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梦魇

    “你要去哪儿?”

    卡芙卡站在旅馆的窗前看着远处灰蓝色的海:港口停泊的大型船只接连成一大片偏灰的彩色,为这座不冻港城增添些许冷蓝色之外的色调。

    她拢了拢指尖的发丝,将眼前挡着窗外景色的终端投屏关掉,又扯紧了手套的袖口。尽管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什么抑制剂,卡芙卡还是用那种隔绝的清苦的味道覆盖了自己全身。

    “去做一点必须完成的事情——一点小事…你还是不要前往比较好,阿刃。”

    刃沉默地握紧手中的剑袋。

    “与我有关。”

    他陈述式地道出这句断论。

    眼前的人好像和他好不容易靠近的距离又隐约地远了一点,隔断的信息素让他心中落入一种不知所出的轻微惶恐,就好像她仍站在面前,却与他隔了一层薄膜。

    “不要这么紧张,阿刃,”卡芙卡有些无奈地笑笑,朝他走近几步,却没有触碰他去沾染他信息素的气息,“我只是去给银狼准备一下生日礼物,没有说要丢下你的意思哦。”

    “卡芙卡,我做不到放任你一个人去面对风险。”

    誓死保护自己的向导已经成为一种克入哨兵们基因的本能——没有谁能够做到放手,让对方一人陷入危险的境地,即使那些所谓危险可能构不成什么威胁。

    “…就算要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过去?”

    “那又如何?”

    “看起来我不该这么问呢,”卡芙卡佯装苦恼地弯起眼角,细细晕开的眼尾的脂红修饰着她的柔和态度,“可是阿刃是不会拒绝我的,对不对?”

    “这件事不一样。”

    他没有继续说话,只是以一种强硬的态度站在窗外阳光照入的光影交界处,阻断她的去路。

    恍惚间不久前列车上缠乱又隐秘的亲吻带来的旖旎已经消散一空,卡芙卡其实可以直接将他催眠,这一点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她会给予珍重之人足够的尊重与偏爱,也许是这样袒露的心软成了她最大的弱点。

    曾经的她对待星是那样、对待星核猎手的大家也是那样。

    他也许不太明白她突然间的这般固执,他也知道自从北国的那一场歌剧后,他发现她对他有着很多、很多的隐瞒。

    但是刃并不在乎这些,就像他也会对自己的往事讳莫如深一样。

    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你了,就算…

    在这个念头痛苦地冒出来的时候他心中微顿了一下,随即其余的念头开始疯狂滋长。

    卡芙卡看着他微朝前跨出一步,但是她没有后退,于是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又贴得很近,直到他俯下身主动抱住她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微不可闻地轻轻叹息了一句。

    “那就一起去吧。阿刃。”

    …

    朱明算是仙舟联盟中以“巧匠”著称的塔。而刃在被转化成如今不死的躯体前,曾经是外来加入朱明的研究人员。

    在这里他曾遇到自己的恩师,也曾在排挤中度过日夜的工匠生涯。彼时外人的看法对于一名纯粹的工匠而言并不重要,在投身于自己热爱的事业之时,手中的器械便是他潜心贯注的唯一的支杖,他的武器。

    彼时的他有着另外一个尘封许久的名字。

    后来他被调遣前往罗浮的塔,为当地建木技术的控制提供援手。在那里他遇到了…

    回忆裹挟着如同稠浆的恶意奔涌而来,一些零星的本不该属于他这一段人生的噩梦刺痛着最深处的神经。往日如朝露般短暂美好的记忆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刃浸染痛苦,曾经的挚友,伙伴——什么都不复存在。

    他的意识想要回避这些疯狂而下坠,这一次却出乎他意料地停留。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浓郁的血腥味遍布了底层的舱室,冰寒的气息冻结了不断涌入船舱的冰凉海水。霜白发丝的女子在近乎癫狂的恶意里长剑剑锋与刃的支离剑相对,而她背后被卡芙卡的枪械抵住要害。

    刃握住剑柄的指尖不可抑制地有些发颤。他恍然间发觉自己的双手早已失去了操控制造精密器械的能力,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过往的一切。真实与虚构的幻梦般的人生交织在一起时变得重叠迷离,在一场摇摇欲坠的冷静中难以清醒。

    直到他看见不断下坠的梦里一抹浓艳的颜色——这一次他没有陷入癫狂,没有歇斯底里,而是极其冷静地握紧了剑柄,望向来人。

    她并不是真实的镜流。她是来自所有诱发魔阴身病厄的噩梦的缩影。

    “准确来讲,是我带他来的。”卡芙卡散漫又上扬的语调响起,却能听出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冷意,“一味地逃跑不是我的作风呀…也该做个了解了,对吧,阿刃?”

