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

    季听关闭了飞行模式,只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她母亲打来的,季听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早上七点,父母应该要起床了,季听拨打了穆慧慧的电话。

    ……

    电话很快便接听了,传来了母亲的声音:“小听啊,这一夜你没回家,你在哪啊?”。

    刚听到母亲的声音,就将季听建起的层层堡垒瞬间击破,眼泪一下就留了出来,她极力控制情绪,用非常平淡的语气回道:“我在宾馆里,昨天…对不起。”

    “宾馆?哪个宾馆?你一个人吗?”

    “对,就广场这边的宾馆,昨天太累了就在这住下了,我下午就回去了。”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你爸昨天被你气的一宿没睡!”

    “对不起,我昨天遇到点事,心情不好。”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心情不好就拿你老子开刀?!”季生龙的暴吼震耳欲聋。

    电话里的声音小了点,估计是穆慧慧将手机拿远了:“哎呀行了行了,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这样吓到她了。”

    季听还听到了几句对话,但声音有点小,尽管用心听也没有听到一句,应该是母亲在说父亲。

    “妈……妈?”季听叫了两声。

    “哎?你今天必须回来啊,给你爸好好道个歉。”

    “好,我马上回来,回来做早饭给你们吃。”

    “嗯嗯,那我们就等着你了。”

    想了一夜的季听其实已经觉得很透彻了,但她却好像忘记了许多,忘记了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

    这就是遗憾吗?

    遗憾生命短暂,都来不及停留,却要离去,来去皆匆匆。

    季听洗漱完,急匆匆的朝家里赶去,不知为何,她现在很想见到父母,很想投入他们的怀抱,很想很想真的很想,她想立马见到他们!

    还记得从前如此想见到他们,还是第一次上幼儿园,她被父母的花言巧语骗去了那座建的和城堡一样的幼儿园,墙上都是一些卡通画,季听还认得好几个。那是季听第一次离开父母的身边,当时,父亲说,等她睡一觉就能看到他们的。可是季听一觉醒来并没有看到他们,于是她奋不顾身的朝大门跑去,在大门外面,她看到了他们。长大后的季听才明白,父母也是担心她第一次上幼儿园不习惯,所以在外面守着。

    想到这,季听眼睛里打起了泪花,世界如此繁华,但不及他们给的爱,灿烂又伟大。

    季听打开了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只有洗手间和主卧室亮着灯。

    “爸,妈。”

    穆慧慧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牙刷,看来正打算刷牙:“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季听点了点头,走过去抱住了穆慧慧,贪婪的闻着她身上独有的香味,没错,是她一直想要的。直到这一刻,季听的心终于稳定了下来,之前昏沉沉的感觉也被香味冲走,很开心,开门就能见到想见的人。

    “多大姑娘了还要抱,丢人哦!”穆慧慧笑了几下。

    季听抱的越来越紧。

    穆慧慧空着的手拍了拍她的背,说道:“好了好了,快去给你爸道歉。”。

    “老爸在哪啊?我也抱抱去。”季听松开了母亲。

    穆慧慧指了指主卧:“还在床上赖着呢。”。

    “老~”——

    “砰”主卧的门重重关上,将刚走到门口的季听挡在门外。

    “爸?”季听看着这扇门发愣,回过头用无辜的眼神看着老妈。

    穆慧慧耸了耸肩,说道:“小气鬼。”。

    “赶紧滚去做早饭,说是要做早饭,回来就一直腻腻歪歪的,再晚点就是午饭了!”不得不说季生龙声音的穿透力还是很强,即使隔着这么厚的门板还是如雷贯耳。

    “老妈,那我去做早饭了,待会小气鬼没饭吃又吼我了。”季听笑着走进了厨房。

    穆慧慧又继续回去洗漱,时不时传来一阵水声,还有穆慧慧哼唱声,真是美好,希望可以一直这样平平无奇,一直这样忙忙碌碌。

    季听一天两夜没有回家的消息,父母没有同她的哥哥说,因此季听一切照旧,继续回到超市做工。

    而寻找三百块的计划也在紧锣密鼓的执行,每天下午七点准时下班,到处寻找,还在街道和超市门上张贴了许多张寻人启事,但一直没有消息。

    又是一天的七点,转眼半个月已经过去了。

    正在算账的大哥看着坐在窗前玩手机的季听问道:“你还没找到啊?”。

    此时微信正好来了许衿的消息:明天来帮我一下吧,我们已经租好门面了,现在要装修,你过来帮我选一下装修风格。

    季听二话不说回了句:没问题,我先去你家还是?

    “对啊,也是奇了怪了,屁大点的城市,找个人都找不到。”季听一边看手机一边回道。

    屁大点的城市……一万五千多平方公里……

    “或许那个人早就离开这地方了呢?”

