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会

    “她确是疯了。”

    商止川听到林识月要办读书会时,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

    “这是她能胡闹的事情吗!”他手指用力,几乎要将手里的棋子攥碎,“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汀舟站在后面抱着剑,弱弱地说:“殿下,或许林姑娘只是想要对抗仁和教罢了——这也是一桩好事,殿下为何如此生气?”

    商止川闭了闭眼睛,半晌才从喉咙里冷冷地挤出一声“哼”来。

    “我不知道吗?我是说,她为什么突然像是疯了一般做如此激进的行为!洪洲城有多少人是仁和教的信徒她不清楚吗?若是出事了,没能实现她的目标事小,她若是被仁和教的人乃至整个洪洲城的信徒围攻,那才是大事!”

    他说完,气还没有消,反而更生气了些。他盯着面前的棋盘,用力把手里的莹白棋子丢了下去,然后闭上了眼睛:“汀舟,她那读书会什么时候开?”

    汀舟想了一下:“明日下午。”

    “知道了。”

    坐在店里筹备各项事务的林识月忙得像只陀螺,完全没有想到商止川也会来。

    她皱着眉头翻着那两本书,另一边放着一张纸,上面已经密密麻麻有了些墨迹。

    “姑娘,你看看这般如何?”寸碧看林识月如此专注的样子,一直没忍心打扰她,终于见内里布置得差不多了才叫了林识月一声。

    林识月猛然抬起头,懵懵地看着寸碧,眨巴眨巴眼睛才清醒过来:“哦,我去看看。”

    她起身走出柜台,走进借书区——里面已经大变样了。三个巨大的书架被阿瓦和寸碧两个人搬了出去,转而放上了许多蒲团。除此之外,在墙上寸碧还贴上了许多仁和教的符号,墙角也堆上了一叠厚厚的书。

    寸碧在一旁介绍。

    “我们已经将姑娘的布告发放下去了,各个书铺或多或少也贴了上去,我也听见不少人在议论这件事情,明日应该来的人不少。还有,这里的书是王记书铺送来的,晚些时候西街的明照书铺也会再送一批过来,应该够姑娘用。”

    林识月点点头,摸了摸墙上的标:“辛苦了,接下来,就是明天的一场硬仗了。”

    寸碧有些担忧:“姑娘有把握吗?”

    林识月笑笑:“没把握又如何?富贵险中求罢了——况且,你不是说,看到他们了吗?”

    “只要他们来,我们的目的就实现了一半。”

    *

    周叔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林识月。

    自他下山以来,有关她的消息就如潮水一般涌来,周叔都不必刻意打听,就能知道许多有关她的事情。

    什么“身后有着司马的支持啦”,什么“改书铺为图书馆啦”,但最近最为火爆的,便是她的读书会。

    老实说,周叔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着实也是吓了一跳。

    他不太清楚林识月的目的,但若是她想要在所谓的读书会上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不说他自己,那满城的信徒都可能把林识月撕得粉碎。

    但现在周叔脑中最为迷惑的点确在于林识月此刻的姿态。

    今日下午,在望月图书馆将要举行读书会,而她正在柜台前收拾着满桌的杂物。

    周叔的目光移到一旁的房屋——那本是他的店铺,现在已经被林识月所占用了。

    所以。

    所以,她应当是收拾过了周家书铺的。

    而他记得,自己在书铺里放了断脉蛊。

    不出意外,她应该已经中了蛊,应该日日生不如死,体验着经脉寸断的痛苦。

    周叔看着她漫不经心的动作,手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就是几日前,那只黑色的蛊虫从此处爬了进去。从此若没有景筠的药物,他便如置身地狱烈火之中一般,感受着浑身上下每一处骨骼经脉的断裂与重组。

    眼球被人挖出,又被人暴力地塞了回去;鼻子被人活生生割断,又粗劣地缝了起来......大抵如此的痛苦,他经历了不过三次,就感觉快要疯了。

    他经历着这般痛苦。

    为什么林识月却仿佛没有中蛊一般,神情自若,毫无痛苦?

