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

    清军占领北京城以后，就是否要从盛京迁都来北京一事分成了两派。

    阿济格等守旧派认为作为外族，要在关内站稳脚跟实非易事，一定会遭遇各种抵抗和阻力。所以应该遵循先帝的策略，攻而不守，还是以盛京为都城，主力军要回撤到山海关，与大明境内的多股武装势力慢慢去周旋。

    何况，李自成撤退时一把大火烧了紫禁城。虽然幸得老天及时降雨，没把这偌大的皇宫烧个干净，许多主体建筑都得以保存。但若要修缮复原，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肯定是不可能的。

    要把皇帝接来这么个破皇城生活起居，放弃盛京原有的奢华和稳定，确实从心里上很难接受。

    而多尔衮看的却是更长远的未来，力主迁都北京——这样进可攻李自成残军，亦可向西讨伐张献忠的大西政权，待站稳脚跟后更可攻打南明，直至完全统一中国。即使不敌，也可迅速退守山海关。

    双方意见的拥趸都不少，一时间难以达成一致。

    与此同时，素蓥，鳌拜和李溰随着阿济格的大军也来到了北京城，因为身份特殊，不属于此番正式的军队编制，所以行动相对自由。三人时常结伴到城里逛街，一睹这曾经的盛世京城。

    虽说大明王朝已经不复存在，但因为此番是和平进京，并无半点武力侵扰，所以民间瓦舍基本没有半点损毁。整个北京城的雄伟壮阔，民生商业的热闹繁华都令三人惊叹不已。

    素蓥在逛街时听到人们时不时议论清人的奇怪发辫和服装，这才突然想起历史上清军入关之后曾就剃发易服一事杀了不少明朝的官员和百姓。既然历史主线已经不会改变，那这些血腥的暴行是否可以减少一些呢？

    于是素蓥将不扰民，不剃发，联合官绅，给崇祯帝隆重发丧下葬的建议给了鳌拜。鳌拜自然也将这建议给了阿济格，让阿济格告知于多尔衮。同时也把自己主张迁都的想法告诉了阿济格。鳌拜认为，只要多尔衮能执行这几条建议，那便可轻而易举地安抚关内这些大明旧臣和百姓。只要他们心里认可了大清，就不会发生阿济格他们所担心的叛乱和反攻。如此尽快迁都北京就十分可行，这也是有利于大清将来的统一大业的。

    阿济格虽然也认同鳌拜所说，但因为之前跟多尔衮他们吵得太凶，碍于面子，也就一直没去给多尔衮服软，更别说把鳌拜的建议给到多尔衮了。直到这日，多尔衮为了统一意见来到阿济格在北京城暂居的宅院，试图再次说服他。

    45.2

    “摄政王！你怎么来了？”见到突然到访的多尔衮，阿济格十分惊讶。

    “怎么，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咱们还是不是亲兄弟了？”毕竟是一母所出，多尔衮还是想先打打感情牌。

    “你我既然是兄弟，那就有话直说，别绕弯子。”阿济格向来是个直肠子，说话也冲。

    “好，那我就直说了。”多尔衮笑了笑接着说道：“还是迁都的事。我希望阿济格你能放下成见，支持我。如若你带头支持，那反对的声音就会少很多。只要有超过一半以上的人支持，我便可以马上写成决议，递交盛京，奏请皇上和皇太后们移驾北京。你知道的，迁都不是小事，方方面面要涉及到的事务庞杂。此事不宜拖得太久……”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阿济格打断多尔衮说道：“其实吧，我也早就改了主意，打算支持你迁都了。只是前几日咱们吵得太凶，你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我这人啥都可以不要，就要挣个面子……”

    “所以今日我不就过来给你赔不是了嘛。”多尔衮笑道：“那日我话也确实说得有点重，得罪了。毕竟涉及国事，有些争执都是正常的。虽然朝堂上你我官阶有高低，可私底下，你依然是我敬重的兄长。你，我和多铎，我们始终是最亲近的。我要做成任何事都少不了你们二人的鼎力相助啊！”

    “帮你我是一定会帮的！但不能瞎帮忙，更不能帮倒忙。我这儿正好有几个好点子给你，你且听听。如果能做到，我阿济格也定当全力支持你迁都北京。”

    “哦？你有什么好建议？快说来听听。”多尔衮听到阿济格这么一说，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是这样。第一，咱不能像从前对待俘虏到我大清的汉人那样，强制给他们剃头。第二，咱得尽可能多地笼络些汉人官绅，得到他们的支持。第三，崇祯的丧礼一直没办，咱给他办，办得轰轰烈烈。那些个汉官绝对得对咱另眼相看。”

