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江华岛上的腊月时节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虽然今年的初雪还未到，但空气中的凛凛寒意却是让人感到透骨的冰冷。

    多尔衮骑马来到一片空旷的山头俯瞰整个江华岛——这个他只花了半日就攻下的小岛。

    以传灯寺为中心，他的军队已在方圆五里安营扎寨。那一顶顶白色的营帐错落有序，让他仿佛又看到了蒙古草原上那洁白的蒙古包，还有那个红衣翩翩的少女——那灿若星辰的笑脸，那妩媚动人的身姿。

    她就像钻石般耀眼闪亮，只一眼便让人无法自拔。

    她曾经那么真切的躺在他怀中，问他，此生她可会是他的妻？他曾经满心欢喜地想迎她过门，此生只羡鸳鸯不羡仙。

    然而幸福却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与他终究擦身而过。她成了他的皇嫂，从此可望不可即。

    而那个此刻身在南汉山城，他多尔衮视之如兄如父的人——那个满腹谋略，胸怀天下的皇太极——他敬他，爱他，偏又恨他夺走所爱却不知珍惜。

    于是乎，她出嫁前那眼角滑落的泪，成了他胸口永远的痛。

    “啊——”伴随着一声狂啸，多尔衮翻身下马，抽出宝剑，在冰冷的山头舞出一团刺眼的剑花。凌厉的剑锋过处，树枝与枯叶翻飞。

    足足舞了有半个时辰，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臂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过猛再度裂开，渗出点点猩红。

    看着这道伤口，多尔衮眼前浮现出另一个女子的模样——一样的美丽无双，一样的聪慧勇敢！她们还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让人一眼望进去便会沉溺。

    他刚刚几乎将她错当成了她，在看到她眼角泪滴的那一刻他几欲成狂，却在听到她的哭声后从幻觉中醒来。

    他讨厌自己陷在那混乱的情绪里，所以他需要发泄，需要冷静。

    也许，天亮以后，他会知道该如何处置那个俘虏来的女人。

    12.2

    刺骨的冷风，虽然隔着厚厚的门帘却还是不断地灌入营帐内。帐内的炭火已经熄灭了两日。素蓥蜷缩在木几旁，虚弱地抬了抬眼皮，望向那雪白的穹顶，想象自己回到了天界。也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带来一点安慰。

    那天清晨，那个男人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素蓥就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忘的人，孤零零地存在着。没有食物，没有水，当最后的一点炭火熄灭后，整个世界更是冰冷一片。

    满人就是这么对待俘虏的吗？这就是所谓的活罪难逃吗？人间炼狱，果然是在天界无法想象的。素蓥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白天与黑夜。她感觉到灵魂已经渐渐要游离于身体之外，而这副身躯的生命力已经丝丝抽离，似乎随时可以消散于冷风之中。

    耳边隐约传来人声，是有人进来了吗？素蓥已经放弃了睁眼的念头，就让她的魂魄进入下一道轮回吧，离开这里，死亡是最好的解脱与成全。

    嘴角突然有丝温热的感觉，是点点温水正在注入已经干涸的生命，整个世界也不再那么冰冷。沉重的眼皮外似乎能感觉到有点点火光在跳动，那是属于生命的节奏吗？

    12.3

    多尔衮无法形容自己再次看到她，看到她几乎要死在他怀中时的那种心慌。

    她只是个俘虏，但他为了她鞭笞了两个看守营帐的士兵。他朝军医失态的咆哮，责令他们医不活她便提头来见。

    自从那天清晨离开，他随后便被皇太极召唤去了南汉山城，带着他俘虏来的宫里的嫔妃们和世子嫔去跟朝鲜国王谈判。这一走便是三天。因为事发紧急，他没有再回营帐，也没有来得及交代手下好好照看她。结果回来时便是看到了这样一个奄奄一息的她。那种说不出的慌乱与心疼，他只能解释为自己把她当成了另一个“她”，那个一直鲜活在他心底最深处的女人。既然已经错过了深爱的女子，他就绝不会再放过眼前的她。不论她是谁，她一定会是他多尔衮的女人。

    12.4

    好温暖的感觉……

    是在哪里呢？跟之前的冰冷截然不同。难道已回了天界？还是入了下一道轮回？

    睁开眼，入目还是洁白的穹顶，鲜红的营帐。

    素蓥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她并没有死，还是留在了这个让她有点惧怕与不安的地方。

