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山，笑绒阁。
姜步盘腿在榻上打坐，姜茸去出晚功了，要很晚才回来。
门缝中飘进来一个黑影，没一会儿黑影鼓胀成人形，周身散发着尸腐的气味。
姜步蹙眉，睁开眼，“天气热了，皮子也该换了。”
“是。”鬼卫后退，还往身上撒了些香粉，“鬼主大人，天魔还是不肯合作，他似乎去天门宗了。”
“天门宗？”姜步笑，“天门宗的眩光结界对我们是挫骨扬灰的威力，对他倒是挠痒一般。”
“话是这么说。但若是天魔进了天门宗，我们就再没有办法离间他们二人，更拿不到天魔之主的皮子。”
鬼皮子的味道还是大，姜步捂着鼻子打开两扇窗，“我们进不去，他们总会出来。那只鸟怎么样了？”
“在梵音山以吃人为生，看样子已经入魔了。”
“那不就行了。”姜步不以为意的挑眉，“放出消息，就说天魔现世，携神兽在梵音山做恶，届时不愁他们不出山门。”
“鬼主英明。”
被嫌弃的鬼皮子领命离去。
鬼皮子走后，姜步又点了几个香炉才彻底将屋内的尸腐味彻底掩盖。
一切收拾妥当后他重新打坐。一缕黑烟自他头顶升起，他身上的皮肉开始松动，像是被风从内力吹起来似的。眼看着肉皮要鼓胀到爆炸，胸口处忽的发出骤然华光，过了好一会儿竟又恢复到原先的容颜。
强行运气两个周天后，姜步从怀中摸出一块石头，那东西寒气凛然，内部结晶雪花状，外部纹理坑坑洼洼，其貌不扬，却有灵气向他胸口命门处源源不断的补给。
鬼族若想以人的模样现世须得套上皮子，“姜步”的皮子虽保护的很好，但也许仔细维护。姜步将手中的补天石一抛，嘴角勾笑，眸中逐渐爬上冷意。
“不愧是青阳氏血脉，随意捡到的东西都这么有用，认你做老大还真是不亏。”
吸食了补天石体内的灵气，姜步的面色又红润了起来，准备去校场姜茸。
姜山的修炼沿袭了天门宗的修炼方法，早晚都需出功。眼下姜茸已经在校场上用一把斩魂刀大杀四方，身旁的师弟妹们都不敢上前与她较量。
“茸儿。”
姜步含笑向她走去，路过一旁的江无道与姜槐，二人正撑起一方结界一道修炼。
姜山何时教授双人剑法了？
“兄长。”
姜茸见他来了，忙收了刀迎上来。她今日为了练功方便，将满头青丝都束了上去，用发带紧紧缠绕，看样子甚是英气。
“姜山何时有了双人剑？” 姜步贴心的为她递上汗帕。
“姜冕让练的。逍遥有情剑，想将他们二人送入昆仑山修行。”
“昆仑山，青阳氏？看来他们是想等事情败露时，借青阳氏弟子之名来庇佑姜山。”
“不错，看样子姜冕不可能放过圣女了。”姜茸眼眸晦暗，“兄长，只有圣女才能证明当年父亲并没有放出时魔，我们必须将圣女救出来。但我现在还太弱了，姜冕又将我看的紧，完全无法向圣地月主传递任何信息。我们该怎么办？”
听到“时魔”二字，姜步唇边的笑容一怔，然后松下面容，轻抚她的肩头，“放心茸儿，这世上多的是想让圣女复活的人，用不着我们动手。”
“兄长是说揽月长老？”姜茸蹙眉，“揽月长老风流惯了，这么多年了，他未必会记得曾经的师尊。”
“他不会忘记的。”姜步快速接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紫金琉璃火千年难遇，且能够孕育出此火之人灵力皆有所感，他必然会利用那个成谙来找圣女。茸儿，我们只需耐心等待。父亲的冤屈终有一天会洗清。”
姜茸心中疑惑，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哥哥笃定幽深的面容最终点点头，“对了兄长，今日梵音山出现了妖兽，九书长老命我挑选几名弟子一道前去除妖，我可要挑选姜槐？”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
若姜槐被困，姜冕分心照顾女儿，他们便有机会将圣女带出来。
姜步摇摇头，“姜槐体弱，身上总有各类灵宝护法，我们动不了她。再说没有了姜冕，还有姜晁，此计不通。倒是你可以挑选揽月峰新入门的小弟子去。那只怪鸟不是善茬，紫金琉璃火正好能派上用场。”
—
慕成谙正在练习她掌中的紫金琉璃火。
三日前这火才刚从她的灵海中生出来，现在与她还生分的很。
“这书上说的没错啊，怎么还没生成游鱼之态？”
慕成谙又将书页翻回去，对照着《紫金术法》第一页重新结印。
手中再次凝起火球。火线拉出一条长线，一点点勾勒出游鱼轮廓，鱼身已成，只需最后再点上鱼目，她便能用紫金琉璃火结出烈火游鱼，存放在灵海中，以后在水中打斗时便能有幻兽相护。
但她小心翼翼的跟着术法步骤结印，却不知漏了哪一步，眼看着快要点鱼目，那鱼身便“噗”的一下破了，散出星星点点的火星子。
“呼。”
她从没有如此挫败过。
“你的紫金火不纯，还结不出幻兽。”
不知何时冥凉天站在她洞府外的窗口，看样子已经看了她许久。
