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前来支援的军队包围了洛州城,也带来了许多的物资。洛州城的城门打开,士兵长驱直入,随即在命令下四散而开,开始打扫混乱的洛州城。

    林识月面色苍白地站在城楼上,看着底下零散的人群,没忍住叹了口气。

    商止川从她身后走上来,将臂弯中的大氅披在了林识月的身上:“林姑娘也该注意些自己的身体。”

    林识月弯唇笑了笑:“殿下也是,那两人如何处置?”

    她指的自然是李环和李积两兄弟。

    皇帝并没有直接指派将军领兵,而是让人通知附近的都畿道,派人让正好驻扎在那里的长凌军就近出发,前往洛州救灾。长凌军其实很早就到达了洛州,但是赵坦潮手中有皇帝所给予的半块虎符,故而能暂且控制长凌军。

    因而,在洛州再次爆发洪讯时,长凌军也并未入城救助。

    直到林识月彻底发现了真相。

    李积是个敏锐的人。在李环和他长谈过后,他算是默许了弟弟近乎疯狂的想法。但在李环长时间未能回来时,也意识到了异样,壮士断腕般立刻离开了刺史府。

    但可惜的是,那时候的长凌军已经包围了整个洛州城。在李积离开洛州城的一刻,就被长凌军发现,带到了长凌军的将军面前。

    由此,李环和李积两兄弟,全然被擒。

    “李积是个聪明人。”商止川想到这些事情,叹了一句。

    在知道逃跑无望,且暗中打探到了弟弟的处境后,李积很识时务地吐露出了黄不弃的埋骨之地——就在城郊的乱葬坟。

    那里原先也不叫作乱葬坟,但是因洛州洪涝死的人多了,也就在民间口口相传了起来。

    他和弟弟处理了黄不弃后,将他的脸毁去,随后趁着夜晚将他带到了乱葬坟。那段时间死的人太多了,多一个,也不算什么。

    没有人在意的。

    “但他也正败在了聪明上。”林识月垂下眼,轻声道。

    如果李积真正的看到了黄不弃的折子,就能知道,黄不弃根本没有将他们偷换砖块的事情捅出去。或者说,他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倘若李积愿意信他,那么今日被送上车的,也不会是李积李环两兄弟了。

    但是林识月也清楚,聪明人,最难相信人。

    商止川自然明白林识月的意思,他站在城墙上看了一会儿,看见底下有人策马而出——是赵坦潮。他一袭黑衣策马来到长凌军将军的面前,翻身下来,抱拳行礼,随之开始处理各种事宜。

    商止川的眼神在此刻,似乎想到了此人的所作所为,封存许久的寒意再次迸发出来。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最终唤了林识月一声:“林姑娘,先回去吧,过一会儿还要忙着处理洛州的其他事宜,吹风冻着可不好。”

    林识月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回屋后,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温暖的银炭燃烧,将整个屋子烘的暖洋洋的。林识月走到远离窗户的位置,脱下了大氅,一边烤着冰凉的手,一边若有所思的看着商止川。

    商止川被林识月看的有些不知所措。

    “......林姑娘?”他没忍住开了口,问道。

    林识月笑了笑,透出些俏皮和安抚意味:“世子殿下何须为不相干的人烦忧呢?算计我的人,我自会处理的。”

    商止川的耳根子瞬间红了起来,但好在屋内温暖,一时间也不太明显。

    他没想到自己方才的那些用意被林识月发现了。

    林识月终于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将手拢进袖袍里,歪头看着商止川,看着看着,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眼中泛起些许晶莹,让面前的人的形象有些模糊的起来。

    风吹得窗扉吱呀吱呀地响。

    林识月平摊双手,朝着商止川的方向伸去,他的面容在林识月的眼中有些模糊。

    她歪着头,似乎想要摸一摸商止川的脸。

    呼吸被人放缓了下来。

    商止川屏住呼吸,似乎听见了炭火发出的劈里啪啦的脆烤声。

    他在此时此刻望着林识月伸来的手,不敢躲避也不想躲避,只是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着,怎么这么好的银炭,也会发出这种声音呢?

