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

    她大汗淋漓,额头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眼中还有未曾褪去的惊恐与恐惧。嘴唇发白,还在下意识的痉挛颤抖。

    一滴汗珠从她额上滑落,挂在她的鼻尖。

    林识月重重地喘息着,直直盯着面前空白的墙壁,半晌才缓了过来。

    她吞了一口口水,低头看着桌面上的那本黑色小书,眼神一时间也有些空蒙。

    “原来......是这样的吗?”

    林识月喃喃,整个人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中,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本小书。

    【系统:宿主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仁和教的真相。”林识月轻声回答。

    她起身,径直推开了房间,去到后院的井里打了一盆水。冰凉的井水触碰到她的脸,夜深寒凉的触感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林识月看着脸盆中盛着的清水,看着水中倒映出的苍白的脸,慢慢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仁和教,原来是这样一个东西。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干脆席地而坐,将手放在了井水里,慢慢回想自己看到的场景。

    这本书的上一任主人便是当今仁和教教主,也就是隐藏在暗处的仁和神。在他还不是“仁和神”,而只是一个叫做钱渡东的普通人时,他偶然在地下书市的犄角旮旯住找到了这本书。当时的这本黑皮书上还是空无一字的,钱渡东也不是什么慧眼识珠的能人,他自然没有买下这本书的想法。

    当时恰逢冬日,他躲在地下书市内取暖,等闭店时就被老板给丢了出来,而这本空无一字的黑皮书也就被老板一块儿给丢了出来。

    钱渡东当时饥寒交迫、身无分文,想着这本书或许能当柴火烧了取取暖,便顺手把它收了起来,开始颤颤巍巍地在周围寻找晚上的住所。而这一晃悠,就遇上了仁和教的人,见他可怜,就将他收留了起来。

    “钱渡东还没有加入仁和教时,仁和教便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慈善团体而已。他们以神女为首,奉行‘仁善’,常会收留些贫苦的人,会上街施善粥,顺带着宣传他们的教义。这种仁善且不求回报的组织教派便逐渐打响了名声,百姓都知道有仁和教这么一个善心善德的教派。仁和教除了会收留无家可归的贫苦之人和虔诚教徒外,还会在四处寻觅继任神女——从各地济慈堂找来孤女,抚养其长大,考验其心性,若合格后,便会朝着下一任神女的方向培养。”林识月抬头望着月亮,似乎在和系统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钱渡东被仁和教收留后,也过了一段安静舒和的日子。他在仁和教内打杂,祈祷,看着来来回回的人流。教内大部分人都是温顺的,但也有人对现状不满。与钱渡东同屋的一个男人就是其中一例。他觉得没有必要花费那些精力对所有人都那么好,更觉得神女都是惺惺作态之人。

    “你见过神女吗?”他和钱渡东聊天。

    钱渡东老实地摇头。

    他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强烈的轻蔑:“你该见一次。她养尊处优,行走时都需人侍奉,浑身上下的佩饰都不是便宜的东西。她看我们的眼神也很高傲,好似天生比我们高贵一般。”

    他瞧不上神女,他觉得神女的一切行为都是作秀,是给世人观赏的一场戏剧罢了。

    钱渡东倒没这么觉得,他还是感激仁和教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他的。但男人这么说了,他自然也生出了好奇心,一日吃完饭后,他特意藏在了一旁的石块后,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神女。

    神女和男人说的一样,左右两边都有一个侍女守着,走起路来也是叮当作响,头上戴着钱渡东从未见过的钗环,一张脸漂亮得不似真人一般。

    但她的神情......钱渡东倒觉得,这不是傲慢,而是悲悯。

    她的眼是柔软地看着前方的,嘴角一直挂着一抹温柔怜悯的微笑,双手垂在身子两侧,手腕微微抬起,像是随时想要抚摸一般。男人觉得她眼神中透着高傲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她耷拉着的眼角,但钱渡东却觉得那浅浅的垂坠使得她整个人都带有一种神性。

