拉着苏积成上去唱了一首《小酒窝》。

    “小酒窝 长睫毛

    迷人的无可救药

    我放慢了步调感觉像是喝醉了

    终于找到心有灵犀的美好

    一辈子暖暖的好我永远爱你到老”

    一曲终了，田典瞟了眼，两位班主任刚好去了走廊，她带头叫道：“抱一个！抱一个！”

    乔枫晚二话没说，上前抱住了苏积成，她在他耳畔轻轻道：“苏苏猫，你就是我的小酒窝。”

    少年抬手，拥她入怀。

    少女笑出了声：“小本本准备好，2010年的圣诞夜之吻，要还的。”

    少年浅笑：“嗯，会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