    “应该不会,我觉得他不会离开。”季听看着窗外愣住了:可千万不要离开这座城市啊。

    手机震了一下,是许衿的消息:中午来差不多,直接来店里吧。

    许衿租铺面的时候也喊了季听去看地段,是挺不错的,对面是一家大型的购物中心,市五中这所重点中学就在不远处,四周还有许多小区,生意肯定不会差。

    季闻看依旧坐在那不动的她,问:“怎么还不走?都七点半了。”。

    “我想休息一天,要不今天你出去玩一次吧。”季听看着他说道。

    季闻想了想:“行,正好今天你嫂子想出去逛逛,我陪她一起去。”季闻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起来。

    季听坐到收银台前,在监控里看着季闻的一举一动,他正穿行在货架里,拿了五六袋零食,都是季嫂爱吃的。

    季听看的有些出神,以至于季闻都到她身边了也不知道:“喂?你这个状态看店可不行哦!”。

    “怎么?防小偷还要防你?”

    “哦,我还以为你发呆呢,你今天怎么蔫了,不对,我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你老盯着我们发呆。”季闻将零食装到塑料袋里。

    没有发呆,就是想多看看你们。

    “你和嫂子打算什么时候生个孩子啊?”

    “目前还不想。”

    “家里多个小孩子,要热闹点。”

    “太麻烦啊,而且我觉得现在家里挺热闹的,我们二人世界还没过够呢。”

    “可是爸妈想抱孙子了。”

    “噢哟?季听你不得了了,打着爸妈的名义开始骗人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们生个孩子,家里可以更热闹点,而且爸妈都这个年纪了,还没抱上孙子,不孝哦。”

    “季听,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好歹结婚了,你呢?爸妈现在最操心的就是你的婚事,你好意思说我?我看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季闻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关我屁事,家里的香火又不靠我去传承。”

    “那你还想啃老啃到死啊?我觉得比起我们生个孩子,你嫁出去更让爸妈开心。”

    “我没有啃老,再说了,我想自己开个小卖部,你们不是不同意吗?”

    “姐姐,人活一生要有志气,你就说我们这整个家族,爸那边的,妈那边的,谁家开三四十平的小卖部啊?都是两百平起,都说了给你再开个超市,非不要。”

    “那么大超市,我一个人管的过来吗?这个超市都是我们五个人在管。”

    “你不会招人吗?再不济你找个男朋友啊,这世界上都是人,你不会找吗?”

    “我……。”我没时间了……

    “你快走吧,慢吞吞的看着就烦。”季听打开了手机的娱乐软件,季闻没有再说什么,推门而出,季听也摁灭了手机,视线紧紧跟在季闻身后,就在他转弯消失后,季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大头,就是之前在这放面包,然后赔了三百块的大头婆娘。她拉着季闻不知道在说什么,大嘴咧着一个常人做不到的弧度……

    “晦气。”季听将视线收回。

    三分钟不到,超市的门被推开了。

    季听抬头一看——漂亮,远处的大头漂移到眼前了。

    大头婆娘笑着说:“小妹啊,今天是你看店啊。”。

    不然呢?你看店?

    季听笑着点了点头:“是啊,要买什么吗?”。

    “做饭的时候发现没酱油了,过来拿一瓶。”大头婆娘直冲调料区,挑挑拣拣选了一瓶标价最高的。

    季听无奈的摇了摇头,好戏开场了。

    “哟,阿姨真会选啊,这可是咱家卖的最贵的酱油,五十七呢。”季听看着她说道。

    大头婆娘笑着说:“贵的好啊,味道就是鲜,我家就爱吃这口。”,说罢开始到处找钱,附带一些疑问口气,眼睛时不时瞟一眼季听“耶?钱呢?”

    “我记得明明放这的啊!”

    “哎?丢了吗?”

    ……

    季听看着她的表演:“找得到不?”。

    大头婆娘一看转机到了,故作懊恼说道:“哎,应该是急急忙忙出门,忘记拿钱了,手机也没拿!我下次拿给你啊,咱们都这么熟了。”。

    “瞧你,每次着急忙慌,丢三落四的,也是你大了家里没人说你。我小时候有一次出门,少带了个东西,我爸就说我是水里的草履虫,不长脑子。”季听笑着说,语气很温柔。

    伸手不打笑脸人。

    大头婆娘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哎,老了记忆力就是不太好,要不然也不会做菜做的好好的,连酱油没了都不知道,还特意下来买,这一来一去的,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拆散了。”。

    “哈哈哈哈,快去吧,别菜糊锅里了,这钱下次付就行。”季听坐了下来。

    “好好好,我先走了啊。”

    “慢走不送!”