    阿济格笑呵呵地说完了，多尔衮也边点头边面露微笑地听着，看向阿济格的眼神却颇为玩味。就他这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哥哥，这几条建议能是他想出来的？看来他这背后是有高人指点啊。

    “阿济格，你刚刚说的几点建议太笼统了，能不能一条一条具体说说？”多尔衮问道：“比如，你为何有此建议？以及该如何施行？如果不实行又会有何后果？……”

    “停停停！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哪儿记得住。”阿济格一看多尔衮问题那么多，赶紧打断他。能记住鳌拜给的这几点建议就已经不错了，他哪里还讲得清楚这许多前因后果啊。

    “不着急，那咱们一条一条来讲。反正我今天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聊。”多尔衮摆出一副不紧不慢，愿闻其详的姿态。

    阿济格却是彻底慌了，不得已说道：“咳，我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嘛。我哪里懂这些大道理？实话跟你说吧，这些点子都是别人给我出的，我听着觉得有理，所以才转变了想法，愿意支持你迁都。可你非要我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我可真做不到。”

    果然不出所料！

    多尔衮笑了笑说道：“你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厉害的军师？我怎么不知道。”

    “其实是个老熟人。从攻打山海关那会儿他就一直在帮我。包括策反吴三桂，也是他干的。”

    “哦——是谁？快把人叫来，我见见。”

    “人我可以给你叫来，但你得保证不能处罚他！还得论功行赏。”阿济格还是挺关照鳌拜的，心想着反正人也藏不住了，怎么也得给人把后路先铺好了。

    “你这是什么话。如此立下奇功的谋士，我多尔衮怎么会处罚他呢？肯定是要赏的呀！”

    多尔衮的话给了阿济格一剂定心丸。于是他叫手下的亲兵去唤来了鳌拜。

    45.3

    多尔衮来找阿济格的时候，鳌拜，素蓥，李溰三人正在后院商议之后的计划和安排。

    “素蓥，你接下来如何打算？是想继续留在北京还是回盛京？”鳌拜问道。

    “此次本就是我们几人偷溜来的，既然看到一切顺利，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趁着多尔衮还未发现我们，不如及早回到盛京去。”素蓥抬头看向鳌拜说道。“多尔衮应该会留在北京，直到把皇上和太后接来。我们不宜在此逗留太久，万一被他发现，恐怕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素蓥说得对，我们还是尽早启程回盛京吧。”李溰也附和道。

    “好。那我这就去找英亲王，让他给我们安排一辆马车。我们明日便动身回盛京！”

    鳌拜话音刚落，就看到阿济格身边的一名亲兵走了过来。

    “鳌拜将军，王爷有事请将军到前厅一叙。”那亲兵施了个抱拳礼说道。

    “赶巧了不是？正好要找你们王爷呢。”鳌拜笑道。

    “我去去就来，你们在这儿等我好消息。”

    回头交代好素蓥他们，鳌拜便转身跟着那亲兵去往了前院。

    他们仨都不曾想到，在前院等着的竟会是多尔衮！

    45.4

    乍然见到鳌拜，多尔衮是又惊又怒！

    他没料到阿济格背后的高人居然是鳌拜！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他——这家伙不仅勇武无双，还有胆有识，智谋超群。此番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攻破山海关入主北京城，他确实功不可没。可自己明令禁止他离开盛京，他居然抗命不遵，这也是事实!

    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素蓥吗？因为她终究选择了鳌拜，才让他如此狂傲？

    对啊，他离开了盛京，那素蓥怎么办？他怎么忍心把她一个人留在盛京？万一出什么意外可怎么办？

    难道建功立业就这么重要？甚至比素蓥的安危还重要？

    如此自私，不顾素蓥死活的一个人，偏偏素蓥却对他情有独钟……

    多尔衮越想越气！下令让自己手下的亲兵将鳌拜给绑了带回去。

    阿济格出面阻止也没用。违抗军令跟出谋划策就算功过相抵了，多尔衮可以不追究。但鳌拜为了保护素蓥，出言顶撞多尔衮，也拒不交代混入军中的实情，直接就把多尔衮心里那个火药桶给点炸了。

    于是就这样，鳌拜被多尔衮给绑回了紫禁城，关入了大牢。

    而后院里左等右等都等不回鳌拜的素蓥和李溰两人也是心急如焚。后来好不容易托人打听到原来是多尔衮将鳌拜带走关了起来，这下两人就更加担忧了。都知道多尔衮脾气不好，再加上素蓥夹在中间的这层关系，鳌拜这下落在他手里，绝对有苦头要吃了！

