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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女子

    还真来了新花匠?

    瑞王瞥见妻子眼底的促狭之色,略略有些不解,又闻下属前来催唤,他也不作多想。

    见魏莘上前抬腕为他整理衣襟,瑞王反手将那一双柔夷握入掌心,郑重其事地叮嘱她:“好好看顾自己,这几日我不在府上,就耐住性子莫要乱走了。”

    “瞧瞧你,”魏莘噗嗤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如秀月,“不知道还当我能使多大性子呢?”

    一日小别在即,瑞王忧她心绪,索性顺势插科打诨两句:“瞧你这几月脾气见长,只怕是要生个刁蛮的郡主作天作地。”

    魏莘嗔他一眼,推了他便走。

    行出不过七八步,她忽而回身,那一抹华服香影就寂寂驻足在垂花门下,望着男子身影消失在甬道尽头。

    “王妃。”

    身后忽而有一双手轻轻托住她寞然垂下的手肘,温热的体感透过薄薄的春衫清晰地传过来。

    魏莘没有侧脸去看,只是缓缓平举起右臂,轻轻道:“阿玉,搀我一把。”

    余玉依言照做了,紧接着便感到手上传来一股大力,是魏莘几乎整个人的重量全部压到了她膀臂上。

    如此情形,余玉自是心知肚明,只出言宽慰:“王妃相信瑞王殿下,这便足够了,又何苦忧心忡忡,伤神伤身呢?”

    魏莘只是苦笑着摇头。

    郎婿意在孤注一掷,妾身岂能不忧心?

    她本就是皇亲出身,自来优渥,不懂他这些年受的打压苦楚,丈夫要谋个功业,做妻子的没有理由干涉,可身为他的妻子,她仅仅想要安生度日,一个郡王妃的名头她便满足了。

    “实权实权,虚名又能如何?总要苦苦执拗高处,焉知那寒凉入骨的滋味。”

    瑞王近些日子早出晚归,余玉随侍瑞王妃魏莘身旁,只见瑞王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

    夜里灯火无声,万籁俱寂,却有冲天火光,震神高喝,自那城郊大营破空入府,半夜亦有操练。

    此举以巩固城防为名,骗得了平头百姓,可骗不过魏莘这些富贵油滓里头混出来的人。

    余玉听过便不再言语,默默搀了犹自失神喃喃的魏莘,二人拐进了抄手回廊。

    余玉行了片刻,见着一处日头好,暖洋洋照在长栏,便自腰封里捻出一角帕子,在座上垫了,魏莘便搭着她的手款款欠身坐下来。

    她似是为难,斟酌了颇有些时候。

    “昨夜殿下回来说,南羌前线作战出了些岔子,主帅失踪,今晨又有消息,传闻似是被俘了。”

    余玉瞳孔猛地一缩。

    除夕夜平定英亲王乱党后,文清便受命领兵前往南羌作战,按品阶,按资历,合该是文清挂帅驭兵。

    可是……

    文清怎么可能会失踪?

    至于被俘,那更是无稽之谈!

    魏莘却面色凝重,语气竟是十拿九稳:“只怕,此事是真的。”

    此时,余玉方才明白瑞王为何如此着急忙慌,匆匆离府。

    当今圣上的手里,一直都握紧了宁远将军这一柄白刃,文清一介女流,却诚然是个铁血手腕不输男子的人,加之其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四方多多少少要忌惮她。

    如今文清出了岔子,各方王侯当然都坐不住了。

    时局变动,可堪千钧一发,瑞王身为一方郡王,既下定决心要图谋一番事业,大业未成又岂能坐以待毙?

    如今天下动荡,风声鹤唳,各方谁不是虎视眈眈,青阳郡这点子动静兴许瞒得过京城,却瞒不过其余几位同样野心勃勃的诸侯王。

    就算再度屈居皇室之下,也好过亲眼看着诸侯王得逞,届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才是真正可怖之处!