    就在林识月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的那一刻,林识月停住了。她收拢手掌,迅速伸了回来,脸上依旧笑眯眯的。

    “哎呀,差点忘了,我得去看看城里有没有我需要帮忙的地方。”

    商止川:“?”

    林识月直起身子,起身毫不犹豫地拿着大氅走出了门,徒留商止川一人在屋内。

    商止川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迅速演化成了无奈神色。

    他磨了磨牙,心想:她肯定是故意的。

    林识月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她当然,且毫无疑问的就是故意的。

    她就是喜欢逗人。

    这一路走来,她又不是傻子,商止川对她的用意多多少少也能明白一些。

    帮她在京城扎根,帮她在皇帝面前美言,帮她寻来古籍,奔赴千里来到洛州城......

    桩桩件件,她看的明白。

    她其实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一方面确实觉得他的举动颇叫人感动......另一方面......

    她弯弯唇笑起来。

    想起方才收回手时,商止川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

    “但逗他真的好有意思啊。”

    *

    洛州城的大部分事务,赵坦潮已经自觉的处理好了。

    林识月到刺史府的时候,他阖着眼假寐,听到动静便即刻清醒过来,抬眼看着施施然走来的林识月。

    “林姑娘。”

    “赵大人辛苦,我来看看大人这边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她淡笑着行了一礼,神情自若地在他面前跪坐下,随手拿起了叠在他桌上的文书,翻看起来。

    赵坦潮咳嗽了一声。

    林识月仿若未闻,眉头随着文书上的文字,慢慢皱了起来。

    “真叫人难以想象啊......这么多人都死去了......”

    赵坦潮再次咳嗽了一声。

    林识月放下文书,再换了一本看起来。

    赵坦潮:......

    “咳咳,林姑娘?”他稍微加强了一点声音,言语间透着些尴尬。

    林识月不紧不慢地抬起头,看着赵坦潮。

    “怎么了,赵大人?”

    赵坦潮被她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虚,本来挂在嘴边的些许话语,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额......我是想问,林姑娘除了看文书,还有其他事情吗?若是没有,赵某便......先行离开了。”

    林识月这才露出一个仿佛想到什么的神情,恍然点了点头。

    “当然不止看文书。赵大人既然这点时间都等不了,那我便直说了。”

    绵里藏针,依旧带着些刺。

    “此次前来,是想与赵大人确定一下,届时回京面圣的问题。”她扬着唇看着赵坦潮,眼中却尽是冷漠,“赵大人,我算是完成了圣上的任务,此番行事也算搭上了半条命,当是有功无过,赵大人应当会在圣上面前,据实禀报的,对吧。”

    “......是。”

    “这便太好了,我相信如赵大人这般清正之人,定不会做那小人行径,背信弃义置自己于不仁不义之境。”林识月理了理有些杂乱的袖袍,从桌案中抽出了一张空白的宣纸,以镇纸压平放到了赵坦潮的面前,并恭敬地递上了一支笔,“赵大人,历经这般事情,不妨将其书于纸上,避免后续事务繁杂,有疏漏之处便不好了。”

    她说话间,从袖袍处不小心掉下了一枚簪子,她“嘶”了一声,立刻快速地捡了起来,再放回袖中。

    赵坦潮只看了一眼那个簪子,便立刻收回了视线,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垂眼看着面前洁白的宣纸,叹了一口气。

    “......我知晓了,只是......林姑娘不必如此的。”

    林识月看着自己手中的笔被接过去,才缓缓直起身子,答非所问。

    “毕竟大人当初在紫宸殿的誓言,叫民女有些担忧罢了。”

    此生此世绝不背弃皇家,绝不背弃皇帝,若有违背,就断子绝孙,不入轮回。

    这种誓言,让林识月不敢太过冒险。

    故而费劲力气,在休整的这几日,寻来了赵坦潮母亲所居的村子,借着商止川的人,取来了一枚簪子——算是照顾,也算是一种威胁。

    “林姑娘多虑了,不过说些实话,怎么算背弃圣上。”他一边写着,一边低声解释。

    林识月不可置否,直起身子看着他写着,直到看见他最后的落款和日子,且咬破手指按下了手印,才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

