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

    “林姑娘说的是。”赵坦潮说。

    林识月的笑容挂在唇边,若是不看她的眼睛,她整个人看起来便是毫无攻击力的。她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对着赵坦潮略一颔首:“那接下来就多多劳烦赵大人了。”

    赵坦潮明白她的意思,故而更加深重地叹了一口气,只觉人生艰难。

    林识月懒得在意他的感受,她转过头,看着李环。

    他此时此刻已经全然被慌乱的情绪所捕获,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动作。手中的油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在了地上,他的裤脚上已经沾满了油润的液体。

    “你们......你们......”他全然慌乱起来,惊恐地看着林识月和赵坦潮。

    林识月:“......”

    “怎么了,觉得我此时此刻应当在书房,对吗?”她微笑着看着李环。

    李环说不出话来。

    他此时此刻,只觉得面前这个面带微笑的女子可怖至极。即使她微笑着,也如同地狱中那些前来索命的修罗一般。今晚发生的一切不仅仅是出乎意料,而是叫人恐惧了。

    几乎......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暴露了。

    他几乎不敢想象,面前的这个女孩究竟知道了多少事情。

    林识月看着他的眼神,猜到他在想什么。没忍住弯了弯唇。

    “别急。”她咳嗽了一声——因为之前的那场突发洪涝,她此时此刻的身体还有些不适,“我们一件一件来说,劳烦赵大人帮忙一起记着,不会有遗漏的。”

    她心中越觉得这一切厌烦,越觉得面前的人恶心的想吐,脸上的笑容就越温和。

    “先来看着这个。”林识月上前一步,将一直揣在手中的一封奏折放到了桌上,“李长史知道这个吗?黄刺史亲手撰写的奏折,写得是洛州洪涝的情况,和陛下手中的那一封奏折内容是一样的,不过陛下手中的那一封,是你的兄长写的。”

    李环压根没伸手拿那封奏折。他的牙齿咯吱咯吱地打着颤。

    林识月也不在意。她本来的目的也不是让李环拿着看。

    赵坦潮上前一步,拿起了林识月放在桌上的那封奏折。此时此刻他的眉心紧皱,似乎也陷入了困惑。

    林识月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恰到好处地为赵坦潮答疑解惑。

    “七月,洛州大雨数日,突发洪涝,江水滔滔而来,冲垮堤坝。按理来说,堤坝为朝廷派官前来督修,不该这般轻易冲垮。但是真的垮了,也只能叹一声时运不济。可惜,黄刺史清楚,这并非是什么‘时运不济’,而是人为导致的。”

    “黄刺史在害怕,他清楚这些事情与他也有脱不开的干系。他或许是怀揣着侥幸心理吧,在洪涝开始时,并未上报此事,而是瞒了下来。结果......瞒不住了。事情愈演愈烈,整个洛州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他打算上书朝廷,请罪。”

    “但是,李长史,你们兄弟二人是不敢让他写折子奏请圣上的,对吗?”

    林识月再度靠近了他,眉眼温和。

    赵坦潮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林识月和李环,喃喃自语:“他们在害怕些什么呢?”

    李环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

    “当然是因为这洛州洪涝会造成如此大的伤害,与你们兄弟二人,也脱不开干系,我说的没错吧。”林识月歪了歪头,凝视着李环。

    “你......你怎么......”李环的眼神里带着不可思议。

    “我怎么知道的?”林识月有些好笑地反问了一句,“这还得多谢李长史了。”

    若不是他将林识月关到了书房中,还给予了她大批的时间,她也不能将那些从书中拿到的那些碎片化的故事和场景拼凑到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她看到了很多事情——

    黄不弃在书房中冥思苦想,烛火熬的发干,一点一点写下那封折子,却又胆怯地将它放入了书房的暗格,埋首于怀中默默发抖。

    黄不弃对着算盘在账簿上写着什么,被李环叫着离开的书房,离开时,还没有忘记带上那本账簿。

    在暴雨夜的哭泣,痛苦,后悔与胆怯。

    以及伏在书房的窗上,暗中窥视的人影。

    都存在于她的记忆中,让她十分......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转身看着赵坦潮:“我解释了这么多,不知道赵大人检查堤坝检查了这么久,可否发现了什么端倪呢?”

    赵坦潮叹了一口气:“......林姑娘聪慧,的确是发现了些许。”

    “......堤坝的砖,有些问题。”

    他在这方面钻研许久,在第一次检查的时候,就发现了异样。

    朝廷规定,堤坝的砖块须为青纹砖,这种砖块在面对潮水时,更牢固也更安全。但是相比于普通的砖块,其造假昂贵许多,故而一般易生洪涝处,朝廷会拨款资助,未雨绸缪。

    除了青纹砖,还需在砖块的衔接处填以特定的浆糊状物质。与一般的浆糊不同,这一类的浆糊他自己特地研究过,不易被水冲垮,故而也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但他在观察堤坝时,发现那一地散落的砖块中,青纹砖的数量比他想象的要少了许多。除此之外,那种特定的浆糊所含有的气味,似乎也没有。

