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再度睁眼时，触目所及是红色的床幔，转头看去——红色的桌布，红色的喜烛，大红的喜字窗花……
这里，应该是婚房了。
自己终究是没逃出去……
揉着有些吃痛的肩颈，素蓥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等等，这个房间除了一切装饰是红色，所有摆设都跟怀玉阁自己住的那间房一模一样啊……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不是被多尔衮强行嫁出去了吗?怎么又回到了王府？自己嫁的人究竟是谁？
……
问题一个接一个，素蓥想得头疼，干脆来到桌边，想倒口水喝，也让自己清醒一点。
就在这时，外间房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红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王爷……”见到来人是多尔衮，素蓥惊掉了下巴。
多尔衮一身红色的喜服，摆明了就是新郎官的身份。他来到桌旁，坐到素蓥身边。
端起桌上的酒壶，多尔衮往两只酒杯里各倒了一些，然后端起酒杯，递给素蓥一只。
“喝完这交杯酒，我们就算礼成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多尔衮的十夫人，虽然只有妾的名分，但今后在府里的所有吃穿用度不会比其他福晋少。”
“王爷开什么玩笑？”素蓥放下酒杯后退一步。
“我是朝鲜世子待娶的良媛，何时答应过要改嫁给王爷了？待两国商议的国事一了，我们便要回国完婚的。王爷未经允许这般强娶，是要置我朝鲜国王和世子的颜面于何地？你们大清的皇帝陛下又知道你这般胡来吗？”
“牙尖嘴利。”多尔衮一声嗤笑，“本王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区区战败属国来置喙。至于我皇兄……明日他便会知道我已纳你为妾。”
多尔衮边说边靠近素蓥，“这里不是朝鲜，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说话间已将素蓥逼至靠窗的坐榻前，素蓥跌坐榻上，被多尔衮逼得无路可退。
“你不过是个战败国的人质，你父亲还是九死不赦的死罪。只有跟了本王，才是你留在大清最好的出路。”
说罢，多尔衮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转身又拿起桌上素蓥的那一杯酒，一直递到她嘴边。
素蓥转过头去，自是不肯喝。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当然无法与王爷抗衡，但即使卑微如蝼蚁，也有自己的意愿。”
再次对上多尔衮的双眼，素蓥虽然有些惧怕，但来自神仙的底气告诉她，输人不输阵，该是自己想表达的，绝不退缩。
“王爷自然可以用权势地位逼我就范，但男婚女嫁，若非心之所愿，也终将是两败俱伤，无法久长。”
“你就那么喜欢那位世子？非他不嫁？”多尔衮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其实也不是这样啦……
初来人间就经历了那么多的混乱与战乱，与世子也不过是几面之缘。素蓥身体里住着的红娘本尊也不过是想着如何先活下去，然后再慢慢理清素蓥这一世的红线情缘，完成好这一世的任务。至于这红线所系到底是世子还是多尔衮还是另有他人？她无法这么快就做决定。
暗自腹诽的素蓥眼神不自觉的飘忽起来，也并不否认他刚刚的问题。多尔衮瞬间怒意上头，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究竟要忤逆他到几时？他一仰头，将杯中酒倒入口中，酒杯顺手一扔，然后便一把搂过还未反应过来的素蓥，嘴对嘴的将口中烈酒强行灌入素蓥口中，逼她喝下。
“本王不管你心系何人，哪怕你已经是那世子的嫔妃，你都给我记住。从今往后，你只能是我多尔衮的女人。”说罢多尔衮便抱起素蓥往床榻走去。
“王爷，你放开我……”素蓥想挣扎，奈何力量相差悬殊。
将素蓥扔到床上，多尔衮随即欺身而上，将她牢牢锁在身下。
素蓥动弹不得，只得被动承接多尔衮暴风般的狂吻。
他的唇滚烫有力，重重覆在她的唇上。灵巧的长舌撬开贝齿长驱直入……
素蓥感到阵阵晕眩袭来，身体也越来越酥软，直到最后无力地闭上眼睛之前，心中所想都是不可以……
大概是月郞师傅听到了她的求救吧，那个欺负她的人渐渐停下了进攻的节奏，因为他发现身下的美人已经昏过去了，毫无反应。
多尔衮急忙唤来府里略懂医术的管家来看，结果却令他哭笑不得，原来她只是醉了。
看来不管是现世的苏媛还是前世的素蓥，身体素质却是一样一样的——不能碰酒，一碰就倒……
多尔衮望向昏睡在床上的素蓥，粉红的脸颊与双唇，真的很有再度吻上去的欲望。但来日方长不是吗？她已经嫁给了他，今后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相处。他希望她交与他的第一次是刻骨铭心的，而不是在这无知无觉中草草收场。
熟睡中的她翻了个身，揽住他的手腕，不自觉地把头靠在他的掌心，继续舒服地深睡。呼吸均匀，嘴角微翘……是做了什么美梦吗？