    45.5

    鳌拜被关入大牢，多尔衮将他交由多铎看押和主审。

    多铎为了给多尔衮出气，上来不由分说地就打了鳌拜五十军棍，每一棍子都让人下了死手。直打得鳌拜皮开肉绽，差点把腰都给打折了。而鳌拜在整个行刑过程中紧咬牙关，牙龈都咬出血了却愣是一声都没吭。

    多铎也敬佩他是条汉子，而且他毕竟也为大清立下过汗马功劳，到最后也就没再往死里打。还好心地叫来了大夫，给他上了点伤药。

    “鳌拜呀鳌拜，不是我跟你有仇，实在是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多铎看着趴在牢房一角的草垫上，连起身都费劲的鳌拜摇了摇头说道：“你说你一仪表堂堂，当年号称盛京四公子之首的人，年纪轻轻就战功彪炳，官运亨通，又出身武将名门。你说你找什么样的媳妇找不着？你好死不死偏偏要来招惹我小嫂子干嘛？多尔衮那暴脾气谁不怕？也就你不怕死，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抢他最爱的女人。”

    见鳌拜不吭声，多铎继续说道：“今天落我手里，打你一顿算轻的。算是替多尔衮给你个教训了。你就别死缠着人家了，赶紧让她回王府。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呵呵……”鳌拜听到这里却是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他转头看向多铎说道：“我看你是劝错了人吧……到底是谁在对素蓥死缠烂打？是谁一次次伤她却又不肯放过她？素蓥若愿意呆在多尔衮身边，我绝不阻拦。但她若决意离开，我便是拼上这条命也要护她周全。你们有本事就弄死我，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妥协！”

    “好，算你狠！你等着吧——这事儿，多尔衮跟你没完！”

    多铎见鳌拜油盐不进，也就懒得再跟他废话了。他命人看守好鳌拜，便起身离开了大牢。

    45.6

    多铎刚走出大牢门口，便迎面撞见两个士兵低着头往大牢走去。这两人一高一矮，身形消瘦，不像是军队里天天练习拳脚体能的军人。

    稍微犹豫了那么一下，多铎还是转身叫住了那两人。

    “站住！你们俩是谁的兵？这么晚来大牢干什么？”

    被叫住的两人正是素蓥和李溰。他们得知鳌拜被多尔衮关入大牢后便去找阿济格求情，让他帮忙找人把他俩带进宫，去牢里看看鳌拜。只要确定鳌拜没事，他们再想下一步营救的办法。

    阿济格自觉亏欠鳌拜太多，便答应了帮忙。不料二人连大牢的门都还没迈进去，就被多铎给发现了。

    眼看着两人都未吭声，多铎越发觉得有蹊跷，于是走到了近前。

    “小嫂子！怎么是你？还有世子！你们怎么在这儿？”多铎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豫亲王，此事说来话长。”素蓥见瞒不过去了，也就坦然相告。

    “总之，是我求鳌拜带我随军跟来的。他是为了我才违抗的军令。真的不关他的事！这一点，世子可以作证。”

    李溰听素蓥这么说，也就跟着点了点头。

    “至于世子邸下，他也是担忧我的安危才跟过来的。一切的起因，一切的罪责都在我。你让多尔衮放了鳌拜好吗？”

    多铎刚想回话，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冷笑。

    “好一个郎情妾意！他为你甘愿受罚，你为他夜闯大牢！真是叫人感动啊！”

    伴随着这声冷酷的讥讽，多尔衮的身影出现在多铎身后。

    “不是想让我放了鳌拜吗？为什么不亲自来求我？”

    当素蓥再度对上多尔衮的双眼，一层雾气瞬间模糊了视线。这几个月来的心酸，痛苦以及思念，在看到眼前人的这一刻通通被释放。

    而多尔衮看到他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也是百感交集。原来她也一路跟随自己来了北京，这是不是说明她心里其实是放不下自己的？

    多尔衮从素蓥的眼神里看到了她对他的思念。可既然念着他，跟着他，又为什么不直接来找他？为什么还是要跟鳌拜，李溰形影不离地走在一起？

    他们三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情感羁绊？

    而自己和素蓥又有没有可能破镜重圆？

    “求王爷高抬贵手，看在鳌拜为你此次入主北京立下功劳的份上，饶了他吧。”

    素蓥的话打破了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情绪。

    还真为他来求情？！

    多尔衮不自觉地握紧了一双拳头。

    “本王也没把他怎么样啊，这就心疼上了？至于他有没有罪，该不该罚，你说了不算。”说罢，多尔衮便率先向大牢走去。

    多铎，素蓥，李溰也紧跟其后，一起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