    “小姐，你醒过来了？太好了！”敏儿欣喜的面庞近在跟前，眼中有难掩的泪水。

    “敏儿，你怎么在这里？”素蓥开口问道，声音十分虚弱。

    “是那位将军叫我过来照顾你的。还好你醒过来了，我差点以为……”敏儿鼻头一酸，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傻丫头，不许胡思乱想了。”素蓥嘴角微微牵出一丝笑意。是啊，她又活过来了，看来是月郎师傅要留她在此继续完成任务呢。

    看了看榻前烧的旺旺的炉火，还有身上盖着的厚厚的羊毛被，怪不得她觉得那么温暖，跟之前简直是两个世界啊。

    那位将军为什么要救活她？想起他那霸道的亲吻，素蓥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突然，门帘一掀，刚想着的那个男人带着一身冬日的瑟瑟寒意走了进来。他径直来到座榻前，灼灼的目光看得红娘浑身不自在起来。

    “你何时醒的？”

    “刚刚才醒。”素蓥小声答着，低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你去伙房把煮好的粥端来。”男子转身对敏儿吩咐道。

    “是。”敏儿幸亏从小跟在素蓥身边，跟着一起读书写字，倒也懂得一点汉话，这才能脱离那阴暗寒冷的俘虏营，来这帐中伺候。

    敏儿出去后，偌大的营帐中又只剩他们二人独处，素蓥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用手抬起她的下颌，逼她注视自己。

    “小女洪素蓥。”

    “洪素蓥……”男子轻声重复着她的名字，“那你可知我是谁？”

    “小女愚钝。”

    “我乃大清的和硕睿亲王多尔衮。”

    多尔衮？原来他就是多尔衮！那个中国历史上极富传奇与争议性的摄政王，那个妻妾成群却独爱大玉儿的痴情男人！

    红娘虽然人间史学不精，但她爱看故事，尤其是感人至深，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所以做实习仙子修习那阵，古今中外历史上但凡有人称颂的爱情故事，无论正史野史，她倒真是记住了不少。

    “怎么，你知道本王？”看到素蓥的目光由排斥转为惊愕，多尔衮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传递的信息。

    “小女岂敢，”素蓥垂下眼帘不敢再直视面前的男人，他太过精明，而自己又太不会掩饰。

    “王爷何等尊贵，又是第一次来到我国，小女怎么可能认识您呢。”

    “那你现在认识了？”虽然分明感觉到了她在掩饰什么，但多尔衮并不急于逼迫她。重要的是，她又活过来了。

    吃不准多尔衮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素蓥一时不敢接话，也不敢轻举妄动。

    “等你过两日身子好了，便由你来伺候本王的生活起居，直到——”多尔衮微微一顿，“直到本王离开朝鲜。这期间你要把本王伺候舒服了，所有俘虏自然也安然无恙，如果胆敢再冒犯本王，你要保护的那些人一定比你先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恐吓，可是有什么办法，如今自己是阶下囚的身份。素蓥即使心中不忿也没别的办法。这个多尔衮虽说是个痴情种，但秉性如此专横残暴，素蓥已经忍不住在心里给他打上了满满的差评。

    12.5

    在营帐中休息调养了两日，日日都有小敏无微不至地照顾，素蓥觉得自己又满血复活了。身上的多处刮伤也不知擦了什么药，虽然还有粉红色的伤疤清晰可见，却早已不疼不痒了。

    这日清晨，天才蒙蒙亮，素蓥正酣睡在榻上，突然间只觉胸闷气短，有种鬼上身，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感觉。费力的睁开双眼，赫然发现哪里是什么鬼上身，分明是多尔衮正压在她身上，对她肆意亲吻，上下其手。脑子瞬间空白，素蓥本能地伸手推躲。可她那点力气哪里抵抗得了身上这个强壮的武夫。

    素蓥羞愤难当，可当那一阵阵温暖湿热的感觉从他那不断游走的舌尖传来，自己的身子却是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素蓥用力握紧拳头，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的理智还在，她知道自己不可以被这个男人侮辱轻薄。

