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

    林识月怔怔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双手。

    她伸手,把自己的左手搭在了上面,起身时还有些踉跄。

    “先离开这一块,我撒了迷药,记得屏气。”林识月压低声音,快速对商止川说。

    商止川攥住了林识月的手,闻言点了点头,却在扭头前,注意到了林识月的右手。

    上面扎满了一排锋利的刀片。

    他眼神一凝,但碍于环境,没有说什么,只干脆利索地换了动作,矮下身子,一手扶住林识月的膝弯,另一手轻柔的环过林识月的脖颈处,朝上空跃去,快速离开了这一块是非之地。

    片刻后,这条巷子中的烟雾散去,露出底下的一片鲜血。

    五六个灰衣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身上的灰色布条大半被鲜血染红,均死死地瞪着眼。大多人的胸口处颜色最艳,偶有人从喉咙处被割开,但都能看出下手之人的干脆利索。

    砖块四处散落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也是满地散落。

    寂静之中,从巷子外,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

    一个瘦削的身影从巷子外走了进来,脚步轻缓而温和。身影在第一具尸体前停了下来,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蹲下身来,伸手拢在了那双死死睁开的眼睛前,将它阖了起来。

    “可惜了。”池康面色苍白,脸颊处却泛着不自然的红晕。他如法炮制,将每一具尸体的眼睛都阖了起来,这才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用干净的布帕细细擦拭着自己沾上不少血迹的衣摆。

    “花了大价钱的,却什么也没做好。”他像是抱怨,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一旁,将旁边一些细小的刀片一个一个收好,放到了手中的袋子中。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再次清理了一下自己来过的痕迹,随即才缓缓地离开了这里,朝着自己的落脚处走去。

    看他行走的方向,若是林识月在此处,便能赫然意识到,池康的落脚处,恰巧便是她当时,在京城长住的那一间客栈。

    *

    商止川带着林识月掠过了将近半个京城。

    林识月躺在他的臂弯里,忍着右臂的疼痛,抬头看他,也明显看到了他额角豆大的汗珠。

    也是。如此高强度的打斗结束后,又这般快速的用轻功飞掠而过,还需担忧不要被人看到——若是换成林识月自己,也会觉得颇为吃力的。

    她闭上眼,提起气,试图让商止川轻松一些。

    大约五分钟后,他们最终落到了一处庭院之中。

    遍布绿植,亭台楼阁均显几分典雅色彩,错落有致。一到此处,便觉凌冽的寒风也被绿树遮挡了不少,让寒冷的天顷刻间变得舒爽了些。

    这种设计,这般布局,不当是普通人家的布局。

    林识月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下一刻,商止川的低语与周围一个侍女的惊呼都应证了林识月的猜测。

    “我忧心你的处所已经被人盯上了,而你我都有伤,这里更好处理些,冒昧了,林姑娘。”

    “这里是景王府。”

    “殿下——这是......这是怎么了?”那个一直在旁洒扫的侍女手中的扫帚啪嗒一声落了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但她也无暇顾及了,匆匆跑了过来,一边担忧地看着商止川,一边惊恐地盯着林识月鲜血直流的右臂,“我......我这就去叫王爷和王妃过来!”

    “阿慧,回来!”商止川压着嗓子叫住这个面露慌色的侍女,“别急着叫王妃王爷,先去叫张太医——我记得今日他来给王妃请平安脉,随后去找一些女子的衣物来。”

    说完,他便大步朝着房间走去。

    商止川的面色与情况都太过骇人,而林识月此时的情况也不容小觑,故而那个叫做阿慧的侍女也没有多想,立刻应承下来,按照商止川吩咐的话去做了。

    商止川带着林识月进了房间,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怀中抱着的林识月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

    林识月被他这般郑重姿态弄得有些别扭。等他直起身后,便忙用左手将自己撑了起来。

    “只是看着夸张了些,也没有你想得那般严重。”林识月笑。

    但她苍白的面色和浅淡的唇色都让她的话十分没有信服力。

    商止川只瞥了她一眼,走到一旁,将自己沾满鲜血的外袍脱下,端来一盆水,用布帕擦去自己脸上的血污。

    “严不严重,或许我这个会武的世子比林姑娘更清楚。”他口齿间强调了“会武”一词。

    林识月读懂了商止川暗含的意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还笑得出来?”商止川皱起眉,拿来另一块布帕,温柔地擦去林识月脸上的血污。脸色先是有些难看,尤其是在看见林识月右手臂上一排刀片时更显难看。

    现在的疼痛感已经没有一开始的那般强烈了。林识月顺着商止川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臂,不在意地转过头来,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左手拂开了商止川,在他不解的眼神中,伸展开自己紧握成拳的左手,露出里面的两颗褐色药丸。

    “险些忘记了,方才在那边我撒了迷药,殿下或许也吸入了不少,还是先服了这解药为好。”她说。

    闻言,商止川放下手中的布,擦干手,拿起林识月掌心的一枚药丸,径直丢到了嘴里。

    全然不怀疑林识月会做些什么手脚。

    林识月也被商止川的这一举动弄得有些迷惑——她记忆中的商止川不是这般鲁莽之人,纵使再信任她,也该问几句吧......

    对,不仅仅是今天,这一段时间,商止川的表现都很奇怪。都......不那么像人们口中的那个“顽石”了。

    林识月抿了抿唇,抬手将那枚药丸也吞了下去。

    “对了,殿下对今日的刺杀......可有什么想法?”

    说到了正题上,商止川的神色再次冷肃起来。他微微阖眼,似在思考:“今日之事......确是奇怪......”

