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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朝会

    这厢风吹草动,不知多少附庸之人接连出列,可谓是掐准了苗条,直忽悠得大皇子称好称赞。

    大皇子他倒是听了谷粟丰收便欢喜,底下人却欢喜不起来了。

    朝会一般开在年关,耗资不少,各部之间走起流程相当烦琐,更何况要兼与大长秋的所属内侍宦臣交接落实,尤其是当今皇后不甚理事,底下那帮子阉人的胆子吸饱了油水,肥得相当厉害,一星子闷亏不肯咽,谁打交道谁打怵,总之,委实不是个美差,况且筹备起来所需时日本就甚多,如今骤然提前到中秋,打了各家一个措手不及,落了谁身上也乐呵不起来,底下人自然不满,自也懈怠。

    总归是乱糟糟地一团,无一处不是如此。

    不过,倒也是有个例外的。

    上到楚王府,下到沧浪轩,微小至濯缨堂,一连数日气氛低沉,人人屏息敛声。

    这便不得不提六七日前的那一桩事了。

    昔日的楚王府三公子,今日的世子爷魏辰安,自来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做派,似乎无喜无怒,疏离而淡漠,除非牵扯到莘郡主,否则很少见他情绪外露,然而几日前,魏辰安却是鲜少地露出了怒容来。

    倘若是按着口口相传所说,府中下人仆役大多是道世子身边有一侍女体虚气亏,晕在了道上,若非是濯缨堂的汀兰傍晚送饭食时,因见不着她人影而四处唤着找着,也不知这人还要昏在地上受多久的罪。

    这侍女一病便病到如今,此时尚且起不来身,成日昏昏沉沉地睡着,这世子爷的脸色也是一日比一日阴沉难看。

    再看汀兰,自事发那天起,她往日一张赏心悦目的俏丽面孔,一连煞白数日,不得和缓。

    此事谁沾谁倒霉。

    然而此时此刻,大抵没人比魏霆更觉得倒霉。

    商昆跟在他身边,自然能感觉到魏霆的情绪。

    床榻上,余玉已沉睡数日,不省人事,牙关紧咬,期间水米未进,近来丰腴了些的面颊消减得风快。

    商昆暗叹一口气,小心试探道:“公子,莫非是文将军那日对她说了些什么?”

    “……文清说话做事颇有分寸,不至于,”隔一道珠玉垂帘,魏霆定定望向素帐下的人,闻言略摇一摇头,说话时兴致不高,“她是自己想不开,淤积郁结,愤怆之下攻伤了心脉。”

    “她还有何可想不开的,广陵林氏一事,分明已有公子出手助她……”

    魏霆语气淡淡:“可她不愿意。”

    商昆愈发不解。

    “不愿意什么?”

    心中答案本欲脱口而出,魏霆却忽的一怔。

    “……的确。”

    凭她的心性,又岂会为了苟且偷生,而当真不愿为林氏满门求回一个公道?

    所以,那违逆了她意愿的事情究竟会是什么?

    若要溯其根源,或许,唯有当年林氏灭门一事从不曾发生过,是为她眼中的最好、最愿意的事。

    报仇了如何,讨公道了如何,苟且活了又如何?

    死去的人永无归期,更不会因为罪人的忏悔而终止这场与世长眠。

    倘若这一切不曾发生过,该有多好。

    魏霆的目光时而悠远,倏而深邃。

    倘若他当年……

    “公子!”

    冷不防身旁传来一声疾呼,商昆的声音将魏霆从遥不可及的回忆中迅速拉回到现实。

    “怎么?”

    单从声音,已知他此刻半是不悦半是不满。

    然而不必商昆继续提醒,魏霆已然注意到了帐子下的动静。

    多日已无任何反应的余玉,面上神态忽现痛苦之色,看得魏霆眉间一紧。

    “阿昆,去寻大夫来。”

    尚不及商昆应上一声,却见余玉身子猛然直直坐起,额上顿生豆大的汗,刹那间便是一口鲜血吐出,一团血污赫然印在她身上虚拢着的天青素麻薄被上。

    见此情形,魏霆不禁目露愕然。

    眼下这般要紧的档口,倘若余玉当真为心结所困一病不起,那他近来的重重部署,岂非前功尽弃,届时又当如何是好……

    他忧虑尚不及片刻,忽闻榻上传来低低的轻咳,原是余玉不知何时已虚虚睁了眼,手臂撑住床板,目光轻飘飘地落过来。

    她寂寂看了好半天,突然幽幽道:“……不劳世子挂心,自不会误了你我二人共同的大事。”

    “……”

    魏霆睨着她,目光有些许复杂,半晌微微喟叹。

    “是何等的梦境,能使你睡得这般久?”

