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吗？”卡芙卡轻声重复道。
她慵懒地换了个姿势窝在他怀里，把头靠在他的肩颈，双手虚虚地环住他的脖颈去用指尖勾缠他的长发。
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在近乎直白的不假思索的话语之后，对于她这般地亲昵举动他几乎心脏开始紧缩，感官里的世界几乎只剩下了眼前的一个人。
过去的记忆与未来都不重要了。那一瞬间不再沉湎于过往的种种爱恨时刃感受到一种灵魂上的轻盈——她分明可以给他戴上新的名为爱意的枷锁，他分明可以为此心甘情愿地再次沉沦，只是她没有。
“我不是一个好的向导啊，阿刃。”她的声音因为阻隔而有些闷闷的潮意，语调却保持着一成不变地轻松扬起。
…就像在试图抓住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
刃突然想到。
这份错觉般地念想刹那间让他感到近乎屏息的滞涩，像是每一次呼吸道与喉腔被鲜血浸满时的腥甜的窒闷。
我突然很难过，卡芙卡。
他想要这么说的声音消散在沉默里。
雅利洛冬夜的寂静像是孤单般蔓延，室内的暖气与暖灯已经无法再供给多少温暖。
她在无声地为什么而悲伤？
不，她只会说，“…我会一直在，阿刃。不要难过。我已经是你的向导了呀，你的哦。”
卡芙卡也确实这么说了。
她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情绪。多年来的同行让她即使不动用任何能力也能很快理解对方的微表情与举动。
卡芙卡编织过的谎言很多，就像蜘蛛捕猎时细密地织起每一层丝线，只是这一次她将谎言说出口时竟然期望自己的言灵可以成为因果而实现这份妄想。
真是奢求啊。她想。
只不过抓住现在就够了，朝不保夕之人本就不应妄谈未来。
在对方漫长的沉默结束前，她轻轻地亲了下他的嘴角，眉眼弯弯，“哎呀，都这么晚了——陪我先去休息一会吧，阿刃。旅行还要继续呢，不是吗？”
……
贯穿雪原与冰海的列车疾驰而过。
梦境在微小的坍塌开始时的那一刻，时间与季节开始不自觉地加速。尽管雅利洛的极夜还没有过去，向南的另一条列车专线已经恢复通航。
卡芙卡看了看有些混乱的时间，距离这里银狼的成年日还剩下19天。她决定不在这座永冬之城多加逗留——剩下的时间不多。
她将自己的改装车通过公司的托运先行运至下一个地点，雪原上的公路行驶过于枯燥漫长，她并不打算再次重复一遍。
不过，只是或许有点为这场注定无疾而终的旅途感到有些惋惜。
雪原列车的终点站是北大陆沿海的一座不冻港城，以当地独特的气候与洋流优势四季通航。这里算是公司与雅利洛共同管辖的地域，通过海上航线将雅利洛丰富的特殊矿石资源向外运输交易。
仙舟联盟是矿石交易的主要商家，其中隶属塔“朱明”的众多研究人员常年驭船出海停靠，进行各式学术交流考察。
实际上，卡芙卡并不希望此行与朱明的人员有任何接触；刃对于自己的过往曾讳莫如深，她理解并尊重这份心绪，除了大多由艾利欧交由她的基本资料外，她并不对他的过去有很深的了解。
尽管那场噩梦实在过于刻骨铭心，以至于在这个虚构的世界里以另一种难以避开的形式骤现。
不过这也算是她的任务之一吧？暂时性地帮助他压制住这些潜意识里浮现的阴影，等到梦醒后一切记忆化作碎片，他或许会由衷地感受到一段时间的心情平静，这样也就不必谈魔阴身的问题了。
他们驶出了极夜圈。
在看到久违的日出后卡芙卡还是有点恍然，黄金歌剧院里的歌声似乎还在某个记忆的角落里回荡。窗外只有远处绵延欺负的山与无尽的白色的雪层，澄澈冷然的阳光使这一切晕染上几分刺目的浅金色。
她有些不适地避开了视线，想起被落在行李中因着极夜与寒冷许久没用到的墨镜。还没等卡芙卡偏过头，他戴着手套的手已经越过了她将窗屏拉下，不着痕迹地将刺目反射光线为她遮去。
哦，是轻微的共感。
尽管没办法完成正式的哨向结合，她和他的精神力早已经链接紧密。就像现在他们终于放出了因寒冷缩在精神海里的精神体，又交换着彼此带在身边一样，他们甚至对着对方的精神体都有一定的掌控权。
本来就是特殊的，毕竟这场梦境的客人里，他是最接近真实完整的情感记忆。
卡芙卡惬意地接受了他的体贴，单手托着腮看着他，苍金色的光线透过窗屏的纱落到她发丝间已变得浅淡而影绰，让艳丽的玫紫色发丝变得偏于暖色的温和。
刃在这样的视线里还是微有些不自在地提了提颈间的白色针织围巾，鬓间的蓬松碎发将有些发红的耳尖掩住。
他闭上眼睛，将卡芙卡的另一只手握紧。没有戴手套，有些微凉。手指间相贴，遮掩在衣袖下。
卡芙卡有些想笑，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阿刃，你过来一点。”
“怎么了？”
他微侧身靠近。
她朝他仰起身，将他的围巾向下轻扯，呼吸骤然靠近，浅淡的甜意晕开。
“……”
啊，呼吸一下子加重了呀。
“…注意一点哦，阿刃，”笑眯眯的向导温和地安抚着自己的哨兵先生，小声地咬耳朵，“列车上还有其他乘客…精神体兴奋还是会让人困扰的吧？”
刃想要深吸一口气。
唇齿间一触即分的温热还残余，不过这一次他发觉自己对于爱人这种微妙的恶趣味终于能良好地适应，“…那就只能麻烦我的向导了，卡芙卡。”
……
卡芙卡对着手中的小镜子抿了抿唇，在思索自己是否需要补一些口红。唇彩先前的颜色已经淡下去晕开，不过取而代之的算是她自己有些过分红的唇色。
罪魁祸首似乎现在又有了一些微妙的自知之明，自觉地把行李一同承包。
算了，这样也不错。
他们往车站外围走去。
如果在这座港口城市乘坐海路交通，势必会和目前停泊于此的朱明研究人员打照面，不过根据艾利欧亲情提供的消息——虽然更大可能是因为她的意愿已经开始影响这场即将醒来的梦境，朱明的船队先前途径了朋克洛德一带并和天才俱乐部的成员有过照面，卡芙卡想，她给银狼的礼物或许已经有头绪了。
她还记得曾经银狼为了心心念念的以太卡带还跑去过公司的总部，小姑娘嘴上说着没有那么在乎实则孩子气地高兴得不得了。
那时候她们的关系也许谈不上梦境中这般的亲近，但是，能遇到她总之也是很幸运的事情。
不过这个梦境里的全新的以太卡带也许有点特殊。或许像是开盲盒那样——能开出银狼潜意识里最想要的记忆体验也说不定。
到手之后就乘一段海路，再穿过蔚蓝和江户回新巴比伦的总部基地吧，卡芙卡想，如果可以的话，看看能不能见到星，尽管她清楚这场梦里根本没来得及导入属于她的情感记忆…
“……”
他见她不自禁地望着车站外灰蓝色的天空愣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她的风衣领口拢好。
“嗯…接驳车来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