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成谙赶去菩萨庙时天已经快亮了。
与昨夜不同，被撕开裂口的结界破除了为鬼菩萨设下的隐身阵法，此刻她站在菩萨庙外看着，天水村内百余村民皆如干尸一般被整齐的悬挂在菩萨庙四周。
果然都死了。
看着养父母干瘪下去的身体，如同骷髅般皮包骨头的尸体，她心里只有轻微的酸涩之感。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她看见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正呆滞的跪在庙门口，是慕如意。
“鬼道入魔？”慕如意拉住沈念真，“沈师兄，我还能再见我爹娘吗？真的没办法了吗？”
沈念真叹口气，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只道：“待一切终了，我可用引灵之法助你与父母最后说几句话。只能这样了。”
慕如意跌坐，她没有爹娘了，再也没有爹娘了。
看着泪水涟涟的慕如意，慕成谙心里也不是滋味。
“慕如意。”她在身后轻声叫道。
自家妹妹后背抖了一下，然后慢慢回过头，又像是害怕什么似的，不敢与她说话，也不敢认她。
慕成谙蹙眉，这是被吓怕了？
她向她走去，慕如意见了忙与沈念真说几句话，在她还未走过来之前向她跑来。
“姐。”
慕如意拦住她，慌张向身后看了一眼，后道：“道长们要施法，我们走远些吧，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慕成谙见沈念真向她们担忧的看过来，礼貌点头：“说什么？说吧。”
慕如意看她的眼神十分复杂。
要告诉她真相吗？
若是告诉她，以慕成谙的脾气一定会夺回木涯剑当众戳破她，真到了那一步，她更不会带着她这个拖油瓶。
慕如意拉着她去庙旁边的树丛，确保没人能听见她们的对话，这才开口：
“我是想问你，爹娘死后，我们...要怎么办？”
慕如意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只要慕成谙说以后都会带着她，她一定和沈师兄说实话，把慕成谙的东西还给她。
“我们？”慕成谙蹙眉。
她转身环顾四周，以往山青水秀的天水村已经成了饲养鬼菩萨的鬼村，断不能再住了。村子和父母都没了，慕如意又没有生活自理能力，将来她只能依靠自己，也难怪她会这么问。
但是...慕成谙背对她，有些烦躁。
她一人独行贯了，且自小与慕如意的相处也只是她单方面抢自己东西，实在没什么情分可言。
真的要管她吗？
“姐？”慕如意试探着看她。现在她心口揣了一只兔子，砰砰砰直跳。她既希望她答应，又希望她拒绝。她此刻的命都捏在慕成谙的手上。
慕成谙被她催的不耐烦，啧一声，“催什么？你知道把你带在身边有多麻烦嘛？我总要想全了才能与你说吧。”
说罢，少女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算账。她本就没多少钱，再多养一个慕如意，将来的花销一定很大，当了木涯剑也不一定会够。这行善积德，还真亏。
不过慕如意似乎没理解她的苦心，还一直在问，“你真的会带我一起走？你不会丢下我？”
慕成谙忍了一下，扭头瞪她，“不然呢？让你死在这儿？你有什么本事在修界活下去？”
慕如意被她吼的一怔。她不是一向怕自己麻烦么，怎的这次这么好说话？
“姐，其实我......”