    她的步伐,恒定而温和的神情,都像是普渡众生的神明,心怀怜悯,看着痛苦的众人。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真切的践行“仁善”的教义吧。

    然而事情的转变,就是在他见过神女之后发生了。那日从藏身的石块后出来,钱渡东呕血了。

    胸口的剧痛让他俯趴在床榻上,没忍住吐出了一口殷红殷红的血,浸染了那本黑皮书。

    同屋的男人自称略懂医术,给他把脉后沉默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跑出去叫来了仁和教的大夫。

    “怕是肺积。”须发皆白的老大夫看他一眼,无奈摇了摇头。

    钱渡东听过这种病。

    路上的乞儿偶有这种病症,先是咳嗽,后来咯血,直到最后活活痛死在路边。

    但是,但是,他原本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得了这种绝症?

    “为,为什么!为何我会突然得了这种病?”他捂着胸口,绝望地拉着大夫的袖口。

    老大夫叹了一口气:“时也命也,老夫会请求神女,让你安和的离去的。”

    神女?

    钱渡东想到了神女,眼中的红血丝与胸口的一大滩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狰狞:“神女!定是神女搞得鬼!”

    “我见过神女后就变成这副模样了!都是神女的错!我要见神女!”

    老大夫的眼神立刻变了。他一下子甩开了钱渡东的手,站起来嫌恶地看着钱渡东:“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若没有神女大人,你早就死在路边了,现在还污蔑神女大人?我看如你这一般的人,也不必治病了!”

    说罢,他便提起药箱,义愤填膺地离开了。

    门外与他同屋的男人自从听到钱渡东得了肺积后,也远远的搬离了此处,徒留钱渡东一人在卧房内苦苦挣扎。

    钱渡东的病情越来越差了。

    他咯血越来越频繁,日渐消瘦,脸上的骨头深深凸显出来,形销骨立,现在看起来就如同一副会动的骨架子一般。

    偶尔他会打开门,让外面的阳光晒进屋子内,但更多时候,他是会紧紧的关闭门窗,让自己沉浸在黑暗阴冷之中。或许是太冷了,又或许是这种等死的日子太过无趣了,有一日,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本黑皮书。

    然后,他惊奇地发现,被他鲜血浸染的地方,竟然冒出了黑色的字迹。

    钱渡东颤抖地捧起这本书,眯起眼睛看着上面的字,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神却越来越亮。

    “这......这是老天爷都不愿意收走我的命啊......”他的声音像是漏风的木管,“嗬嗬”笑着,然后没忍住又吐出了一口血。

    他忍着胸口的剧痛,左手捧着粘腻的血,一点点耐心而又虔诚地将血慢慢抹在了内页上,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浮现。他咧嘴笑了起来,猩红的血已经浸染了他的齿缝。

    “原来......原来如此。”他放下书,把书小心翼翼地藏在床底下,用稍微干净些的右手使劲擦着自己的下巴,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瘆人。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血红的皮屑顺着他的力道慢慢散落在他的衣襟,他慢慢挣扎着从屋子里爬了出去。

    屋外没有人,似乎所有人都已经放弃他了。

    钱渡东勉强从地上支撑着爬起来,趴在边上的一块巨石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然后挣扎着向前再多爬几步,多走几步。

    他想要活下来。

    终于,他被人发现了。

    “啊!”一个捧着食盒的女孩看见一身狼藉的他,没忍住惊慌失措地叫出声来。

    “别......别误会,”他无力地伸了伸手,“我生病了,走不动路,你能帮......帮帮我吗?”

    这里是仁和教,以“仁善”为教义。

    钱渡东看女孩打扮不像是贫苦之人,看她发簪上的装饰,他猜测这便是仁和教的候选神女。这种女孩大多年幼时就被抱了回来,养在教内,受仁善观念教导,不谙世事、心肠慈悲。

    他猜的不错,女孩先是惊恐地看着他,但随后听见他无力的声音后,就逐渐放下了警惕心,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费力地将他搀扶起来。

    “你,你住在何处?”女孩问。

    “在......在南边房舍里,”他软绵绵地伸手指了指自己居处的方向,“不知......不知你是何人?”