“….大师兄？您怎么来了。”慕成谙被突然出现的声音下了一条，然后暗暗咂舌，好厉害的灵力，站了这么久她竟然丝毫未察觉。
“师兄有事？”她推出合宜的笑。
“…”冥凉天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一挥袖打开她的洞府结界，“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什么乖巧的小师妹。”
慕成谙一时语塞，还想挣扎，“大师兄何出此言，可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堂堂天魔之主何必如此卑微？”冥凉天狭长的眸子在屋里转了一圈，“盂南阙呢，没跟着你来？”
“！”
慕成谙听着他的话身上的刺瞬间竖了起来，双手握拳，单腿后撤，一副蓄势待发要打架的模样。
她竟一时不知该撒谎辩解自己不是天魔之主，还是问问他为何会认识天魔。
“不知师兄来自哪一域？”
她冷静下来后问。
孚日泽中绝不可能有见到天魔还能活着出来的人。若不是孚日泽那便只能是跨域而来的人，不是自圣地而来，便是自昆仑不老山而来。
冥凉天睨着眼前炸毛的小鹌鹑，鼻音轻哼，顺手拿她桌子上的果子啃，“青阳氏弃子，行了吧。”
“青阳氏弃子？”
慕成谙收回手，绷紧的弦松了一些，但姿态依旧防备，“你去过荒境？”
“嗯。跨域出来后没地方可去，误入了荒境。”
这下慕成谙彻底想通了。
怪不得冥凉天一眼就认出她身上的绛红丝带，原来他早就见过天魔。
“可以啊师妹，竟然能将天魔带出来，连我这个青阳氏都做不到，还真是后生可畏。”冥凉天冲她挑眉，浑不吝的将果核吐在桌子上，扯过《紫金术法》，“不过你也别骄傲。你的紫金火还不纯，需要杀几个恶妖提纯。”他将书页翻的哗啦啦响，最终停在一页上，将书重新推回来，“先从这个开始连，别着急结幻兽，先结火阵，必要之时能救命。”
慕成谙惊叹于这个人的话题跳转之快。方才还在说天魔，现在竟开始指点她。
罢了，不学白不学。
她沉出口气，再次抬起手，对照着书上的手势结印，挑眉问：“这样？”
“不对，左手中指再弯一些。”
“哦，这样？”
“差不多，但是右手抬的太高了。”
《紫金术法》是高阶法术，从施法、结印到术法成阵不得有一点纰漏，因此冥凉天教的她特别细。
“啧。你这手怎么更刚安上似的。”
冥凉天看不下去，直接上手扒拉她的左手。
大师兄的手上一层厚厚的茧，此刻磨蹭的她手直疼，还有些不自在。
正想说“我自己练”，突然一股劲风袭来，冥凉天嘴角一勾，放开她手后也不知结出一个什么印记，身上挂着的铜钱瞬间结成一张严密牢固的盾牌，只听“咣”的一声，一道凶猛的灵力击向他，那盾牌纹丝不动，但最外层的的灵力结界却震成了满地碎片。
熟悉的寒雪之气裹挟着血腥味袭来，慕成谙还没看清来人，便已被卷去一个高大宽阔的后背之后。
还是那身绛红色衣衫。
“盂南阙？不是让你在墨金那里等我吗？”
她惊诧自己竟然不觉得他来坏事，反而觉得他来了，她也能安心些。
不过盂南阙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眸中寒意凛凛，丝毫没有昨日置衣物逛灯市的温情。
他仅看了一眼就又偏过头，看着冥凉天的眼眸因嫉妒和怒火激出了重瞳。
这个男人竟然敢拉天魔之主的手！
冥凉天显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亦或是根本不在意，吊儿郎当的调侃，“嚯，这么久不见，你这杀戒也破了。看来离你被关回荒境不远了啊。”
慕成谙这下更好奇了，往前走了两步想看清他们互动。
这一举动似乎也激怒了盂南阙，他察觉后身子一僵，然后死死拉住她的手将她贯到身后，不许她过去。“再敢过去我杀了你们。”
“我不认识你，你是谁。”
天魔今日已决心破杀戒，但他会问清楚自己所杀之人是谁。
自作多情一番，这回轮到冥凉天尴尬。
他挠头，然后两个胳膊搭在盾牌上，还用指节敲了敲盾牌，提醒道：“青阳氏，金崤灵盾，不记得了？”
金崤灵盾?
顺着冥凉天的动作，盂南阙略一沉眸，似是想起什么似的，神色也缓和了一些，周身杀意敛了回来。
“你是那个仙人族?”
“你终于想起来了。”冥凉天松了口气，收起盾牌。
看着场面虽然已经缓和，天魔却依旧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慕成谙十分会看眼色，放低姿态，“你怎么来了啊？”
来了怎么也不先说一声。
这下盂南阙按下的火又拱了起来，转过头勾起唇角，寒意森森，“怎么了，打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