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谋

    尽管有着长生术的诱惑,钱渡东也不可能以此收买仁和教内的所有人。总有些人是真心侍奉神女的,也总有些人是不在意所谓的长生的。

    但风声不可走漏。

    钱渡东对待仁和教的方式简单粗暴。他先是蛊惑了一批对长生术有着狂热痴迷态度的人,正如他当时的同屋,又正如现在的左护法、法师。他们因利集结于此,大多都置于仁和教的高层,由于自身命运已经与仁和教紧密相连,故而年年为仁和教做着各种事情。

    随后,有一批宁死也不愿屈服的人,钱渡东从中挑选出了正值妙龄的少女,将她们残忍杀害,放干她们的鲜血,以黑皮书中所记载的邪法进行所谓的长生术。其余之人,钱渡东则辅之以离魂汤与蛊术,将他们牢牢控制在手心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各地宣传仁和教的教义。

    “鸢娘很敏锐,她当时是神女的侍女,也是对仁和神最为虔诚的人。她深恶痛绝钱渡东的残忍行径,但面临当时教内的大清洗,她没办法做出一个漂亮的反抗。所以她决定假意投靠钱渡东,等待日后积攒力量进行反击。”林识月的语气很冷静,几乎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情感,但商止川仍能从她话中感受到她似有若无的那么一分厌恶。

    “但钱渡东不可能轻信神女的侍从,尤其是她这般的贴身侍从。”商止川说。

    林识月瞥他一眼,点了点头:“没错。但我说了,鸢娘是个很敏锐的人,她自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亲手杀了神女,以神女的头颅和鲜血来换取钱渡东的信任。”

    商止川怔了怔。

    难怪......林识月会有这般情绪,鸢娘的行为的确有些出人意料。

    林识月觉得不适还在于,鸢娘与她讲述时,言辞中丝毫没有透露出一分一毫的悔意,仿若一切都是些稀松平常的小事而已。而就在几分钟前,她还相当虔诚地对林识月描述着神女的预言与神女的伟大之处。

    当真是......叫人脊背发凉。

    鸢娘亲手以神女的血配置了长生术,毕恭毕敬地献给了钱渡东。与此同时,为了更好的取得钱渡东的信任,鸢娘在这几年间非常主动的为钱渡东在各地搜寻钱渡东所需要的年轻女子,来为他的长生做贡献。

    故而有那么一批以鸢娘为首的人就这样被钱渡东收编到了教中。鸢娘的地位随着她近些年对钱渡东的贡献也水涨船高,逐渐有凌驾于法师与护法几人之上的地位。但钱渡东终究还是防了她一手,鸢娘的人,除了鸢娘本人,几乎都没有太高的地位,在教内都起着些许打杂的作用。

    “当然,鸢娘地位如此的高,乃至于景筠这般桀骜不驯的蛊术师都需对她加以忍耐的原因,可能不仅仅于此。据她所言,她或许是教内唯一一个能与仁和神通灵的人了。”林识月冷淡地说。

    通灵......吗?以及,仁和神?

    商止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发表什么评论,而是颔首示意林识月继续讲下去。

    “总而言之,目前仁和教内也是错综复杂,大抵来说,可以分成三派:鸢娘的假意投靠派,利益捆绑派以及蛊术控制派。上次与殿下在店里见后,我便和殿下讲了我的想法——改变仁和教,所以无论殿下的想法是什么,都请殿下稍安勿躁。”

    林识月意有所指地看着商止川手中的兔符,慢慢说道。

    商止川指腹轻敲手背,沉默了一会儿:“我......何时说过不赞成你的想法了?”

    “是吗?”林识月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那便太好了。”

    林识月背对着烛火而坐,表情被阴影所遮盖,商止川看不清她的眼神。

    “罢了,”他看着林识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兔符是最后迫不得已的时候用的,只作为最后的护身符。不到最后一步,不会轻易动用。我会配合你的想法。”

    他不想在这种时刻和林识月闹得不愉快。

    尽管他清楚这一步至关重要,是决定着两人接下来行动的主导权在哪里。也几乎决定着他接下来的生死,决定着他此番任务的成败。

    但时间刻不容缓,不可再拖延。他和林识月已经胶着太久,也许此时让出主导权,也不会是坏事。

    林识月的眼神在黑暗中微微亮了起来。

    她感觉到了商止川的让步,也敏锐地察觉到他此刻并不情愿的勉强情绪。

    这可不行,他们俩接下来可是要去啃硬骨头的,若是两人内讧了,事情还怎么办好?

    “殿下似乎有些不信任我,”林识月短促地笑了一声,语气恢复到惯常的揶揄调上来,“没关系,我也并非是那专横独断之人,我先讲一讲我的想法,若殿下有任何建议,尽可提出。”

    有些顽皮的语气,也有着她与商止川往日辩驳时的傲气。

    商止川心里那股郁结之气突然散去了许多。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洗耳恭听。”

    *

    一刻钟后,林识月同商止川讲清楚了她的打算。

    商止川的眸色从开始的深沉,到后来逐渐清明,甚至泛着些许惊喜。

    “如何?”林识月脸上有些得色。

    “超乎我的设想。”商止川实话实话。

    “我猜到了,殿下定然是满意的,”林识月笑眯眯地看着商止川,俏皮地歪了歪脑袋,“那便说定了,就这么做?”