    她接过他递来的宣纸,吹了吹墨迹,才小心翼翼地收好,起身离开。

    赵坦潮拿着手帕擦着手上剩余的血时,蓦然听见林识月在门边的动静。他抬起头,看着沉静站在那里的林识月,有些疑惑。

    “赵大人,”林识月手里捧着他写下的说明,淡声开口,“无论你信或是不信,我所求之事很简单,无非就是众人都能与我一同读书罢了,不会,也不愿做别的事情。”

    两人对视了片刻。

    赵坦潮眼中流露出些许笑意,他点了点头,对林识月遥遥行了一礼:“赵某明了。”

    *

    休整一月,便到了离别时刻。

    前头是囚车,关着李家兄弟,赵坦潮和长凌军在前头看守着他们。林识月在后遥遥一望,只见前方兵甲千万,而身后人影攒动。是前来相送的百姓。

    他们对事情的真相并不清楚,只知道这几日是长凌军入城帮了他们,给他们带来了稀缺许久的粮食,带来了干净的水和善良的军医,给他们重建了堤坝,帮助他们在灾难中再次救过一条命来。

    林识月垂下眼,心中五味杂陈。

    “启程吧。”她叹一口气,上了马车。

    马车坠在队伍最后,缓慢的前行着。林识月这段时间养的还不错,身体好了些许,但是药还不能停。临走的时候,便趁着药炉未熄,再给自己煮了一碗药,现在便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慢慢悠悠地喝着苦药。

    喝完最后一口,马车外有人敲了敲。

    “林姑娘?”

    林识月摸出一块饴糖塞进嘴里缓了缓苦味,随后前倾拉开了布帘。

    “世子殿下?”

    她听出了商止川的声音,探出头好奇地看着他:“殿下有事?”

    商止川仰头望着林识月,眼神颇有些可怜巴巴。

    “林姑娘,我能进去说吗?在外头站着有些乏累。”

    嘴里的饴糖顺着林识月的舌尖,在嘴中散发着甜滋滋的味道。她眨眨眼,先仔仔细细端详了商止川此时此刻的表情,才缓缓发问:“有正事?”

    商止川毫不犹豫点头:“是。”

    林识月:......

    她无奈地点了点头,既然他这么说了,也不好拒绝。便干脆的示意他进来说话。

    三步并作两步跨上马车后,商止川跪坐在马车内的小几前,先摸出了一把糖果,搁在了小几上。

    “林姑娘喝药若是嫌苦,可以用糖压一压。”

    说罢,他语速很快的进入了下一个话题,林识月都还没来得及对他放在桌上的那一把糖有什么反应,就被他下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林姑娘可想好了回京之后,要如何面见圣上了吗?”

    这个问题的确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即使林识月已经解决了一半赵坦潮的问题,但是依旧还有许多事情,是需要再深思的。

    她的能力——已经全然暴露了出来。故而这就是一个威胁,倘若不除,会永远是皇帝心头的一根刺。

    就算林识月远走高飞,远离京城,也只会让皇帝更加慌乱,有难以掌控之感。

    “世子殿下今日前来,有何高见?”说起正事,林识月的语气也严肃了不少。

    商止川笑了笑:“林姑娘也知其中利害,有一条最简单的路,姑娘不可能想不到。”

    林识月深深地看着商止川的眼睛,从中看见难以逃避的深色。她手指蜷缩了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

    最简单的路?能是什么呢?借靠景王府的势力,借靠景王府所能提供的所有助力。皇帝不可能无端对景王府动手,而景王府也不会无端将自己陷入险境。

    只消林识月嫁入景王府,这景王府便成为了她的臂膀,也成为了压制她野心的囚笼。

    “我不会选这条路的,世子殿下难道不清楚吗?”

    商止川的眼中,那抹黑色淡淡散去,转而衍化成了笑意。他眼神温柔,带着些安抚,又像是了然。

    “是,我知道姑娘不会选择那一条路,所以我今日前来,是给林姑娘带来第二条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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