    转过头，看到榻边不远处的矮几上放着一根拨火棍，素蓥用力伸手去够，费了一番力气终于将拨火棍紧紧攥在手中。而多尔衮此刻正沉浸在软玉温香中，似乎丝毫未曾察觉。就在素蓥抬手预备将拨火棍狠狠砸向他的脑袋时，却被他一抬手，掐住了手腕，拨火棍也哐啷一声掉落地上。

    多尔衮直起身，对上那双清亮的美目，那里面盛满了愤怒与倔强，眼角许是挂着委屈的泪珠，却骄傲地不肯落下。

    “胆子不小啊，还敢忤逆本王！”多尔衮虽是在斥责，语气中却没有了先前的冷漠与霸道。

    素蓥一边拽住被子遮挡自己的身体，一边低声回道：“请王爷自重！”

    “自重？”多尔衮嗤笑一声道: “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本王的囚徒，是伺候本王的女奴，本王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伺候王爷，素蓥绝无二话。但若王爷想要羞辱素蓥，强占我的身子，素蓥宁死不从！”

    倒是个倔脾气！多尔衮心下莞尔，面上却不露声色。“也罢，既然不愿意在床上伺候本王，那就来伺候本王沐浴更衣吧。”说完便吩咐帐外侍从将之前预备好的热水盆抬入帐中。

    待所有人退出帐外，多尔衮便大大方方地来到红娘面前，两手一摊道：“还不来给本王更衣？”

    素蓥早已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慢慢挪到多尔衮身前，颤颤地伸出双手去解他的腰带。外袍，中衣，长裤……随着多尔衮身上的衣服一件件除去，素蓥的呼吸也跟着小心翼翼起来。她既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不敢直视他的身体。即便是做仙子几百年，她也从不曾见过赤着身子的男人啊。多尔衮却是舒服地伸展着四肢，欣赏着面前这个女子面红耳赤的样子。

    当最后一件衣物除去，多尔衮满意地看到面前的女子那面上的红晕一路蔓延到脖子以下。

    素蓥克制住自己想要尖叫逃跑的冲动，别过脸不想再看眼前这个龌龊的男人。可他却不肯放过自己，扳过她的脸，逼她直视他的身体。

    “替我擦身沐浴。”说罢多尔衮大咧咧地坐到了浴盆旁边。

    “臭流氓，去死吧！”尽管在心里对他是咬牙切齿，素蓥却又不得不从。毕竟还有那么多人的性命捏在他手中。

    站到身后，素蓥拿起毛巾为他擦背，手上是用尽了力道，恨不得能搓下他一身皮肉来。可不多会儿，就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擦完了背，素蓥开始慢慢给他洗头，待头发洗净，梳理好便忙不迭地拿起外套披在多尔衮身上。

    “怎么你们朝鲜人洗澡只洗背不洗前面的身子吗？”

    素蓥简直是恨死了这个恶魔般的声音。

    无可奈何地来到他身前，跪下，尽管面上低眉顺耳，心中却是怒火奔腾。

    “前面还请将军自己动手清洗吧，小女子委实不敢。”

    “不敢？”又是一声嗤笑，“你拿刀拿棍要打我杀我时的胆量哪里去了？”

    “此一时，彼一时。”素蓥咬碎了银牙，头垂得更低。“再者古人有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动。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还把自己当大小姐呢？不知道你是本王的女奴吗？你以为我府里养着那么多贴身太监和婢女是光吃饭不干活的呀？”多尔衮边说边看了一眼跪在他面前连头都不敢抬的女子，“我记得已经提醒过你，拒绝本王的后果是什么。你真想试试看吗？”声音里依旧不带丝毫温度。

    好吧，好女不吃眼前亏，素蓥把心一横。不就给擦身沐浴吗，把他当一坨臭狗屎好了。

    当她终于将最后一件外衣给多尔衮穿好系好后，额头上已经渗出黄豆大小的汗珠。

    多尔衮似乎对她的服务相当满意，并未再多做刁难。

    “我要再去南汉山城一趟，须得过两三日方能回来。”扔下这句话后，多尔衮大步走出了营帐。

    瘟神好不容易送走了，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素蓥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逃跑是行不通的了，这么多重兵把守，连大王都被困山城，朝鲜向清廷投降称臣的命运是无可改变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接下来世子还会被带回到中国做几年人质。那素蓥和世子的姻缘又会如何发展呢？之前在天宫所学的人间史学和看过的各类外传里似乎都没有对李溰有过过多记载。如今看来还真的只能是靠自己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