    商止川点头。

    两人达成一致后,林识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思考片刻,从一旁的柜中搬出一条厚厚的被褥,在地上细细铺好。

    无需林识月多言,商止川立刻明白了林识月此举的含义,立刻上前接过林识月手上的被子,自己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起来。

    两人又安静了下来。

    一时间林识月有些尴尬。她抿了抿唇,为了化解这种古怪的感觉,她走到烛台前吹熄了烛火,脱下外袍,快速地躺到榻上闭上了眼睛。

    快睡快睡,明天就好了。林识月这么安慰着自己,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林识月站在厢房的门口,凝神看着门边悬挂着的铜铃,伸手坚定地摇响了它。

    叮,叮,叮。

    清脆的铃音响起,顺着长长的走廊朝外传了出去。

    不过片刻,走廊的尽头,侍女双手搭于腹前,一步一步走来。每一步的间距都像是丈量好的一般,精确到不可思议。

    “林姑娘,”她走到林识月面前,面色沉静,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有什么事吗?”

    林识月看着她,也同样露出一个与她一般无二的微笑来。

    “劳烦你转告鸢娘,她那日的提议,我同意了。”

    侍女的眼神毫无波动,像是早就知道林识月的决定一般点了点头。

    “请随我来。”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林识月跟在她的背后。

    林识月闻言跟了上去,只在动身时,不着痕迹地瞥了身后一眼。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而一个暗色身影也在此时跃上了屋顶,速度极快,紧紧地跟着前方的两人。

    林识月跟着她到了昨日鸢娘的屋子里,鸢娘已经坐在屋内等着林识月,听到门外的动静也没有回头,而是自顾自地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

    “这是同意了?”鸢娘平古无波的声音响起。

    “是。”

    林识月略带恭敬地回应,却没有上前去,只是站在原地继续补充:“事不宜迟,劳烦鸢娘现在就带我去见左护法吧。”

    茶盏被人不轻不重地放回桌上。

    “走吧。”鸢娘理了理自己的裙摆,从桌上拿起她的铜环,一个一个套到了手上,结束这番动作后才抬眼看了一眼林识月,“现在也正好是他起身的时间,他应当就在他的屋中。”

    侍女在前头为两人领路,林识月安静地跟在鸢娘身后。

    “怎么突然想通了?”鸢娘突然冷不丁问了一句。

    林识月垂眸,脑中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昨日鸢娘与她的最后一段谈话。

    “仁和教已然变成了这般教派,分崩离析、人心诡谲,不如与我合作,也是两全其美之策。我所想的是让仁和教恢复到往日那般的太平安和,你所想的也不过是让仁和教肆意蛊惑人心,戕害他人性命之事消失罢了。我们的目的是同样的。”

    那时鸢娘的话中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细长的眼尾上挑,吐出的条件林识月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她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林识月现在清楚,百姓所虔诚信仰的,其实是过往那个仁和教,而并非现在这个仁和教,如她所言,清理到仁和教现在的异端,接下来由鸢娘掌权,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林识月不信鸢娘。

    “你有什么条件?”林识月问。

    鸢娘当时笑了一下,眼尾的弧度更加明显。

    “我要你归位,重回神女之位。”她笑着说。

    思绪抽回,林识月垂着眼看着地,微微叹了口气,回答鸢娘:“觉得......没什么别的办法了,鸢娘的方法似乎是最好的。”

    “想通了便是好事。”鸢娘点了点头,三人在一处房前停了下来。

    鸢娘伸手象征性轻叩了三下房门,像是告知里面的人自己的身份,随后示意侍女上前推开房门。

    左护法刚起来,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眼,语气中带了几分埋怨:“鸢娘,一大早来我这儿有何贵干?”

    “我找到神女了。”鸢娘直截了当地说。

    左护法揉眼的动作一顿,然后极其缓慢地放下手,眼神很快定在了鸢娘身旁的林识月身上。

    “是她?”他皱起眉看着林识月,“神女?她看着倒是有些面熟......”

    鸢娘只冷淡地扯了扯唇,自然面熟,她可是当着我们二人的面逃跑的人。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丢给林识月一个眼神,自己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侍女和林识月两人留在房间里。

    “护法大人,接下来就由我与你谈谈吧。”林识月微笑着行了个礼。

    她故意捏起了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空灵几分。

    侍女站在她身后诧异地皱起了眉,像是不理解林识月这么做的意义。

    她盯着林识月的背影,想要上前提醒她一句,让她按照鸢娘的吩咐做事,但还没等她动上一步,侍女便感觉自己后颈传来一阵剧痛,随后眼前便成了一片漆黑。

    “神女之言,尔不可闻。”林识月微笑着看着左护法,再次行了一个礼。

    左护法站在原地,如临大敌般看着林识月,和她身后的黑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是鸢娘的吩咐?”

    商止川蹲下扶起瘫倒在地的侍女,让她靠在墙边。随后拍了拍手,上前几步站在林识月的身边,对着左护法点头致意。

    下一刻,他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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