卸下了平日里的防备与敌对，此时的她像极了一只温顺的小猫。
多尔衮忍不住抚上她的眉角发梢，想起了她刚刚说的那句若非心之所愿，终将两败俱伤。
他，绝不接受两败俱伤的结局，他也一定会成为她的心之所愿。
虽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但莫名的，内心就是这么笃定。
或许，这个像大玉儿一般美丽聪慧又不服输的女子，真是老天给他的救赎……
16.2
第二天清晨，素蓥缓缓醒来。
揉了揉太阳穴，思绪方才逐渐清明起来。
她想起来了昨天的一切！
她当真嫁给多尔衮为妾了？
猛地坐起身，看到自己仍然一身大红的喜服，素蓥确认了这个事实。不过好在衣衫整齐，看来昨晚多尔衮并未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正在思索间，房门被推开，青花和玉兰端着洗漱的面巾和热水走了进来。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两个丫头笑眯眯地屈膝道贺。
“今后夫人也是这府里的主子啦，那些个死丫头再也不敢欺负您了。”两人边说边上前来为素蓥梳洗换装。
“王爷呢？”一大早起来没见到大魔头，想着他竟然能那么轻易地饶过自己，素蓥倒是有些诧异。
“王爷一早就进宫了，特意吩咐让夫人多睡会儿，不用着急起来。”青花笑着道：“王爷可是心疼夫人了。”
“是啊，是奴婢瞧着也快巳时了，再不去嫡福晋院里请安，怕是对夫人不好，这才进来伺候夫人的。”玉兰边说边替素蓥整理发髻和旗头。
“请安？”素蓥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夫人昨儿个嫁进来，按惯例，今日一早得去给嫡福晋奉茶请安了。”
是啊，在古代最讲究这长幼尊卑有序。自己再怎么不愿，在所有人看来，嫁给多尔衮为妾已经是既定事实。既是妾室，自然得伏低做小，去给正室嫡福晋请安了。
想想自己前日里被关在柴房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跟小玉儿讲，自己绝无可能嫁给多尔衮，没想到打脸的一天来得这么快。也罢，该来的躲不掉，迟早都得面对的。那就去会会小玉儿吧。
16.3
此时的皇宫崇政殿内，豪格正就私改囚犯名册一事在皇太极面前质问多尔衮。
“皇阿玛，这份侯斩死囚及其待处置的家眷名册，昨晚儿臣已亲自核对过。只是有一事不明，想请问睿亲王。”豪格说到这里略微一顿，转身看向多尔衮接着说道：“听刑部李侍郎说，昨儿下午睿亲王亲自跑了一趟刑部，将名册中一女子特意删除，不知是否属实？”
随着皇太极怀疑的目光扫过，多尔衮赶忙起身应答。
“回禀皇上，确有其事。臣弟昨日确实去了趟刑部。”
皇太极并未吭声，豪格却再度发难。
“那睿亲王可知，你删掉的那名女子乃是朝鲜反清贼首洪翼汉之女？”
“肃亲王，我想你弄错了，那女子乃是朝鲜承政院右副承旨李什绪李大人之女，而非洪翼汉之女。”
“哦？难道真是本王情报有误？但一个区区朝鲜罪臣之女，睿亲王又怎会对她的身份如此清楚？还为了她特意跑去刑部核实。”
多尔衮闻言一笑，拱手回禀道：“皇上恕罪，此事确实有臣弟疏忽和不对的地方，也难怪肃亲王有此疑问。事实上此女的身份在朝鲜时我便已知晓，且已纳为妾室，此事我府中人尽皆知。只是回来后一直忙于整顿军务，纳妾这等家务琐事，也就忘了告知皇上。直到昨日清点名册才发现她的名字居然也在里面，时间紧迫，这才不得已跑了趟刑部，替她澄清误会。”
“误会？”豪格一声冷笑，“仅凭两封书信就想颠倒黑白，替她改头换面，睿亲王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肃亲王若不信，大可去提审那洪翼汉和李什绪。本王不过是纳了个喜欢的朝鲜女子，不愿她被牵扯进无妄之灾。毕竟出嫁从夫，她已是本王的家眷。本王宠她护她有问题吗？”
“好啦！既已是多尔衮府里的人，就不必再追究了。”皇太极终于忍不住打断二人的争执。
“你二人为了个朝鲜女子在这互相攻击，成何体统？斩首那几个为首的罪臣，给朝鲜施压才是正事，其他家眷的处置都是小事，你二人看着办就行。”皇太极说罢转身欲离去，行至门口，又回头交代：“三日后的行刑，绝不可出任何差错！”
“嗻！”二人异口同声。
“儿臣遵旨。”
“臣弟遵旨。”
16.4
王府小玉儿院中，素蓥带着玉兰一同过来请安奉茶。
“给嫡福晋请安。”素蓥端过玉兰递来的茶杯，恭恭敬敬地跪在小玉儿面前。
看着眼前一身华服装扮的素蓥，那份明艳娇媚，连女人都忍不住会动心。她那份神情里的不卑不亢，让小玉儿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多尔衮会对她那么看重。
果然，她身上最有姑姑的神韵。
接过素蓥手里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小玉儿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了声：“起来吧。”
“谢嫡福晋。”素蓥起身站到了一旁。
“我记得前日里素蓥姐姐还跟我说，绝无可能嫁给王爷。没想到这么快就改主意了？”小玉儿面上笑着，语气里却尽是讽刺。
