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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功成

    元德二十三年冬,大行皇帝龙驭归天,经太常拟定,追谥为武安帝。

    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堂无主,王嗣衰微,皇室危亡,正值举国上下动荡不安之际,王氏皇后自宣室穹顶之上请出一封密诏。

    此诏书乃一封遗诏,上载武安帝生前病中,意欲立河东瑞王为储君,不日登基为帝,承顺天地,安稳社稷,顺抚天下民意,平定天下人心。

    此诏书,由王皇后在朝堂之上公然亲口宣读,并请太常李永与太常史令当众勘验字迹,河东瑞王的名讳确为武安帝亲笔所书,举朝哗然。

    正在群臣惊疑不定,左右摇摆之时,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河东瑞王坦坦荡荡地上殿来接诏了。

    继位诏书问世,河东瑞王一党中,以楚王世子魏霆与明钧大将军文清为首,当先跪拜新帝,以表拥护臣服之意。

    初时无甚反响,直到光禄勋秦冶,廷尉严鸣等一干名望颇高的重臣随之叩拜,高声恭贺新帝,局面登时大不一般。

    尤其几大官宦世家,早便按捺不住,如此一来,先后表意,大殿之上,恭贺称颂新帝之声此起彼伏,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至此,瑞王称帝一事尘埃落定,告以成功。

    适逢新岁临至,万事迎新,宗正新帝入先帝嗣,随辈重名,取一琨字以名君王,经太史令众议择定,于新历正月初四日青龙、明堂、金匮、天德、玉堂、司命六辰值日之际迎帝登基,改元洪贞,是为洪贞一年。

    只待黄道日至,荣登九五,世上便不再有河东瑞王,只有新帝魏琨。

    只是,昔日瑞王不再,却还有堂堂正正的瑞王妃留守着河东的一份家业。

    新帝身边独一的尊位,究竟是会属于这位发妻,还是落入旁人之手,却是有些耐人寻味。

    分明十拿九稳的事,却偏偏为何这样说呢?

    楚王府莘郡主,瑞王的发妻,出身高贵,才情不俗,贤良能干,自来颇得夫婿欢心,二人已育一子,素闻硬朗聪慧,地位大为稳固,况且瑞王能有今日,倒有大半是仰仗其小舅魏霆东风得力。

    瑞王兴兵举事,瑞王妃的娘家兄弟出钱出兵出力,在这其中可谓功不可没,尤以新帝根基不稳,若不立魏莘为后,安定人心,岂非过河拆桥,平白惹得楚王府怨憎不满?

    瑞王妃为后,乃众望所归,满朝文武道不出一个不字。

    奈何出人意料,明明最不该存异的事,却似有裂隙可窥。

    宫中有传言,先帝病重之际,瑞王名义上摄政,实际却是楚王世子魏霆在其背后弄权,二人虽为党盟,却屡屡意见相左,颇有不和,有私语称,宣室中呛声争吵之事时有发生。

    最最引人深思的,是二人争吵的缘由——迎瑞王妃魏莘入京一事。

    楚王府中,魏霆魏莘这对姊弟是出了名的亲近,魏霆必然主张迎魏莘进京,早日入主中宫,着手接触世家宗妇,或怀柔笼络,或刚伐震慑,趋同排异,夫妇一体,稳固尊位.

    既然二人意见不一,那瑞王岂非不愿?

    瑞王对于立后一事的态度,举朝上下无不关切,既牵扯到瑞王妃背后的楚王府,又干涉到魏霆母族,毕竟大行皇帝驾崩同日,舞阳老太君长辞于世,其膝下只得楚王妃一女,外孙便是唯一男丁,舞阳侯府一干部曲家将只认世子魏霆,更加开罪不起。

    所以河东瑞王这帝位究竟怎么能不能坐稳,兴许还当另讲。

    可实际上,瑞王与魏霆争执所为,并非是立后,而是何时迎魏莘入京,至于谁做皇帝,起码众说纷纭猜测中的几人都没兴趣。

    ……

    远在河东,对京中一应诸事尚不知情的魏莘,却心事重重闷在府中。

    挨近年关,京中报的平安信日日都来,不曾有一日错漏,想是万事俱备,大局已定了。

    偏她不知为何,近来总觉心慌,尤其午后小憩,竹音搀她将将躺下不过片刻,便毫无预兆骤然惊醒,随之而来的便是心悸,身子更是疲惫,莫说孕中不好上妆,便是厚厚地涂脂抹粉,也遮不下她满面憔悴,惊得王府上下整日提心吊胆。

