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髓取暖器带来的热注定了这会是一个温暖的夜晚。床头的暖黄色台灯熄灭，互道一声晚安后，刃平躺在床上安静闭上眼睛，手边还放着剑袋。
入睡相比平时竟稍显困难，呼吸间的气息还带着女人馥郁的香气，或许是她的信息素的味道、也或许是替她擦拭长发时沾染上的香味，黑夜里能他敏锐的感知令他不得不听见她转身面向他发出的轻微细碎的声音，她还没有睡，只是安静又温柔地看着他。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将精神沉淀下去。
安宁又略苦涩的感觉包裹了他的心绪。
刃突然发觉到，那种香气并非带给他甜腻的感触。是微苦的味道在舌尖缓慢熨开。
他又发觉自己很快坠入了精神图景里。
大概是卡芙卡连着给他做了许多次精神梳理、他现在的心情很平和的缘故，这次的花海比起陷入混乱时要平静得多。
破碎的石像仍在不远处，不过看不清脸。他在彼岸花的花丛里缓缓向前走去，在不远处的河岸看见了蹲在一旁的精神体。它在望着彼岸。
刃的指尖触摸到了围在脖子上的白色针织围巾，他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披着黑色玫红色大衣的女人背对着他站在对岸，又俯身去摆弄那些不动的花。
…下次或许该和她说说，不要随便跑到他的精神图景里来玩。
“卡芙卡，你…”
“嘟嘟嘟…嘟嘟嘟…”
刃的意识骤然下坠。他睁开眼睛，暖黄色的台灯开着有点刺眼，卡芙卡披散着的酒红色的长发变得像是橙红样的暖色。
她好像有点还没清醒的愣神，语气慵懒地接了床头的电话，“…嗯，嗯，好的，谢谢。”
刃有些头疼，“现在是几点？”
“凌晨两点不到。陪我去看极光吧，阿刃。酒店说这次极光预估能持续三个小时呢。”
卡芙卡松松散散地打了个哈欠。
歌德大酒店的特色服务之一，极光叫醒服务。虽然这个时间点对于无论工作人员还是顾客来说都有点折腾，但旅游业毕竟是这里看重的经济来源之一。
被这么一通电话打醒，两个成天昼夜颠倒作息成谜的人片刻就没了什么困意。卡芙卡好像很高兴，她拉开窗帘，看到城市天空中隐约的荧绿色条带。
的确很美。
酒店有专门的观景车，和他们一样困倦中被惊喜叫醒的其他旅客陆陆续续来齐，坐进了温暖的车厢。列车沿着轨道穿过城市，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朝着窗玻璃玩似的哈着雾气。
窗外是冰封下沉睡中温暖的城市。他们的运气委实不错，在这一趟往城外雪原转一圈再回来的列车途中能持续看见漫天的极光。
刃对此兴趣并不算大。稍作欣赏，视线越过她看向窗外，在这种时候两人都有点心不在焉。
她背对着他，像是不久前那场精神图景里的梦一样，她或许是看着谁在窗玻璃上的倒影，但这不重要，谁都没有开口，只是听着其他旅客兴奋的感叹与嘈杂。
他双手抱臂微闭上眼睛。
不一会肩头便一沉，他听见她小声地说话。
“极光很漂亮，阿刃。”
“嗯。”
“凌晨被吵醒了是不是很困？”
“…嗯。”
“……”
耳边很快传来她清浅的呼吸声。
…
再醒来的时候天光都要再度暗下去了。卡芙卡发觉自己正从酒店的被窝里爬起，除了大衣外套和围巾挂在床头的衣帽架上，其他衣服一层层穿得好好的她睡在被子里。
卡芙卡：……
啊，怪不得感觉这么热。
模糊的印象里，列车返程时她睡得很昏沉。刃尝试着叫她醒来…可能有点失败，最后是不得不抱着她回来的。
无奈的样子有点可爱。
她不禁这么想到。
门滴地发出一声声响，刃提着袋子从门外回来，手臂上挂着棕褐色的长款风衣。
窗外的天色昏暗依旧，卡芙卡有些理解这座城市在极夜里萦绕的安宁的氛围。她愉快地接过刃递来的热可可抿了一口，虽然比起这个她更想尝尝本地有名的烈酒。
两人安静地吃完所谓午饭时已经接近傍晚了。外面开始洋洋洒洒地下起大雪，雪片像是上好的天鹅绒毛。没有唱片机，卡芙卡轻轻哼了会不成名的曲调。
她的声音很婉转，就好像往人的心头上不经意间扫过一片温热的羽毛。
不过既然是旅行，她并不打算浪费这一个下午与夜晚窝在酒店里不出去。在询问了酒店的侍者附近推荐的景点后，她先是在黄金歌剧院的主页订了最近的一场演出门票，再兴致冲冲地拉着刃出门坐上了电车。
很可惜现在并不是贝洛伯格历史文化博物馆开放的时间段，但是行政区中央广场的风景与建筑值得一览。
卡芙卡站在许愿喷泉前，刃手上抱着一束来自长夏花店的紫色桔梗、一束当地特产的球牡丹——那都是卡芙卡一时兴起买回来的花，他手上几乎被各种袋子占据了，根据他提着的重量猜测，里面大概还有数量不少的几瓶酒。
她又去旁边的自动售货机换了几枚冬城盾，来到喷泉前学着其他旅人的样子往里面丢了一枚硬币，闭着眼睛看起来漫不经心地许了一个愿望。
“阿刃要不要也来许个愿？”她说着便要接过他怀中的花还有袋子，将冬城盾递给他。
薄薄的金属片在手心是微凉的触感。
难得的，他本想拒绝的念头沉了下去。刃不相信这些所谓的祈求愿望的实现，只是…
他将一枚硬币投进了喷泉。
只是他这一刻竟然莫名地觉得，如果只是虚假的寄托，那也足够了。
…
“…客人要买花啊，是要送给彼此吗？”
“啊，那有什么推荐的吗？”
“比如紫桔梗？我们店里最近培育出来的品种，在北地还是很难养呢。”
“还有这束秋牡丹怎么样？在这里的温室好不容易培养出来，一年也只开一次花。所以，她有个很浪漫的花语：短暂的永恒，永不磨灭的爱。”
“…那就这两束花吧。谢谢。”
后面的话她没有听下去了。她将目光回转，看见站在阳光玻璃房门外阴影处闭目小憩的人似有所察地抬头，她露出了惯有的笑容。
…
他不是没有听见店员的话。
女人言笑晏晏，将花递给他的时候他的心跳还是不可遏制地漏了一拍，随即便是不知缘由的苦涩紧紧揪住了他的心脏。
“帮我拿一下吧阿刃…麻烦你了。”
卡芙卡。
我曾许下的愿望早已被你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