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

    时间退回到两天前,林识月被周叔掳走后的两刻钟后。

    寸碧端着木盆,打算去院子里打一桶干净的清水洗一洗手和脸:“姑娘进去也有两刻钟了,不知在里面做些什么,这么久都没出来,难道去屋内休息了吗?”

    她嘟嘟囔囔地朝里走着,随意地抬眼朝院子里看了一眼,然后脸上的红润瞬间被惨白所取代。

    她的手哆哆嗦嗦地打着颤,木盆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发......发生了什么?”

    寸碧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眼前的景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即使是那日她独自一人在店中应对着县令和周叔两人的攻讦,也没有今日给她带来的恐惧大。

    院落中已经有些干涸的暗红血迹散布在各处,最为醒目的是井边的一大摊血迹,触目惊心,仿若有着不详的征兆。草丛杂乱,深浅不一的草丛上有着被压弯的痕迹,零星的几根上甚至带有些许血渍。

    寸碧的嘴唇在颤抖。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院子,然后看到了更多细节。

    井后的水盆不知被谁打翻了过去,木盆倾倒在泥泞的泥土间,木盆间的缝隙里已经有了泥土的痕迹。水被泼洒在草丛间,时间尚短还未干涸,仍有泥土与其他杂色东西漂浮其中,掺杂着丝丝红色。

    寸碧心中的恐惧更甚。

    满院子皆是打斗后残余的痕迹,触目惊心,让人一看便知在两刻钟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让寸碧最为担忧且惊惧的,是她害怕再走下去,或许会发现林识月的尸.体。

    她咬着牙在院子里慢慢搜寻了一圈,提着的那股气虽然没有松下去,但好在也没有彻底溃散。至少,至少现在她还没有发现林识月的尸.体。

    “至少,姑娘现在或许还活着......”她在院子里深深呼吸着。

    最差的情况没有出现,现在的任务便是尽快找到林识月。

    但仅仅凭借她一个小侍女的能力必然是不够的,寸碧在脑中搜寻了一圈,最终很快地确定下了人选——李修清。

    他既是自己的前主人,又是林识月的师父,还在洪洲城有着响当当的声望与能力,无论是亲疏关系还是能力,都无人比他更合适了。

    寸碧定了定神,将某些极坏的设想在脑中狠狠抛掉,想了想李修清家的位置,用力点了点头,提起裙摆就朝外跑去。

    一直直走,向北去穿过中心街区,再绕过东街的那条道,随后就能隐隐约约从房屋中看到静明书院的影子了。看见了静明书院,边离李修清的住处不远了。

    寸碧在街上狂奔着,完全不顾一旁人异样的眼神,只一股脑地向前冲着。她只恨自己这时候跑得太慢,或者为何自己没能拥有一辆马车。

    再快些,再快些,她害怕自己慢了一些,林识月的情况就会变得截然不同。

    她拼命向前跑着,只觉这条街从未有过这么长的距离。绝望中,寸碧看见前面有一辆缓慢行驶着的马车——

    “停!停一下!求求你——停一下!”

    她只是下意识地喊着,潜意识却从未觉得那辆马车会真的理会她的呼喊。毕竟拥有马车者大多非富即贵,哪有人会理会她一介小小侍女的请求呢?

    商止川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同时思考着今日林识月在读书会上的行径。

    她今日的举动异乎寻常的胆大,摆明了在冲着所有仁和教的信徒发出赤裸裸的进攻,看上去似乎有些效果,但商止川却不禁有些忧心,她今日的行为是否会给她招来一些祸患。

    同时,他也在想着林识月今日对他提出的那项提议。

    “所以殿下,你意下如何?要一起吗?”

    那姑娘狡黠地笑着,眼中仿佛有片星光在闪烁,又带着势在必得的一丝俏皮,好像笃定了他不会拒绝一般。

    当然,他的确也没有理由拒绝。

    在洪洲城的这些日子,他深刻的意识到了人们对仁和教的狂热,并敏锐地感受到盲目的摧毁仁和教并不是一个最好的打算。

    通过林识月给他的描述,商止川也清楚现在的仁和教究竟有多么可怕且愚昧,故而当林识月提出“改造仁和教”而不是推翻它时,他内心闪过的惊喜感是难以言喻的。

    “当然。”他那时在心里这么回应着林识月的问题。

    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或许是这段时间被那姑娘看得太透,又或者是想在这里做一个小小的报复,商止川没有立即给出回复。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些生气。

    他在马车内想着,嘴边不知不觉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若被熟知他的人看见人,恐怕是要吓掉下巴的——那个平日里硬梆梆的一块顽石商珣,商止川,青天白日无缘无故在马车内傻笑,说出去谁也不敢相信。

    直至外面传来的一声带着凄厉的叫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停!停一下!求求你——停一下!”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也并非是有着菩萨心肠的滥好人。

    同时他隐藏身份来到洪洲城,近些日子已经牵扯进了太多事情,不该再多惹麻烦。

    况且外头叫喊的那女子说不准也只是玩闹而已,没必要停下来。

    就是如此,就该如此。

    他抿唇,眼神的犹疑被冰凉的寂静所取代。

    外面女子再叫了几声便停了下来,但商止川知道她还没有死心。他能听见那女子喘着粗气的呼吸声和精疲力竭的脚步声,犹在耳畔,挥之不去。

    “殿下,”汀舟在前面驾车,似乎也被这呼叫声所惊扰到了,有些犹犹豫豫地扭头,透过暗色的布帘看向商止川的方向,“属下该如何做?”

