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天火(二)

    妄念海处于圣地、修界和魔域的相交之处,是个三不管的地方。这里常年流动着修界的弃徒、妖界的恶妖还有魔域弱小没用,被淘汰出来的魔。

    按道理来讲,圣地每年都会派人查探妄念海,为的就是防止这里出现异动,事实上,因为有圣地的看护,妄念海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出现过暴动了。

    “究竟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异动?圣地派人过去了吗?”

    陆鸣秋一边向谷外疾走,一边问沈念真现在的状况。

    沈念真自大见了慕成谙就一幅“我有一肚子话要与你说”的模样,但此刻也只能先忍下,愤愤回道:“您知道的,先圣女失踪后,圣地便由月主师珩之管辖,他一直将先圣女一事怪罪在修界头上,近百年若不是魔域的大事,圣地绝不会派人过问。妄念海异动,圣地已说了不管,让我们自己解决。”

    “混账,扶儿怎么会教出这种家伙。”陆鸣秋听了这话更是脚下生风,同时右手掐诀,一只灵力凝结的血鸾从他袖子里飞出来,他指着正东方向,声音冷冽,“去圣地,让师珩之派兵。”

    慕成谙跟在二人身后,了然一笑。

    师珩之本就是这样的人,这世间除了孟扶光,没有人能让他上心。就算他是圣地的月主,手握擎天杖,说一句话就能召来万千道印,他也不会用在这世人身上。

    她现在就期待,这陆鸣秋最好能说动师珩之,不然以修界的本事,还真不一定能毫发无伤的镇住妄念海。

    正想着,不知什么时候陆鸣秋已经停下来,正笑意森森的看着她。

    慕成谙背后突然爬上一股不祥的预感,不知觉的后退,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陆鸣秋眼中深沉,缓步靠近,眼中是她看不懂的,也看不透的算计。

    “紫微天火,是时候出世了。”

    “紫微天火?”沈念真惊讶,不可置信的看向她,“成谙,你竟然得到了紫微天火?你是仙人族之后?”

    “仙人族?什么仙人族。”

    “好了。”陆鸣秋突然打断二人的话,不让沈念真继续说下去。他走向成谙,神色严肃恳切,“妄念海底是三不管的混沌地界,里面人妖魔鬼什么都有,有心怀恶念者,也有无辜逃难者。若圣地不出手平息妄念海异动,修界为保孚日泽百姓不受异动瘴气的干扰,天法宗定会引天雷和地焰填平妄念海,如此,那些在修界无处可去的无辜者,便会惨死其中。”

    慕成谙被陆鸣秋恳切而严肃的神情看的一怔。

    她此刻的心情很复杂。

    前世无数次抗不下去的时候,她便想,干错脱去修界的人籍,去妄念海地当个混日子的腌臜人也行。哪怕一入妄念海这辈子都出不来,也比在外面过的生不如死的好。而她前世之所以没去,最大的顾虑便是怕哪天修界一个不高兴,把这妄念海底给填了,没想到她今天还真遇上了这事儿。

    “我去...可以。但我必须带上他。”慕成谙指了指身后的盂南阙。

    陆鸣秋嫌弃的没眼看,当即扭头就走,袖摆甩的啪啪作响,“随便你,爱带几个男人带几个。”

    盂南阙神色淡淡的转向慕成谙,默了一会儿,问:“你怕了?”

    他的声音很轻,还带着些调侃盂宠溺的笑意,他很喜欢慕成谙依靠他的样子。尽管这其中只是依靠利用,甚至只为保命,暂未有其他的情愫,他都觉得自己干涸寒冷的识海种,拱起了一簇小火苗。

    他很喜欢被她需要。

    “什么怕了?”慕成谙脸一红,硬气的梗起脖子,“我有紫微天火你有吗?”

    说罢,她学着陆鸣秋的模样甩衣袖走了。

    —

    天门宗要派弟子前往妄念海镇压的消息一出,修界极为动荡。其余两大仙门被迫卷了起来,各自派出宗门内元婴以上弟子同赴妄念海。

    “师兄,这妄念海我们非去不可吗?”

    巨型仙船上,三大仙门的数百位弟子各占一角,赤、玄、白三色泾渭分明。玄色方块里面一个弟子突然出声,慕成谙一听,这声音有些熟悉。

    她回头看去,只见同为天门宗的一袭玄衣,有人穿上如野兽出山,杀气腾腾,有人穿上却是无比的冷冽俊美,没想到这次,鸣禄仙山的小剑痴竟也来了。

    “陆羽然?”成谙友好的冲他挥手。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陆羽然人很好,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那种好。

    陆羽然正与沈念真交涉,此次能否不让他去妄念海,他前几日新得了几本青阳氏的剑谱,正想闭关修炼。听见有人叫他,他一抬头竟是那日在试剑大会上打赢她的少女,听说她还拜入了小叔叔的门下。

    那便是一家人了。

    “成谙,你好。”

    陆羽然回忆了一下她的名字,友好作揖。

    海风吹起少年的玄色衣角,带着淡淡的湿咸味与海棠花香。

    成谙看着林羽然的模样,心想,少年公子端方,说的便是这种摸样吧。

    “你不想来?为什么。”