    他的眼神怨毒地盯着林识月,仿佛想在她身上活生生盯出一个洞来。

    当然他没有忘记自己此番的目的,景筠轻飘飘的话还犹在耳畔。

    “周叔,此番下山,切要取回圣书,”他双手合十,跪在祭坛前,“我希望我下山时,不必再处理你的失误。”

    景筠的语气很轻,但周叔清楚其中的分量,想到自己身上的蛊虫和发作时的痛苦,他没忍住颤抖了一下。

    周叔最后看了林识月一眼,便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离开了。

    但他没看到,自己转身离开时,一直坐在柜台前整理书籍的林识月突然抬起了头,朝着他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

    “果然来了啊......”她动了动手指,又低下了头,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下午未时三刻,读书会准时开始。

    寸碧和阿瓦在门口守着。

    因为借书区的位置毕竟有限,所以整个读书会有着人数的限制。林识月担忧人数太多,故而先限定——凭望月读书馆发放的木牌优先入内,先到先得。

    事实证明,她的忧虑和措施都是有道理的。

    寸碧搬了把凳子坐在借书区门口,阿瓦则在旁守着,担心有人会浑水摸鱼,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寸碧看着面前的大阵仗,又是震惊又是担忧,“但这么看来,仁和教的教徒在洪洲城的势力不是一般的大......不知道姑娘这番行径,能否顺利进行?”

    在寸碧的招呼下,人群排成了一列长长的队伍,总算避免堵住大门的场面。寸碧检查众人木牌的手也开始有些麻木,下意识接过木牌,上下翻看一眼,确定没有造假的痕迹后就挥挥手放了人进去。

    “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她一边查木牌一边点着人数,慢慢皱起了眉头。现在外面还有大概五六十人,但借书区最多只能容纳五十余人,位置显然不够了。

    她苦恼地看着人群,顺手接过了下一块木牌。

    “四十七......里面走,”她翻看木牌没发现什么异常,挥了挥手示意来着朝里走去,“老板已经在里面了。”

    “多谢。”客人礼貌回应,声音清脆悦耳。寸碧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也只能看见了这位来者的背影。

    寸碧也只能遗憾地收回目光。

    最终的人数停留在了五十五人。剩余在外的人也只能在寸碧歉意的劝说下离开了书铺。

    看着人群慢慢散去,寸碧也终于结束了疲倦的工作,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四处张望了一下。

    “阿瓦,你再守一刻钟,便直接进去吧。”她招手示意阿瓦过来,“我先进去看看姑娘。”

    阿瓦乖巧地点了点头。

    寸碧进了借书区,里面还有些嘈杂。林识月站在最前面示意众人找到蒲团坐下。寸碧一眼就看到了有些忙碌的林识月,忙上前几步。

    “姑娘,都安排好了。”

    林识月翻了翻手中的书,抬头扫视一眼喧闹的人群,微微蹙眉:“他呢?”

    寸碧知道林识月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周叔看着我在门口守着,必然不敢进来。我让阿瓦再守着一刻钟,他应该会在那个时候进来——姑娘放心。”

    “行,”林识月颔首,正准备再确认一下人数,扫视人群时,却突然在某个点停了下来,难以抑制地瞪大了眼睛,“他怎么来了?”

    寸碧有些疑惑:“谁?”

    林识月看着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影,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没事,一个很麻烦的人而已。”

    商止川如有所感地抬头,看见林识月投来的目光,冷冷地回之一个眼神,汀舟站在他身旁,对林识月微微点了点头。

    林识月捏了捏自己的掌心,抽了抽嘴唇。

    虽然......虽然她知道自己如此广而告之的嚣张行径,必定会引起这位殿下的注意,但她也没想到这位殿下会迂尊降贵,亲自来到这拥挤的小屋子。

    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罢了,林识月想,他也不会轻易透露自己身份,来就来吧,至少有汀舟在,他人身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一刻钟后,人也终于坐齐了。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林识月,似乎很好奇她要如何讲出朵花来。