    无赖且能忍。

    按照季听的原计划,她打算等许衿的猫咖差不多了便出去旅游,这下只要确定好装修风格便算是大功告成了,几人选择的是温馨的粉色系,在店面装修的空档里还招了个长期工,主要负责制作奶茶,许衿对奶茶的明白只有喝进嘴里的时候,要她制作简直就如杀了她。

    停留的差不多了,该启程了。

    季听昨晚和家里人大吵了一架,就因为自己提出的旅游,季家二老都不理解,为什么年纪轻轻不赚钱,而要到处瞎跑?季听不想告诉他们是因为得了癌症,这样反倒给家里提早施加压力,也不想让家里人每天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一步一步变成另外一个人,这是季听不敢想的。就让自己的反骨留在他们心里,这样大家都好过。

    她没有跟任何人当面告别,她的告别来自于餐桌上的一封信,来自于手机上的短信,简单又快速。等众人看到的时候,季听已经坐在了远去的火车上,距离上次坐火车,已经是十年前了。

    以前,家里很穷,但总是会在过年前坐火车回老家,这是一条漫长的回家路。拥挤的过道,脏乱的地面,小孩的哭喊,大人的唠叨,这是每一次坐火车不可避免的插曲,还记得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买一张卧铺票,可后来这个愿望也没有实现,倒是不用坐火车了。

    家里的情况越来越好,出行不是私家车就是飞机,火车也从那一刻起彻底从季听的生命里消失。

    许是季听对火车的映像大多在冬天,这次竟让她感到了稀奇,没有拥挤的人群,没有吵闹的哭声,没有此起彼伏的交谈,一切都好安静,她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嫌弃座位硬的小孩,不再是那个在座位上坐不了十分钟的小孩,不再是那个从上车吃到下车的小孩,不再是那个不能不说话的小孩。她现在是小时候羡慕的大人了,可以在一个座位上坐两个小时也不腻,可以三个小时不说话,可以四个小时不吃东西。

    再也没有从前的感觉了,这是遗憾,找不到过去的遗憾。

    到站了,是季听心心念念的阳朔。

    刚下车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出了站台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大名在一张大牌子上格外显目,举着大牌子的是一位年轻女生,戴着遮阳帽,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长得很秀气,身材清瘦。

    “你好,季听。”季听走过去,对着女生笑了笑,那名女生还比她矮了一颗头。

    “你好你好,我叫米岚,是你的导游。”米岚笑着将牌子收了起来。

    季听其实并没有打算找导游,又贵又费钱,她花了三天的时间在网上搜集攻略,可是说的褒贬不一,各有各的说法,到这里季听就知道这三天是白费了。所以她买了位导游,果然贵有贵的好处,她现在只用操心自己饿不饿、冷不冷,其他的事都是导游的,她只需要跟在导游的屁股后面,把想去的地方去了,想看的看了,那就是功成圆满。

    “其实阳朔还有许多好玩的地方,你只玩五天,可能有些着急。”米岚带着季听来到停车场,在一辆小轿车前停了下来,把季听的箱子放进了后备箱。

    “我还有很多想去的地方,要是这很美,我会多留几天的。”季听坐到了后座。

    “那你一定会舍不得的,我想没有哪个城市的山水会比阳朔好。”

    “那我就很期待未来的五天了。”

    “哈哈哈哈,我们先去宾馆?等你休息好了带你去附近转转,其实不去景点也有很多好看的地方,我们今天就可以去看看,等明天就正式去景点看。”

    “可以。”

    宾馆是季听在网上预订的,环境还不错,附近也十分热闹,听米岚说,不远处有一个大型商场和夜市,一到晚上更是热闹。

    米岚带着季听四处逛了逛,宾馆附近的路季听算是认得门清了。

    正在拍照的季听将眼睛从屏幕挪开,看了眼正在喝果汁的她回道:“你要不自己去玩吧,我一个人转。”

    “那当然不行了,人生地不熟的,而且这边岔路口很多,万一你走丢了怎么办?”

    “我会原路返回。”

    “那也不行啊,而且我也没地方去呀,你是不是觉得我话太多了啊?我看你回我也是随随便便的。那要不这样吧,我不说话了,你当我是空气,当我是路人,这样可以了吧?”

    “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很无聊,我给你放半天假,你去玩也好,去休息也行。”

    “哦~那倒没有觉得无聊,我觉得陪着你一起扫街一点也不无聊,你们摄影师喊这个是叫扫街吧?”

    季听愣住了,怎么还会有人赶不走:“是叫扫街,但我不是摄影师。”。

    “但我看了你朋友圈的所有照片,都很好看,我觉得应该喊你摄影师。”米岚冲着她笑了笑。

    原来她总是看手机,是在看我的朋友圈啊。

    季听看了看手表,还早,才五点多,好像可以去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你看日落吗?我们一起去。”季听收起了相机,这一路上走走停停,拍了有一百来张,而米岚也一直跟在身后,虽然会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但好像她很热爱生活,有时她也会掏出手机和季听一起拍,也会在季听举起相机时,安静的待在旁边。

    米岚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有些震惊,不过脸上的表情很快就转变成开心:“好啊,我知道去哪里看日落最好了,现在开车过去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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