    “你的向导倒是很有胆量。”噩梦用怪异而轻飘的语气说道,“区区木仓械…能否快得过我的剑呢?”

    剑影间战斗一触即发。尽管刃并没有想起完全的记忆,但是和卡芙卡二人一同战斗时彼此配合默契得仿佛只是在呼吸。

    船舱摇晃得愈发剧烈,坚冰逐渐有了消融的迹象,汹涌冰冷的海水浸没过小腿,地面开始倾斜下沉。血液的腥甜气味溶在冷意的海水里晕开一片暗红,噩梦的虚影被刃支离破碎的长剑彻底贯穿,而那长剑也因此一寸寸再次碎裂沉寂入海水之中。

    卡芙卡按压住自己肩颈的伤口,接过了同样有些狼狈的刃递过来的绷带。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迅速开始复原,卡芙卡将缠着以太卡带的绑带绑得紧了些,再在他的帮忙下临时扎紧伤口。

    “往那边的通道走可以登上甲板。”

    这一次她没有借助普罗米修斯的智能来辅助任务,毕竟礼物需要一点小小的惊喜。对于这座舰船的熟悉程度她并不如在此生活过许久的刃,于是卡芙卡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冰冷的海水一点一点吞噬着这里过往的一切,来自港口的救援已经在向此处靠近。卡芙卡在催眠了几个营救人员拿到了他们的船后远离了那座冒着硝烟的庞然大物,心底只剩下一种轻松的释然。

    毕竟克服心魔这种事情,更多的还是需要刃自己去做,当她引导他清醒地走出那一步时就已经成功了。

    就像那把象征着他无尽执念的剑一样——它暂时沉入了冰冷的潜意识深海,陷入死寂,这一场大费周章营造的梦或许能维持挺久一段时间他的魔阴身不再复发,直至终幕。

    带着常年凉意的海风吹散了鼻尖的血腥气。

    …啊,大衣又被弄脏了,有些难办。

    她垂眸想到。

    她的指尖又摩挲了几下口袋中的卡带,微偏头又看见他站到身侧为她挡住风,“先进船舱避风吧,很快就可以上岸处理伤口了。”

    卡芙卡有些迟钝地感知到肩颈处传来的有些尖锐灼烧的疼痛,在海水浸染下也许已经开始发炎。

    她不喜欢把自己搞成这么狼狈的模样,和他一起的那些时间里也几乎不会受伤,遇到这次这般难缠的武力高强的对手也一般会避其锋芒,这次她的心切与急迫倒是少有的变得莽撞。

    没办法,时间不多了啊。

    ……

    一路用言灵催眠了路人回到旅馆,她的唇色在唇彩淡去后显得有些发白。

    女人将沾着血腥气的大衣挂在架子上,靠坐在沙发上褪去了手套,苍白的指尖捋过她玫紫色沾了些湿意的发丝到而后,又用没伤着的手解开了扣着衬衣的黑色choker。

    她微蹙着眉将粘在伤处的衣服拨开,有些狰狞的伤口和周旁腻着些冷汗的白皙肌肤对比强烈得有些刺目。

    他有些粗粝的指尖拿过医药箱的器具擦拭过不断渗出的血渍,消毒,喷愈合剂,包扎。卡芙卡只是闭着眼睛往后仰靠,微抿着双唇,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那般。

    也许是在很早之前吧,受伤也无非是强大路上的家常便饭。她只是有点美的事物被破坏后不悦的心情。有些空洞的烦闷在见到伤口时涌上来,让她很快微微阖上眼眸陷入休息。

    “抱歉。”

    他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帮她处理完身上零星的小伤口,再清理掉一身的血气、擦拭干净头发后已经有些晚了。刃坐在她身侧时沉默了一会,下意识地在手边动了动手想去握紧他的长剑,落了个空。

    也不算完全落了个空。他的掌心触到了另一只微凉的手,卡芙卡其实没有彻底清醒,只是感觉到他的心情后将指尖轻轻勾缠住他的手指,紧蹙的眉心于是舒展了开来。

    他这一次反手将她的手攥进掌心,有点执着地一点一点与她十指相扣。

    弃身锋刃之人遇到了属于自己的剑鞘。也许这是命运在所有苦意与捉弄后怜悯于他给予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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