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峰(五)

    慕成谙确定了,盂南阙又犯病了。

    他的精神状态总是不太稳定。

    她秀气的鼻子皱了皱,将手抽出来,没好气的问:“找我什么事。”

    盂南阙张口欲言,但察觉屋里的外人还没走,冷漠的眼眸再冥凉天身上晃了一圈,“你继续听我就杀了你。”

    冥凉天摇头失笑,抬起手作投降状,“我马上走,马上走。”

    冥凉天吊着一身叮叮当当铜钱出了她的洞府,临走时还贴心的替她上了几道闭音结界。

    诺大的洞府里现在便只剩他们两个人。

    慕成谙往后挪了挪,盂南阙凉凉的眼神跟着她,看的她浑身不自在,“你说话呀,看着我做什么。”

    “鬼族的人找过我。”

    “啊?”

    “他们说,天魔与天魔之主的关系永远不会对等。只有我杀了你,才不会被你牵动心神。”

    盂南阙坦然的将一切和盘托出,丝毫不顾她能不能接受。

    他有心吓唬她,

    慕成谙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这几日他们相处的甚好,一度好到让她对他心软,想要就此放他在身边停留一世。

    原来,他心中竟还想着杀了自己吗?

    她气笑,浑身的刺又竖了起来,句句狠戾,“杀了我,你也会失去自由,甚至死去。”

    “挖出你灵海中的佛眼,再拿到龙骨与姜山濯血树,就能重塑天魔之身,死的只会是你。”

    盂南阙眸中晦暗难明,右手手掌中蕴出蓄势待发的弱水。

    吓吓她吧,吓唬住她,她以后就不敢与旁的男子如此亲近。

    他方才看到她与冥凉天亲近已经气到发疯,可他不想破杀戒,他也想安稳的与她生活在一起。只要她听话留在他身边,他就什么都不做。

    然而慕成谙看着那涌动的水流,整颗心都剧烈跳动着。久违的难过与被背叛的感觉席卷而来。

    “你真的想杀我。”慕成谙深吸一口气,暗自下了决心。

    天魔只有想杀人之时才会召出弱水,他这是想杀她!

    他竟然又想杀她!

    为什么重来一次,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盂南阙看着慕成谙眼中越来越浓重的伤心,不自觉蜷缩了手指,手中弱水偃旗息鼓,“其实我 …”

    “噗—”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在他掌心弱水收回之即,赤红的燕支剑抓住机会直直/插/入他的胸口,汩汩的天魔之血喷涌而出。

    慕成谙绷着脸,双手握住剑柄,再次用力向里一捅。丝丝绛红色的灵气骤然溃散,洞府中即刻被灵气撞击到响天震地。

    天魔有破天之力,上天入地无人可以匹敌,除了天魔之主。当天魔之主将命剑送入天魔的神核之蕊处,就能杀死天魔。

    盂南阙从未感受过此般撕心裂肺的疼痛。此刻她的剑还差一点就要杀了他了。

    他手握燕支剑刃,不受自己控制的跌坐在地上,眼中的瞳孔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口中无法阻拦的涌出一股又一股血。

    “我,没想,杀你。”

    他撑着一口气,摊开手,掌中没有丝毫弱水的痕迹。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慕成谙随着他的跌落握住剑柄,忽略他痛到说不出话的神色,眼中一片冰冷,“这一次,我绝不会手软。”

    前几日是她被迷惑了心智,竟然觉得描眉置衣,守他三夜免他受极寒之境的煎熬,能换得此人一点真心。可是今日她便被打了脸。

    是她蠢,竟然会寄希望于天魔会有真心。

    “鬼族来找你不是第一次了吧?让我猜猜,那次你从我灵海中抓出血线虫就已经与鬼族勾结,对吧。”

    “不是,我从未与他们合作。”

    “呵,是么?”

    慕成谙一步步后退,眼中不自觉发红发酸。

    她不明白,为何她总是孤身一人,为何她总会被卷入这些莫名其妙的争端。

    “天魔之主的存在本无意义,是天魔赋予了她意义。”慕成谙再次扬起剑,剑锋指向他,“杀了你,这世间便再无天魔,我就自由了。”

    盂南阙身侧已经溢出一大摊血,她动手与否,他短时间都很难复原了。

    “若杀,就杀,莫优柔寡断。看你的样子,已不是第一日想杀我了。”

    他能够理解她为何动手,换做是他,也会抓住机会杀掉这个威胁自己的人。

    但他没想到,她动手会如此利落果断,除非,她已在心中设想过无数次杀掉自己。

    “什么天魔之主,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你只想杀了我。”

    盂南阙声音越来越弱,他的眼中也聚起一些类似伤心的东西。

    慕成谙不为所动的用剑指着他,一步步朝他走去,“随便你怎么想。”

    她没有信任过他么?他曾是她最信任的人。

    但也是他教会了她,这世间没什么人值得信任,最信任的人会捅她最狠的一刀。

    二人之间似乎隔了一道永远都无法跨越的银河,那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与温情,又悄无声息的碎裂。

    盂南阙看着她笃定的眼神,闭上眼,等到天魔之主的最后一击。

    慕成谙扬起剑,狠下心要杀他,但剑锋未落,只听“咣——”的一声

    她的剑被一道灵力打断。

    门外的冥凉天正要给二人送些灵液和灵果,走到洞府口却闻见浓浓的血腥味,忙进来一看,发现受伤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小师妹,而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天魔,当即大惊:“你干什么!”