    女孩扶着他朝着南边走去,毫不设防地回答:“我是神女候选......不,现在不是了,现在应该是神女的侍奉候选。”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落。

    落选的神女候选就会是下一任神女的侍女。

    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理解的表情,心下已然狂喜。

    没想到随意一下就能找到神女候选,即使是落选的神女,也无伤大雅——这已经与那黑皮书上所写的条件相符合了。

    他引着女孩到了他的那个屋子里。

    【系统:然后呢?】

    林识月眼神空蒙:“然后,半个月后,人们在后山的枯井中发现了女孩的尸体。”

    系统像是听了一段故事。

    【系统:那钱渡东呢?】

    “他身体奇迹般好转起来。后来他去找了原来和他同屋的男子,以长生术为条件,请他和自己合作。黑皮书中还写了一种叫做‘离魂汤’的药剂制法——我怀疑就是我进入仁和教时,那个叫做鸢娘的女人给我灌的。这种药剂可以惑人心智,少量服用可暂时控制此人,多量服用则会将人变成傻子,再多甚至还会致死。”

    “钱渡东和那个男子——也就是现在的左护法,两个人依靠这种药以及黑皮书上所写的长生方法,慢慢在仁和教中取得了越来越高的地位。”

    【系统:等等,但仁和教不是以“仁善”为教义,为何会轻易......】

    林识月明白系统的意思。

    她轻蔑地笑了笑,看着自己手上的水,声音很轻:“这不就是人吗。利益大于情谊。神女以仁善教导他们,但终究敌不过长生与权力的诱惑。”

    “没有人能逃过的。”

    【系统:那宿主呢?】

    系统的电子音听上去有些小心翼翼。

    林识月短促一笑,像是又陷入在一段回忆中一样:“我也一样,但我在努力。”

    她长长吁了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抬头看着天空中皎洁的月亮,擦拭着手上的水渍,抬步走回了房间。

    *

    “读书宣讲会?”第二日清晨,寸碧一醒来,就听见坐在柜台处的林识月淡淡的吩咐,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林识月。

    “姑娘,您想做什么啊?”她不能理解林识月的打算。

    林识月淡淡一笑:“说我异想天开也好,说我疯了也好,我就是觉得现在的进度太慢了,读书会或许能是一味猛药。”

    “太慢了?”寸碧不懂林识月想要表达的意思。

    但系统明白林识月的打算。

    【系统:宿主是因为昨天的事情,有些刺激到了?】

    林识月不可置否地在心里点了点头:“是有点。我觉得有些太恶心了,更恶心的是,这么多人信奉它,所以我想再快一点。”

    系统的电子音发出一段意味不明的波动。林识月听不明白,但隐约能感觉到,它在叹气。

    “行了,”林识月拍拍桌上的书,抬头看着寸碧,“也不算什么麻烦事,我找些材料,你和阿瓦帮着做就好。”

    她吹了吹桌面上的灰,拿起放在一旁的雪白宣纸,以镇纸压平后,开始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写起字来。

    下午,行走街道的人都惊讶地发现,中心街区的那家望月图书馆外,居然张贴出了一张巨幅布告。

    “震惊!仁和教的教义原来可以这么理解——亲入仁和教总部的人和你一起读书。”

    有人点着上面的字,读出了声。这一行字外还贴心地画上了仁和教的符号和一轮弯弯的月亮。

    望月书铺,不,现在是望月图书馆,又出新招了。

    不过一个下午,几乎半个洪洲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无论是家中做饭的妇女还是书院里读书的青年都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传来消息的人:“疯了吗?”

    他们不清楚林识月的目的,不知道她是在诋毁仁和教还是想再度宣传仁和教。

    但无论是哪个目的,都是一个大胆的做法。

    但无论如何,林识月的目的是达到了。

    她坐在柜台前撑着脑袋,笑眯眯地写着其他店铺的布告,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将它递给寸碧。

    “要让很多人知道这个消息才好。”她眯起眼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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