    这有些不对。

    在那时候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些许猜测,但是关于其中牵涉到的人员,还没有确定——究竟是黄不弃一人所为,还是整个洛州的官员都牵涉其中。

    一直隐而不发的另一个原因,还有皇帝交给他的任务。

    “若是时机合适,将她处理了。”

    当时他长跪殿中,不理解,却也不得不服从。高殿上的人是他的恩人,亦是他的君主,他不能拒绝。

    当然是疑惑过,毕竟是一个无辜的女孩,是一条无辜的生命。但皇帝的解释也有道理,他能够理解陛下的忧虑。

    “她的能力并非俗世可以接受,威胁也太大了。倘若有一日为他人所用,观平,朕不知要面临什么。”

    “臣,领命。”

    所以他知道会有下一波的洪水,会再次对脆弱不堪的洛州城造成伤害,也知道李氏兄弟对林识月的恶意。但他轻飘飘地站在堤坝上,冷眼看着洪水来临,冷眼对着李积落下那一句意味不明的警告。

    他知道自己已经罪无可赦。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林识月仿佛什么都明白的视线时,他唯有苦笑,将他所知道的关于砖块的事情,和盘托出。

    “多谢赵大人解惑,看来赵大人观察的堤坝这么久,终于发现了些许有用的东西,相较于我这个弱女子,赵大人可太有用了。”林识月用话刺着他。

    他苦笑着低头,只能接受她的嘲讽。

    “这青纹砖昂贵,洛州也许久没发生洪水了,圣上拨来的钱又多。你们和黄刺史一拍脑袋,便想着做些手脚。换了些砖,也少用了些浆糊。”

    “可惜啊,你们运气不太好,洪水真的来了。百姓怨声载道,痛苦不堪,整个洛州城陷入了绝境之中啊。”

    “更叫你们兄弟二人没想到的是,那个你以为与你们一般的刺史,居然打算写折子上报圣上,将事情和盘托出,且他手中,还有着你们一同换下砖块、记录罪证的账簿。”

    “你们害怕了,若是这件事上报上去,这洛州的位置坐不稳了,恐怕命也保不住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一切都推到黄不弃的身上,再杀了他——毕竟死人,也不会再为自己鸣不平了。”

    “我说的对吗?”

    林识月依旧是笑着的,但每一个字几乎都往李环的心里戳着。他快被逼疯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他挣扎着发出一声嘶鸣,随机飞快地伸手,紧紧捏住了放在柜子上的烛台。

    火焰跳跃着,将他眼中的疯狂彻彻底底地展现出来。

    “你们,你们什么都不许说,否则,否则我——”

    “否则你就烧了这间屋子,将所有的证据都烧干净,而且带着我们一起死,对吗?”林识月饶有兴致地补充完了他的下半句,丝毫听不出恐惧。

    李环的疯狂散了些,恰到好处地呈现出了些许茫然神色。

    “但是,李长史可有想到,此处的油只浇在了你自己的身上,火势就算燃起,也只能将你一人烧死,而我和赵大人轻而易举地就能离开这间屋子。至于你说的证据......是那本账簿吧,呵......”

    林识月不紧不慢地将目光投到了一旁的赵坦潮的身上:“知道为什么我今日突然叫赵大人来吗?他可是圣上面前最为信任的臣子,愿为圣上肝脑涂地的纯臣。”

    赵坦潮和李环都似乎理解了林识月的未完之语。

    赵坦潮的到来,是一个见证,他就是最好的证明。

    “林姑娘......一向聪慧。”赵坦潮的声音透着些沙哑。他明白自己被林识月利用了,也明白林识月的警告。

    她全然知晓自己对她那些算计,并以此作为一种要挟——或者说,是交换。

    而赵坦潮没有拒绝的理由。

    李环拿着烛台的手发起了抖,眼神颤抖,似乎还在想着办法,能够解决此时此刻的困境。

    “若你此时此刻死在这里,便是畏罪自杀,徒留你哥哥一人苦苦挣扎,也是很有意思的。”林识月双手交叉,等待着李环的选择。

    他眼神明明暗暗许久。

    似在挣扎。

    良久,他颓然地叹了一声,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烛台。

    “......好。”

    林识月笑眯眯地看着李环的举动,转身看着赵坦潮:“赵大人,圣人给予的任务,我可完成了?”

    赵坦潮闭了闭眼,点了点头。

    “林姑娘完成的很好。”

    “那便好。”林识月抬了抬眉,“那便劳烦赵大人处理一下李环李积两兄弟了,是带回京审判,还是......”

    “带回京吧,不过我没人手。”赵坦潮想了一下,“世子殿下看了这么久,不妨此刻出些力气?”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房梁之上的商止川稳稳地坐着,听到赵坦潮的话,才利索地翻身下来。

    “很敏锐,赵大人。”

    他赞叹一声,先开窗放了烟火,随后在站到了林识月的旁边,长身而立,看着李环。

    “辛苦了。”他突然说。

    林识月愣了一下。

    她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是下一刻屋外有人闯了进来——是商止川派来的亲卫,他们沉默地走上前,强行拉起已经浑身瘫软的李环,将它带出了屋。

    “陛下派来的军队,已然包围洛州城了,这里的事情,快结束了。”

    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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