“慕姑娘！”
沈念真突然出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慕如意一个激灵，忙将话咽回肚子里。
“沈道友，可有什么事？”慕成谙起身作揖。
沈念真回礼：“鬼菩萨结了魇境，这里已不再安全。我们先送你们走。”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颗红豆大小的珠子。慕成谙认得，那是御灵珠，落地结阵，可瞬间将他们传输至一万里之外。
“等等。”慕成谙后退一步，“敢问沈道友，今日一战，天水村可能存焉？”
沈念真蹙眉摇头，“不能。当与鬼菩萨一般化为齑粉。”
那这可不行。她还有东西没拿。
此刻沈念真的几个师弟妹也赶来了，众人亦是一脸沉重，为首的那为师妹更英气些，她像沈念真作揖后道：
“师兄，我方才设法进入菩萨像神魂，发现它已封闭五感为自己入魇了，与你我昨夜猜测的一摸一样，是鬼族落婴之法。”
慕成谙看着来人心跳突然跳漏了一拍。
姜茸，上修界第一大世家姜家二小姐。一把斩魂刀使得出神入化，是天门宗此等以剑修为尊的仙门中，唯一一位刀修。
前世，她俩可是老仇人了。
沈念真沉吟片刻后立即安排：“既然它自行封闭了神魂，那我们便需强行入魇，阻止鬼婴落生。既如此，那便由我入魇，姜茸结阵，珏玉与陆振守阵，你们留在外面我也放心。”
“师兄，你一人入魇过于危险，我不赞同。”那个叫“珏玉”的蹙眉摇头，并冷冷瞪了姜茸一眼，并不愿意师兄为此冒险。
慕成谙好奇看过去，这少女腰间没带天门宗玉牌，左右两侧各挂着一个白玉镶五色灵石的葫芦。慕成谙认得，这是扶风仙山中人才能用的配件。这人应当是裴家人。
“珏玉，我若不去，我们无法找到佛眼的下落。”
“师兄，佛眼定被魔域拿走了。你入魇只是自找死路。”
“佛眼？”慕成谙眸色一闪。
那能够能看破世间一切机缘，有预知未来之效的佛眼竟在天水村？
“听几位道友的意思，此次鬼菩萨异变，是与佛眼丢失有关？”慕成谙试探。
沈念真点头，“不错。佛眼乃佛像命门。一旦佛眼丢失，神物便会入魔。两位姑娘可知道？”
慕如意摇头表示不知，“我一向不喜欢寺庙，从不去那里。佛眼是什么？”
“佛眼是菩萨像上的眼睛，乃天上神物。”沈念真心事重重，“鬼菩萨拿着它，我们不好对付。”
“啊，那怎么办啊。”慕如意急了。
慕成谙略一想，看向沈念真：“但神物受天道禁锢，即使预知未来也不能改变命定的结果。鬼菩萨既已入魔，想来是想逆天改命了，佛眼不一定会受它操控。”
沈念真点头，“慕道友说的有理。”他注意到眼前的慕大姑娘心思玲珑，根骨通明，心中瞬间疑窦丛生，又多问了一句：“慕道友博学多闻，看来对鬼菩萨也多有了解。不知你是否知晓，十年前天门宗来下修界天水村种阵一事？”
慕如意眼眸一晃。
“种阵？”慕成谙回忆片刻后摇头。十年前她才五岁，不怎么记事。而且那时的她不是被压在地里帮养父母干活，就是留在家里照顾慕如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种阵。
看来不是她。沈念真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转瞬即逝，又解释道：
“天水村的菩萨像其实是万年前上古神魔大战后，于大荒中跌落出来的神物。恰巧落于天水村传承千年，直至十年前被我师尊下山游历时偶然发现。
然神物虽有神性，一旦长期浸淫于俗世，便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邪念。最好的办法就是带去灵气充盈之地净化。但因菩萨像在天水村放了千年，我师尊不想无礼夺走，便在此种下坤天阵，此阵乃天门宗密法，一旦阵中物生出邪念妄图破阵而出，天门宗便能立即前来镇压。”
“不过...”沈念真疑惑，“坤天阵由二十八宿天罡符印编织而成，坚固无比。可我昨夜于太辰台收到的消息却是阵法由外被破，也不知道是谁，能有如此大的力量。”
慕成谙回头看一眼那坤天阵。方才没注意，现在再看，菩萨庙上空飞舞着二十八把灵剑，自剑锋之处飘荡的丝丝灵气正穿针引线般织补昨夜被她撕裂的裂口。
还好。他们没有发现这是合神·破密术，还不至于连累合欢宗。
慕成谙收了眼，从容不迫的扯谎，“魔域若真打定主意拿佛眼，定会派魔奴守在这里。想来是魔域魔修打开了结界。”
沈念真闻声沉吟，片刻后点头，“倒是有可能。”
盂南阙倚在一旁的树上看着那从容不迫的女子，左边耳垂还有些发红刺痛。他心想，她真的很会撒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多说无益，我先送二位走吧。”
“那你怎么办？沈道友是要一个人入阵？”
慕成谙将手中的凤凰翎羽一拂，一把凤凰灵剑便被握在手中，她掩饰着眼底暗流涌动，缓缓翘起唇角：
“沈道友若信得过，在下可与你同去。我也想，为我爹娘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