    他先着急的替天魔堵血。

    “你说干什么?他是天魔,我在替天行道。”

    不知怎的,慕成谙的脸色也开始苍白,她身体里的灵海开始剧烈翻涌,此时有些站不稳。

    “你要杀他?你疯了吗?”冥凉天赶忙又扶住她,“他从未作恶,身上神印犹在,你随意伤害半神是要遭天道报应的!现在你的灵海已经要炸了!”

    灵海要炸?怪不得她这么难受。

    但这又是什么狗屁规矩?

    “呵。报应我?”她的神智已经彻底癫狂,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灵海,她气的眼泪都流出来:“天道来报那就来报啊!他要杀我,难不成我要等他杀了我再便成厉鬼捅他一剑吗?他做恶,要天魔之主负责,他要杀天魔之主,我反抗竟要受天道报应,这是什么破规矩!”

    冥凉天被她说的一时语塞。

    小师妹说的也没错。

    天魔存在本就是一笔糊涂账,这世间没人能算清楚,与他相关的天魔之主更是站在风口浪尖上。

    当年也正是这些原因,他才婉拒了仙王神袈的邀约去做这天魔之主。

    麻烦啊。

    冥凉天低头看着成谙,叹气:“你们…唉,都是冤孽!罢了,我们先带你们疗伤,剩下的事我慢慢与你说。”

    说罢,冥凉天身上的铜钱再次凝结,不过这次没再凝成灵盾,而是一个布满灵力结界的甬道。

    他将两个人往里面一塞,挥袖扫干血迹,也一道隐入甬道之中。

    —

    奚涧端,飞云台。

    冥凉天将二人带入自己的虚空结界中,这里与尘世不同,只有茫茫水云漂浮半空。

    半柱香之后,盂南阙最先睁开眼,他身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神核破碎,完全复原还需一段时日。

    “我没想到,你竟然没杀她。”

    冥凉天见他醒了,声音幽幽的从另一朵云上飘过来。

    盂南阙想撑起身子,一直无形的手忙按住他,冥凉天又道:“别动,为了堵你的血窟窿,几乎花光了我奚涧端所有的灵力,你可别糟蹋。”

    “为什么救我。”盂南阙声音虚弱。

    “为什么不救呢?你又没做错什么。”

    冥凉天从云上跳下来,踱步到他床榻一边,好奇道:“其实你杀了她,再捏碎手中的神袈珠,顶多就是被逐回荒境而已,并不会死。你晓得吧?”

    盂南阙掀开眼皮,凉凉眯他一眼,“我记得她叫你大师兄。”

    冥凉天被他的言外之意噎了一下,却浑不吝的笑,“也就认识一天,没什么情意。倒是你与我可是很久之前就认识了,感情非常人能比。而且若不是我当年对你放手,今日成为天魔之主的可就是我了,你说是吧,小南阙。”

    这声令人恶心的称呼直接激起天魔手中的弱水,冥凉天眼疾手快的摁住:“行了,生着病呢。快别折腾了。”

    盂南阙冷着脸将手抽回来,“当年我涉世未深,竟叫你戏耍,待我养好身体,定取你双臂。”

    “啧啧啧。我好歹也曾是天魔候选人啊,也是无比信任你不是坏蛋,差点能把你从荒境带出来的人吧。怎么我师妹捅了你一剑,都快捅/死你了你都不杀她。好嘛,我就叫你一声小南阙,你就要卸我双臂,你怎么有两套标准啊。”

    盂南阙被他说的一怔,许久后才道:“她不一样。”

    “呦,她哪里不一样。”冥凉天挑眉,

    盂南阙将手腕抽回来,望着躺在身侧面色苍白的人,神色复杂,“是我先拿弱水吓唬她的,她没做错什么。换做是我,也会动手。”

    “而且,她刚才最后说的话也没错。”

    天道不公,他所做的一切都会报应在她身上,可当她的命受到天魔威胁时,天道却不会保护她。

    他的存在本就是一笔糊涂账,又何必怪别人。

    “呦呵!”冥凉天看着他那专注大度的眼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直呼受不了,“好一个纯情天魔,心上人都要杀你了你都能原谅,佩服,在下着实佩服。”

    “你也觉得,她是我心上人?”盂南阙一下子抓住重点,蹙眉,“墨金也这么说。”

    “墨金又是谁?”

    盂南阙抿唇,他很累,不重要的人他不想聊。

    冥凉天看出他不想聊,也点点头,“行吧,不说算了。”

    然后他忽的凑前,鬼头鬼脑的嬉笑:“她自然是你心上人。我方才拉着小师妹的手,你是在吃醋吧。若是吃醋了,那你必然喜欢她。”

    “喜欢…她?”盂南阙听见着这两个字心头一跳,往身侧女子那边看了一眼,瞬间牵扯到伤口,“咳咳咳咳咳,我不懂情爱。”

    冥凉天的奚涧端只有一张榻,平时自己练功累了躲进来休息用的。此刻他将慕成谙放到榻里,盂南阙放在榻外。二人同榻而卧,而他则坐在地上,兴奋道:“哎呦,我懂啊,你听哥哥给你讲啊,你这就是喜欢。”

    天魔想了想,然后侧过身,只留一个后背冲着昏迷的慕成谙,听冥凉天讲课。

    冥凉天是仙人族,与曾经的神族血脉最为接近,相比于其他人,他更愿意相信他。

    二人聊的热火朝天,但他们都没注意,此时床榻那边的慕成谙耳根已经鲜红欲滴。

    睫毛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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