    不过,余玉浑然不觉他话中意味,犹自顺着话茬说道:“是睡得久了些。”

    “那最好。”

    既如此,魏霆点一点头,他本站在门前,这便转身推门而去。

    濯缨堂内室之中,余玉的身形堪堪遮隐在一幕玉帘后,方才端平的双肩兀然耷垮下来。

    她略略垂首,淡淡注视着身前被褥上的那一小滩隐隐发乌的血迹,面上无动于衷。

    一连数日的噩梦缠身,终是将她心口压下的一口淤血生生逼了出来。

    但是……

    花叶疏寥,倍显庭下人迹,底下房门发出微响,未尝人至,却觉扑面苦涩药香,刚刚自沉梦中醒来,尚不及个中回味甘苦,便要马不停蹄地应付现世之人。

    余玉轻轻闭了眼,身子乏力地向后靠去,头颈抵在软枕上。

    如果可以,她可真想永远活在梦里。

    梦里,真的什么都有。

    ……

    又得金秋,桂香甜浓,可是走在京城街巷,兴许很难寻见几株鲜桂花,枝梢上早被人撸得光秃秃了,哪里还剩得下一朵?

    桂香的真正来源,不在桂树,而在于中秋这一日出行的小娘子们身上所配的绣花香袋。

    不过,总也有人更欢喜以桂花入食,制成桂花粉糕,那是南乡家家户户都会常做的小食,桂花有些甜,米面有些噎,若能配上春时便收采下来新芽籽,经以微火小炒出的槐花茶最好了。

    余玉长在南乡,她的口味自也不例外。

    今日入宫赴朝会,她与魏霆共乘一辆马车,车上备下了几样时令新鲜的小点,其中便有今早刚蒸出的桂花米粉糕,其余便是一碟芸豆卷,一碟栗蓉饼。

    尤其这道芸豆卷,打眼一瞧便知是南乡的吃食。

    朝会要赶早,余玉晨起没胃口用饭,此刻正好用些,冷不丁往旁边一瞧,魏霆今日兴许也未曾用过早间的饭食,正持箸夹过一块栗蓉饼,不疾不徐能耗上半天,至于另两样点心,他一概不沾。

    不过看他的神情,咬了一口似乎再没咬第二口的意愿,分明不是很欢喜这类吃食的模样,兴致缺缺,难怪会吃得这样慢。

    不喜好又何苦强求?

    余玉察言观色的本事也算了得,此刻便不甚理解。

    再说,以魏霆今时今日的尊贵,要什么合胃口的珍馐没有,还愁无人双手奉上?

    这样想着,便见魏霆已一块栗蓉饼用完,径自从怀里摸出一方天青锦帕来,略略净了手,转而拎起壶来,斟上了两杯茶。

    看这杯中茶色,浓重的绛红中透着微浅的土褐,水波漾着漾散出了碎光,像是淬了点点的金。

    备的该是普洱。

    魏霆呷一口茶,屈指扣在杯沿上,笃笃笃敲着,忽而想起一事,抬眸淡淡望向余玉。

    说来也巧,后者顿有所觉,眼风扫来,二人目光交接。

    “先前我给你的名单中,有两人今日缺席。”

    这话惹得余玉不由警惕起来,放松的身体倏然收于紧绷:“有谁?”

    “定平侯赵光义,卫安伯柳青遥。”

    她虽如此着急此事,可魏霆情绪中却未起丝毫波澜,手腕抬高,又轻轻呡一口,任由茶的醇香甘涩游走在唇齿间。

    “都是些早年间的旧臣,该是已经沦落至寒门了。”

    一国朝会,这种大宴自是非同一般,尤其是如今,这战事拖拖拉拉打了多少年,大小战役不断,这朝野当中早就遍地诸侯走,看着花团锦簇,户户富贵,可寻常门第岂有资格入宴,更遑论势头江河日下的寒门之流?

    所以,似赵柳这般颇自知之明的人家,破落到只勉强剩个还算悦耳的官衔,情理之中的,自不会到满堂的皇亲国戚与达官显贵面前自取其辱,这确是明智的选择。

    “当真唯此两人吗?”

    余玉这才暗自松懈下来,舒一口气。

    魏霆淡定点头:“此次负责统领虎贲郎与宫门卫士的将领是文清,这名单她既拿的出手,想必就不会有错。”

    “……”

    余玉压制下口没遮拦的冲动,只得艰难道:“你与文将军不是早有……”

    不及她说完,魏霆转而望她,目光寒凉,淡淡吐出一句:“怎么?”

    那两个字终未出口,余玉只得实实在在又咽回到肚子里去,心中却道这世子魏霆与将军文清早有勾结,私下倒也罢,这两人却堂而皇之,也没甚揣测的必要了,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大朝会如此要紧之事,朝廷还能放心把宫中的兵力交付到文清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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