“我没改主意！”素蓥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是被逼的。”
“姐姐是因为位份太低，所以不乐意？”
“不是位份的事，我压根就不想嫁。”
“嘘……”小玉儿赶紧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左右瞧了一眼，吩咐下人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下人们都远去，小玉儿起身走到素蓥身边，拉着她的手一同来到桌边坐下。这份示好就跟那日在柴房里一样，让素蓥一时难辨真假。
“姐姐在这王府里说话可得小心些，别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把话传到不该传的人耳朵里去。”
“多谢嫡福晋提醒。”
“姐姐可是还想着那位朝鲜世子，所以不愿嫁给王爷啊？”小玉儿凑到素蓥耳边，轻声问道。
“不瞒嫡福晋，我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来王府，更不要说嫁进来了。”看到小玉儿那张真诚的小脸，素蓥也决定实话实说了。至少不愿争宠的态度应该能让她在王府里少树点敌。
“我和世子都是被迫来的盛京，我们只想在这里活下去，然后期待着终有一日能一起回去。本以为只是来府里做个使唤丫头，没想到王爷会突然……”
“好姐姐，你受委屈了。”小玉儿听得鼻头一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想当年，我也不想嫁来王府，明知王爷他风流成性，明知他根本就不会爱我……可我的部族为了绑紧皇室，先后把我们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子都嫁入了皇家。身为女子，我也没得选。我对王爷心灰意冷，如今这日子过得跟冷宫也没什么区别。”
小玉儿这番掏心的话语倒真是让素蓥也唏嘘不已。在天界时最不忍心看到的也就是人间这些官宦人家的小姐，看着出身高贵，但一入宫墙或者侯门便是误了终身，悲戚一世。
“但姐姐与我不同，姐姐还有心上人，还有值得期待的未来。若姐姐信我，我愿帮你找到世子，送你去跟世子团聚。”
“此话当真？你当真愿意帮我？”素蓥没想到小玉儿如此心善。
“不瞒姐姐说，如果不是碍于自己的身份无处可躲，我也早就离开这王府了。但姐姐与我不同，出了这王府，几乎无人认识你。天大地大，你自有去处藏身。我看得出姐姐是真心不愿留在府里伺候王爷，不想你同我一样被这高墙大院锁住一辈子。”
小玉儿一番话让素蓥感动不已，没想到她竟真是这般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性子，还跟自己一样乐于助人。
“没想到嫡福晋是这样菩萨心肠的好人，之前素蓥还担心你会怪我夺了王爷的宠爱，责罚于我呢。”
“都是苦命的女人。我们又何苦为难彼此呢。”小玉儿拿起手帕轻轻擦去眼角的湿润。
“若嫡福晋当真助我逃出王府，见到世子。这份恩情来日我必加倍回报。”素蓥说完便给小玉儿跪下行礼。
小玉儿扶起素蓥说道：“姐姐今日暂且先回院里，容我想想办法。等有法子了，我自会安排人去找你。”
看着素蓥感激涕零离开的背影，小玉儿的眼神逐渐冷冽起来。
心想着这也不过是个蠢女人罢了，自己几句话就把她哄得晕头转向。多尔衮放在心底的那个人她除不掉，但要解决掉眼前这个，还难不倒她。
16.5
唤来陪嫁的贴身婢女乌兰，小玉儿附耳交代她去办几件事。
乌兰自是领命去办。但临走前仍忍不住多嘴一问：“不过是个刚进门没名分的妾室，小姐前几日还说无须担心她，怎么现在却如此重视？”
“你懂什么？”小玉儿撇她一眼继续说道：“王爷的心思没有人比我更懂。这个女人绝对不能留在他身边。”
“奴婢明白，奴婢马上去办。”
看着乌兰匆匆离去，小玉儿也缓缓坐下，心中一片翻江倒海。
她究竟爱了多尔衮多少年？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总之，从她第一眼见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时起，她的世界里便满满的，只有他一人。即使知道他的世界里只有大玉儿，他追着她跑，自己便跟在身后追着他跑。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到头来大玉儿还不是嫁给了皇帝，自己才是站在他身侧的那个正妻。
她可以等他回心转意，哪怕用尽一生的时间。
这些年无论他娶了多少女人，她都无所谓。因为她知道那些女人都不过是浮云般的替代品，他的心始终空着。只要空着，她小玉儿就还有机会。
可是自从昨天她知道多尔衮不顾一切地改了素蓥的身份，强娶回府之后，她便知道他对这个女人有多认真了。尤其这个女人身上那股不输大玉儿的神采与独特个性。
她小玉儿可以允许多尔衮身边有100个承宠的女人，但绝不允许有一个，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可能会让多尔衮爱上的女人。
他已经给了大玉儿的爱，她抢不走也抹不去。但余生，他的心他的爱，只能给她小玉儿一人，谁也别想跟她争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