    未来的一国之母,腹中还怀有未来的皇嗣,若出半点差池,引得不日登基的新帝震怒,后果实在难以料想。

    流云苑卧房中,拖着那副日益沉重的身子倚在榻上,魏莘透过窗户支开的一丝细缝,窥看外面的天云,只见一方皓然青空有棱有角,甚是逼仄,仍挡不住天际那逼人的湛然。

    河东近来下过数场飘雪,独独二十九这日午后,难得无风无雪,少见出了太阳,日芒依旧冷冽,奈何实在晴好,魏莘不由自主回忆起自己尚在闺中待嫁时的事。

    父王喜好风雅,偏文士又最爱冬雪,阖府众人里唯他们父女俩最是意趣相投,在一处用过饭后,并身檐下,围炉赏雪,女儿家不好酒,父王便吩咐人买来一种特有的干细竹叶,佐以新鲜雪水,乘兴煮茶暖身……

    不想渐思渐悲,怅然若失,魏莘追忆不成,反惹伤怀。

    如今她已出阁,为人妇,亦为人母,那些旧日往事,想再做便难了,日后入主中宫做了皇后,君臣有别,隔阂成壁,只恐更成奢望。

    阻隔室外冷风的厚重门帘被人自外掀开,是竹音携了一身清冽寒气走进来,竟称得上是满面喜色。

    “今日难得天晴,王妃闷了多日,不如出去走走?”

    魏莘靠着床头,支起手肘,懒懒闭目摇头。

    “奴婢听洒扫的仆役说,府里那树腊梅终于开了,煞是鲜艳好看,”偏偏竹音锲而不舍,见魏莘无意,愈发大力劝荐,讨巧话连篇,“说来这树栽了有年头了,偏在此时开,奴婢瞧是专门来报喜的。”

    闻言,魏莘终于舍得睁眼。

    瑞王府中置有一角腊梅,占地不多也不大,原先是没有的,还是瑞王按着楚王府里的梅园后来修的。

    左思右想,魏莘决定前去一瞧。

    竹音既来劝她园中地上有一层薄雪,她低头踏雪,走得很是小心。

    “哎?”

    突然,魏莘咦了一声,足下微顿,慢缓俯身,只见雪地里一片细细小巧的爪印,稀稀疏疏错落,蜿蜒通向园中,梅林深处,似有翠色飘忽一闪。

    午后日光映得雪亮刺目,又兼叠叠花枝作掩,魏莘眯起眼睛细细辨认:“那是……青灵?”

    竹音闻言,上前拨开几树枝桠,步入梅香深处,不顾枝头落雪簌簌打在她的裙摆与鞋面,果见一只通体青翠的雀鸟在雪地里活蹦乱跳着,愈显纯然翠色逼人,她顿时惊喜叫道:“真是青灵鸟!”

    说罢,她递手去引那小小雀鸟,一叠声轻轻呼唤,或是雀儿与她熟络,又或是那红彤彤的幼嫩双爪受不住雪地刺骨寒凉,难得这样爽快便飞身过来,踩在竹音的腕上。

    邦邦两声,只见它以小巧的喙轻啄右腿上绑的小小竹管,极通人性。

    竹音依意拆了信下来,将青灵送到一处没有积雪的梅花枝上,趋步走向魏莘,将手中之物呈递过去:“王妃,三公子的来信。”

    看见此物,魏莘眉目间流露出一丝温和,刚刚接了来信握在掌心,却听院外一片嚣杂,似乎有人在府里发足疾奔,凌乱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此处。

    魏莘心中一沉,面色微变,竹音登时上前呵斥:“何人没规没矩,胆敢擅闯内府,仔细惊了王妃!”

    来人并未擅自入园,只在门外噗通一声跪地,疾声道:“启禀王妃,南城门守卫来报,一刻钟前斥候探得青阳城六里外正有重甲骑兵逼近,此刻应不足五里!”

    什么?

    魏莘护着小腹的手不自觉攥起,待再徒然松开,只见数道深深的衣褶。

    这怎会……

    她告诉自己,她本生于长于皇室,纵是女儿身,可京城乃天下第一势力云集之地,从来不缺利益冲突,高高在上生杀予夺,卑贱如泥任人宰割,兵戈相向你死我活都是常态,更应该知道主事乃众心所向,最不可方寸大乱,不过几息之间,她便强自压下了无厘头的惶恐。

    “传命下去,全城戒备,增派南城门人手,其余人按部就班,不必张皇,静观其变。”

    她的声音沉沉,稳得像是军人张弓搭箭的手:“妇道人家,不多妄言,行兵打仗,重在将士,本王妃等你们回来摆庆功宴。”

    说罢,魏莘一摆衣袖,道:“去吧。”

    那人一愣,只听前方传来的话语柔和镇定,完全没有意料之中的惊恐,抑或恸哭尖叫,可尊卑有别,叫他不敢抬头直视亵渎这个本该柔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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