    林识月看着底下的人,弯了弯唇,手上拿着那本书,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屋子正中间来,行了一个简单的问候礼。

    “感谢诸位拨冗参与此处读书会。我是望月读书馆的主理人,也是布告中所述的那位‘曾亲至仁和教’的人。今日由我来与大家共读两本书,一本《仁和浅谈》,一本《仁和之秘》,以我在仁和教总部的所见所闻,来与诸位一同感受仁和教。”

    她微笑讲着,余光看见了门口处一个偷偷摸摸溜进来的身影,唇边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林识月的开场语使得底下的人群有些骚动,故而也没有注意到周叔的到来。

    林识月表情不变,声音加大了些,压住底下的喧闹声:“诸位,现在请大家拿出那本《仁和浅谈》,让我们一起看看仁和教的故事。”

    《仁和浅谈》是林识月自己编的那本书,她已经为每个人都准备了一本。

    “仁和教以‘仁善’为教义。我记得我到仁和教总部时,排山倒海的信徒人数差点将我淹没,自那以后,我便对仁和教起了浓厚的兴趣。到洪洲城后,我看人们去神祠时,需供奉神明,以得庇护。正如书中所说,人侍以金,还之以福。”她捧着书,微笑着念着书中的文字。

    底下人听着,也只觉得有些怪怪的,没觉出有什么异样——毕竟这是事实。

    尤其是周叔,他把自己缩在角落中,听着林识月这一番话,也觉奇怪。

    只有有些敏感的人,觉察出了些许异样,如抬头似笑非笑看着林识月的商止川,便很快察觉出了林识月的意图。

    林识月避开商止川的视线,继续说着。

    随着她说的越来越多,即使林识月的表情依旧是温婉柔和的,语气是悦耳轻柔的,但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逐渐意识到了些许异样。

    林识月说的是事实,但这些事实此刻被她集中提炼出来,就莫名让人开始觉得有些古怪了。

    “她......她是什么意思?”

    “是在隐射仁和教吗?”

    “但......她也没说什么啊?”

    坐着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林识月面不改色,讲完一条后终于停了下来:“好,接下来,我想要邀请一个人上来,配合接下来的活动。”

    底下一片寂静,似乎想要借此刻的沉默来给林识月难堪。

    林识月也不着急,隐晦地对寸碧使了一个眼色。

    商止川敏锐地捕捉到了林识月对寸碧的眼神,又观察了一会儿周围人的状况,心下一动,偏头低声吩咐了汀舟几句。

    汀舟点了点头,手指微动,一枚细小的石子从他指尖飞出,恰恰好打在的缩在一旁的周叔手肘处。

    周叔没料到这突然而至的袭击,吃痛“嘶”了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侧边倒了下去。

    “啊!”寸碧故作惊喜地叫了起来,欣喜地跑上前搀起周叔,“您想要来配合姑娘吗?真是太好了,我这就请您上去。”

    周叔的突然动作也让林识月惊了一惊,但很快她的目光扫到了汀舟微动的手指,便猜到了是什么情况。

    她看着周叔明显有些抗拒的动作,微笑着补充了一句:“我似是在山上见过您,您是仁和教的长老吗?”

    周叔反抗的动作顿了一顿,寸碧恰好抓住了这个机会,生拉硬拽地把他拖上了台。

    周围的人看周叔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样起来了,甚至带上了些许狂热。

    “不......不,我不是......”周叔被拽上了台,还想要否认些什么,突然瞳孔一缩,看到了林识月身后放着的那一本书。

    那本黑皮书。

    林识月顺着周叔的目光看去,了然一笑,轻轻捧起这本书:“长老是认出这本书了吗?”

    周叔直勾勾地盯着黑皮书。

    他的动作和不再否认的姿态让坐在底下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但周叔视若无睹,只直直盯着那本书。

    商止川注意到了周叔的异样,皱眉看着那本书。

    “这本书是仁和教的圣书,大家看长老的反应,也能看出来我所言不虚。此书所述,持圣书者,是被仁和神选中的人,为继任神女。”

    林识月微笑着抛下这一句惊天大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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