    商止川听见自己冷淡至极的回答。

    “停车。”

    他没有变,商止川这么想着。他只是觉得此情此景太过熟悉,就是那日在山路上遇见林识月的场景一般。他怕自己若是不停车,或许外面那个女子也会在绝望之际,持刀闯入他的马车之中。还有,他只是觉得外面那人的声音也分外耳熟。

    仅此而已。

    马车缓缓停下,商止川伸手掀开布帘,居高临下地看了下去。

    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在看清那个女子的面容时,骤然紧缩。

    “是你?”

    马车停得突然,寸碧一时不查,一不小心被自己的裙摆所绊倒,狠狠地摔到了地上,脸上手上沾满了灰尘泥土,但她却仿若不知道疼似的,只睁着眼挣扎着向上望去。

    “大人......”她狼狈不堪却又如释重负地伸手扒住了马车,认出了商止川——姑娘今日似乎与他有过一段时间的商谈,看起来......两人是有交情的,“太好了.....是您啊,求大人......救救我家姑娘......”

    商止川认得她。她是一直紧随在林识月身后的侍女。所以她如此惊慌失措地狂奔,是否意味了林识月遇到了什么事情?

    而寸碧接下来断断续续的话验证了他的想法。

    商止川的心猛然一沉。

    “上车,说清楚。”他言简意赅地吩咐道,然右手却下意识握紧了拳。

    *

    “你家那叫做寸碧的侍女跌跌撞撞地跑来找我,和我大概讲了些情况,直到我到你们图书馆里一看,也就有了七八分猜测了。”

    烛台被点燃,静静地为室内照出一片安静而明亮的空间。商止川温声讲述着事情的经过,便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间厢房内的格局。

    “殿下当真是聪慧过人,”林识月笑道,从一旁找到块柔软的毯子盖在膝上取暖,抬眸看着商止川,“阿月再次也谢过殿下了。想必殿下也为是否停下马车作了颇多纠结吧。”

    商止川的眸子罕见闪过一丝茫然,他特意避开了这一段没有讲:“你怎么猜出来的?”

    “我了解寸碧,她从小长在师父身边,后来又跟了我,从未经历过这些事情——虽然她平日看起来稳重,但遇到这些事情时还是会慌张,在这种情况下,她第一个想到求助的对象定然是我的师父。想必殿下是被她在半道上遇见的,那时她定然慌张急躁,而殿下又是小心谨慎之人,必然不会轻易停车。”林识月笑眯眯地说。

    她还有半句没有说完。

    至于你为何停车,是因为想到了在山路上遇见我的情景吗?但林识月深知这句话若是说出来,或许会让面前的这位殿下恼羞成怒,故而干脆避而不谈,反倒是个更聪明的选择。

    商止川慨然,摇头失笑。

    林识月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好奇地开口:“我有件事情想请教殿下。敢问殿下刚刚为何一点声儿都不出的出现在我身后,险些没把我吓死。而殿下又是如何找到我所在的这间厢房的?毕竟,连我都不清楚我会被带到哪里。”

    “很简单。因为我是随意进入了一间厢房而已。我也不清楚来者会是何人,做些方便总是好的。所以能恰好和你撞上,的确不在我的意料之中。”

    “原来如此。”林识月了然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相视无言,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烛光下的商止川,相较于平日里的他,看起来要柔软许多。面部清晰的轮廓被隐约的烛火柔化了许多,让他看起来的确有那么一分京城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与气质了。

    林识月注意到他穿的素袍下摆上有些残余的污泥,脸上也带着些树枝刮伤的痕迹,一时间也有些讶异。让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做这些事,看起来确实有些为难他了。

    啧啧啧,当真是她的罪过——不过那张脸上带着些伤痕,似乎看起来也不损他的容貌,这就是战损的魅力吗?

    林识月啧啧感叹,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抽离出思绪,正色看着商止川,打破了沉默。

    “殿下看起来像是独自前来,所以我能问一下,殿下现在是做什么打算吗?”

    她不相信商止川会是那般鲁莽之人,听见她受伤被俘虏的消息就慌忙前来。如他一般的人,定然是做好了万全打算的——但林识月也有自己的计划,她更不想被商止川扰乱了自己的计划。

    所以,若是两人能合作,那便是最好的。若是有冲突......

    林识月垂眸,眼中闪过冷意——那别怪她给他下绊子了。

    “是有些打算,”商止川的眼神也立刻变了,他凝视着林识月,想看清楚她心里的那些小心思,“不过......还得结合你给的消息——不知林姑娘在这里的两日中,可知道了什么事情?”

    林识月冷静地看着他:“是,知道了很多很重要的事情。”

    两人目光胶着,定定地盯着对方,谁都不愿意先退后一步。

    “有多重要?”

    “重要到或许会影响殿下的计划。”

    砰!

    商止川依旧盯着林识月,眼睛眨也不眨地从衣服中摸出一块兔符,重重地拍在两人面前。他语气依旧冷峻:“这是节度使的调兵兔符,最多可调千人,拿下此处绰绰有余。”

    “还有半块殿下放到何处?”

    “你想知道的太多了。”

    林识月垂眼,盯着商止川重重拍在桌上的那枚兔符,慢慢伸手摸了过去。

    她很谨慎,为避免商止川的反感。她没有直接触碰兔符,而是先小心翼翼地碰触上了商止川搭在兔符上的手。

    温热的手指触感与冰凉的金属触感相交织。

    “系统,这是真的吗?”

    【系统:正在扫描......有70%的概率为真实兔符。】

    剩余的30%大概还是因为接触太少。林识月松了一口气,抬头诚恳地看着商止川有些发黑的脸。

    “殿下恕罪,我只想确认一下殿下之言。殿下定然能理解的,对吧。”

    商止川深深吸了一口气。

    “说罢,你知道了什么?”

    林识月眼神一沉,想起在那间屋子里,鸢娘微笑着和她讲述的仁和教诸多事宜,心头便一阵发闷。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斟酌了一下,慢慢张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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