    开弓没有回头箭,瑞王如今谋事,真可谓不妙之至,也难怪魏莘如此忧心忡忡。

    余玉抿了抿干涩的唇,平静道:“文将军会回来的。”

    文清是这天底下非同一般的奇女子。

    她见识过文清独到的眼界与卓越的学识,也因而受教于她,算是她这辈子半个师者。

    文清若陨落,那便是天妒。

    “倒难为你如此信任……”魏莘觉着有些出奇,略带讶异的望向余玉,“汝宁她如今身陷敌营,性命堪忧,天下人都不信她一个弱女子能够扭转乾坤。”

    余玉默了默,只是犹自强调道:“她不是弱女子。”

    “既是女子,难逃感情用事。”

    魏莘浅浅笑了笑,手指抚上微微凸起,已经开始显怀的小腹。

    她道:“边疆坊间有言,说她此番涉险,乃是因着南羌的一位年轻俊美的将领啊……”

    余玉没有再作言语。

    她还是那句话,文清是这天底下非同一般的女子。

    强大如斯,寻常女子渴望的,在文清眼里只是无边的烟絮,无可避免,却也无关痛痒。

    并不是说多深的信任,而是因为文清本就是这样一个人。

    ……

    说好的三两天,瑞王这一走却是小半月。

    到底是日子长了些,连那几盆养在房里的君子兰都等不及了,花苞一日日的鼓开,生着长着,都开出了橘黄的、细长的花儿来。

    兰息馨雅,香飘十阁,微微触动了久未归家的人。

    瑞王久未回府,自然要先去看望日思夜想的妻儿。

    “瞧瞧你,连花都等不及你回来了。”

    魏莘唇角止不住地上扬,满面春风,莲步又轻又快,自堂里头迎出来,情话不兴说,倒先打起了夫君的趣子。

    摆手挥退一众下人,瑞王伸手揽着她进屋。

    “此言差矣,话说这些时日,委实也算不得长了。”

    “哦?”魏莘这些日子养得不错,面庞略显丰腴红润,此刻便这般仰头一看他,“这话如何讲?”

    “文清力战三军,一人一剑,挑了南羌主副将三人首级,敌营元气大伤,就此一战立威,九州莫敢不服。”

    饶是午间用饭,酒兴正酣,瑞王依旧忍不住连连称赞:“这事干得委实爽利漂亮又干脆!”

    见他心中快意,魏莘便也心情舒畅,挽了袖子,含笑为他布菜,说道:“父王他也是一贯很欣赏汝宁的。”

    “只不过,不知那位南羌的姬将军……?”

    瑞王喜色微敛,神色淡淡:“罪臣姬钺如今已被擒获,三日后行刑,应三军呼吁,由宁远将军亲自临刑。”

    “……什么?”魏莘脸色微微一变,“她要亲自动手?”

    瑞王反是不解:“怎么?”

    “她既无私情,以此明志罢了,虽然她堂堂主帅纡尊降贵亲自掌刑,于身份上不妥了些,倒也无何大碍,”瑞王端起金盅,一面浅浅啜饮着年春新酿,一面观魏莘脸上神色,可后者却似失了神一般,浑然不觉,“圣上都亲下口谕,加封她为明钧大将军,以示嘉奖。”

    魏莘喃喃道:“明钧……”

    钧乃国之重器,义在保江山社稷。

    明钧明钧,一柄利刃只有做出足够明智的选择,才能叫主人使得称手顺心。

    圣上此意,既说器重,亦是敲打。

    她神情恍惚,瑞王看得有些心焦,搁了手中玉箸便来握她双手,紧声问:“辰瑛,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魏莘勉勉强强地牵起嘴角笑。

    到底是名头上的闺中密友,纵使交情不多,奈何文清为人性格实在过于鲜明,叫人难以忽视,又或忘怀,她也自诩算是了解文清几分的。

    文汝宁从不会刻意去证明什么,天生一身反骨,倘若为了洗脱自身嫌疑,答应了下属当众杀人的请求,这万万不是她的做派。

    天下人如何说又如何,她文清一样照旧来做。

    如今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何至于需要她去亲手了结这一轮因果?

    那便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

    “将军安否?”

    “她自是平安的,”魏莘端坐着,瞧着余玉眼底漫漫溢出的喜意,信然点点头,“不仅平安,反而加官进爵,做了明钧大将军,真是难以相信,汝宁该要位同三公呢。”

    女子做三公,说来也是个叫人发笑的稀奇事儿。

    只怕当朝大司马吴逵已是式微,毫无用武之地,然则也不至于这般抬举文清。

    余玉听过便笑,福了一福,道:“如此,要恭喜王妃了。”

    的确,文清既无事,威名反而更胜从前,便可镇住四方诸侯,瑞王也有足够的时日韬光养晦,魏莘自然宽心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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