    “近些日子与你我二人结怨的,不过是孙家那几家罢了。但前几日才刚刚完了刑,今日便动手,着实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林识月点点头,沉默着没有讲话。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只是在说出来前,她想要先听一听商止川的想法。

    “同时,孙......孙尚书也当向你承诺过,不再寻你麻烦......”商止川见林识月沉默着,以为她并不赞同自己的观点,“虽然我这般说着,像是为他开脱,但我多少也与他有些交往,对他也有些了解——孙尚书此人,虽说迂腐顽固了些,然在某些地方,依旧是恪守着他的君子之道的,这‘重诺’便是其一,他若是承诺了什么,便会做到什么。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例外。”

    林识月张了张口:“......是,我亦觉着,不是孙尚书他们。”

    “你有发现?”商止川听出了林识月的未竟之语。

    林识月的下巴小幅度地点了点:“是,殿下觉得,此次刺杀,是针对你我二人中的谁来的?”

    商止川的手快速在床沿点了点,听出了些什么:“你觉得,是针对你来的?”

    林识月:“是。”

    “为什么?”

    “因为我右臂受到的伤。”林识月说。

    “怎么说?”

    “当时殿下在与其余人争斗,或许不甚清楚我那边的情况。我不会武,当时身上只有一把匕首与一包迷药,仓皇之间迷药已经被我全部撒了出去,只快速地药倒了一人,而当时冲我来的,不止一人。其中有一个灰衣人,以刀片为武器,离我非常之近,只消一抬手,刀片便可扎入我的颈间,要了我的命。”

    “而我当时也受到了迷药的影响,反应有些迟钝,躲避非常缓慢。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殿下你瞧,这刀片也不过只是扎入了我的右臂。”

    商止川明白了林识月的意思:“若他们目标是我,自可以不用顾及你,毕竟你对他们几乎不会有什么干扰;若他们的目标是你的性命,自可以在那时候就杀了你。”

    “正是如此。而孙大人若是想要对我出手,也不必这般温和,直接要了我的命不是更能解恨吗?”

    “所以幕后之人,必然不会是孙大人。”

    商止川垂眼看着林识月的眼睛:“......那么,你觉得会是谁?”

    林识月摇了摇头。

    也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那个叫阿慧的侍女的声音:“殿下,张太医来了。”

    “进来。”商止川敛去面上思考的神情,冷声应道。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阿慧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面色匆匆地张太医。

    太医走进来后,见到房间里的情况,纵使他见多识广,也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快步上前,走到商止川的身侧,一眼便注意到了林识月的右臂,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殿下,那我先为这位姑娘取刀片。”

    商止川点了点头,让开了一点,给太医留出足够的位置,方便他为林识月取刀片。

    然而太医出来只是为了请平安脉,仓促间,没有携带麻沸散,只能硬着头皮尽量小心翼翼地取着。

    即使张太医动作麻利,林识月的额头上还是起了一片细细密密的汗珠。

    “很疼吗?”商止川垂眼看着,轻声问道。仿佛自己的声音重一些,也会给林识月徒增痛苦一般。

    “废话,当然疼啊......”林识月勉强挤出一抹笑,从齿间喘着气来,眼睛被汗水蒙住,只能模糊地看清面前有一个人影——许是商止川吧。

    她感受到有人轻柔地往她嘴里塞入了一块布来。

    “咬着布,别再伤到自己。”商止川说。

    她这才恍然,口中不知什么时候已是一股血腥味了。

    林识月紧紧地咬住了这一块布。

    等到张太医将最后一块刀片拔了出来,给林识月上好药后,她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整个人浸满了汗水,仿佛是从水里刚刚捞上来的一般。

    她喘了几口气,让自己缓了缓,意识再次回笼时,面前的商止川也已经包扎好了,正安静地听着张太医的交代。

    待他送走了张太医后,回过身来,恰好注意到林识月已经睁开了眼:“好些了吗?药已经吩咐人去煎了,一会儿便好。”

    林识月轻轻“嗯”了一声。

    “还有,若是如你所说,那人是针对你而来,那么这些日子便先在王府住下吧,我忧心你那住所或许已经被盯上了,王府还有些守卫,比你的宅子要完全些。”

    林识月也不扭捏,再次点了点头。

    商止川本就不是多话的人,这么一番话说完后,他也就安静下来,房间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好在没过多久,侍女阿慧便端着药走了进来,化解了这种尴尬。

    可惜她喂完了药,又很快端着药碗离开了房间。

    商止川呆在房间里,看着林识月,张了张口,又闭上嘴,不说话。如此反复几次后,林识月也觉得有些忍不下去了。

    她猜到商止川或许想要问些什么。

    “殿下不必顾及我的伤势——也不算太严重,只是看着骇人些罢了,若是有什么想要问的,尽管问便是了。”林识月说。

    商止川快速扭头瞥了林识月一眼,清了清嗓子:“......好。我只是想,你对这个刺杀你的人,可有什么猜测?或者说,你这段时刻,可有开罪什么人?”

    林识月陷入了沉思。

    她这段时间......除了孙家的那件事情,的确就没有再惹什么事情了。印书局的人顾忌她会修补术,自然不会对她做些什么——那些人也都是些老百姓,也没胆子做这些事情。

    而除了孙家以外的那俩家倒是有些可能,但是那俩家若是出手,自然是想要了林识月的命的,不至于手下留情。

    所以这个问题,倒真的问到了林识月的盲区上。她思考片刻,摇了摇头。

    “的确没有符合的人选......”

    “那才是麻烦了......”商止川喃喃,目光移向了外侧,“这说明......你我在暗处,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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