    成谙与他并排站在巨轮边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妄念海,心中竟难得的轻松。

    “咳。”陆羽然被她这一问问的不好意思,右手捏了捏耳垂,“我...我新得了几本剑谱,本是想闭关练习来着。”

    “剑谱?”慕成谙像是听了什么好笑得小笑话得似的,笑眼弯弯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停下来,道:“你还真是痴。”

    “是啊,我是痴。”陆羽然好脾气的没有反驳她,也跟着她一起笑,道:“爷爷说,别人称剑痴,是因为他们心中之义,知道自己拔剑的理由。而我练剑,不过是痴儿耍花刀,刺出的每一剑都没有理由。”

    “拔剑的理由?”慕成谙听的来了兴趣,身子歪歪倚在栏杆上,撑着脑袋,“这说法倒是有趣,修士修炼不都是为了斩妖除魔么?不论是剑还是刀,不过是为了心中道义,斩妖除魔,还有什么额外的心中之义?你可别被你爷爷忽悠了。”

    慕成谙说话不客气,说完便有意无意的观察陆羽然的神情,怕一个不小心把少年惹不高兴。

    不过陆羽然当真是好脾气,脸上不见一丝不悦,反倒随她一起笑道,“我小叔叔也这么说,斩妖除魔固然是对的,可有时拔剑,却不见得都是为了斩妖除魔。剑是兵器,利刃总伤人,而我不喜杀戮,只是喜欢研究剑罢了,可爷爷却总不满意。有时候,我也不明白他究竟希望我成为怎样一个人。”

    少年声音清润,不急不徐,听着令人如沐春风。慕成谙在他的话中逐渐站直了身子。

    “有时候,我也不明白他究竟希望我成为怎样一个人。”

    这句话击中了她。

    慕成谙自出生就从未被期待过,所以也从来没想过,如果她父母还在世的话,期望她成为什么样的人,而她对自己唯一的期待就是好好活下去。

    至于剑...

    她看了看藏匿在手心的燕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自私和卑劣,心中毫无大义,同情心也少的可怜。若按名门正派的规矩,她只怕根本就不配拔剑。

    “呵。”慕成谙突然吐出一声轻笑。

    “怎么了?”陆羽然偏头看她。

    慕成谙摇头,自掌心中拔出燕支,握在手里,神色自信明媚的看向陆羽然:

    “我拔剑,先为我自己。我慕成谙的命,当是我心中最宝贵的东西,我要用这世间最厉害的剑护着它,这便是我拔剑的理由。”

    为了自己,救赎自己,这便是她慕成谙的道。

    从没有人给陆羽然传授过这样的歪理。

    他们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为了苍生牺牲一切,他们拔剑,也自当时为了苍生保护自己。

    若是没有“苍生”,每一次天崩地裂、圣人赴死,便会没有意义。

    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你可以为了你自己拔剑,这也能是你拔剑的理由。

    少年安静的眼眸中逐渐升起光亮,他以后便也可只为自己拔剑。

    —

    妄念海绵延数十万里,巨轮日行万里的速度也还要在海上飘几日。

    这几日慕成谙无聊的很,每日不是被沈念真拉去抄写心法,巩固理论知识;要么便是和陆羽然约好互拆剑招。期间还有两个其他宗门的人加了进来,她着实体验了一把正儿八经的修仙弟子日常。

    “累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刚拆了三套剑招,慕成谙便借口跑了,一回来便将自己摔在床上,叫嚷着胳膊疼腿疼腰疼。

    盂南阙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奈的摇头,终是放下手中的书,边挽袖子边向她走去。

    “先按哪里?”

    慕成谙闭着的眼睛弯了弯,“左胳膊。”

    盂南阙沉出口气,认命的拉过她的左胳膊,按了起来。

    刚刚好的力度让慕成谙舒服的直哼哼,她得寸进尺的把另一只胳膊也伸过去,果不其然,得到了同样的款待。

    “堂堂天魔,竟然给我当仆人。我现在想来,不能昭告天下可真是憋屈。”慕成谙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悬空翘二郎腿,大爷似的。

    盂南阙没理她,只温温柔柔的笑着,手上力道重了几分,“说起来,主人接下来如何打算。就算圣地永远不知道我这个天魔已经出来,你一辈子安稳,我总不能给你当一辈子仆人吧。”

    盂南阙话里有话,慕成谙假装听不懂,把手抽了回来,连打呵欠,“好困啊,我睡个回笼觉啊。一会儿羽然来找我,你就说我不在。这小子可太难缠了....”

    她再一次逃避了。

    盂南阙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沉了几分。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是他还对她不够好吗?他从不看别的女子一眼,除了她的身边他哪里都不去,事事以她为先,为何她还是想逃?

    盂南阙是天魔,神魔大战遗留的神华孕育而成,心中既有神性又有魔性,一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心中难免烦躁。

    “你...”正要发怒,忽然,他余光看见,慕成谙的小手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捏自己的胳膊。

    心中的气瞬间消了一半。

    “别装睡了,手伸过来。”

    盂南阙认命的重新拉过她的手。

    罢了,再等等。

    情之一字本就复杂,她会想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也实属正常。

    接下来的几天盂南阙都像没事儿人一样给她按腰捶腿,虽然称不上关怀备至,但也绝不闹脾气。

    慕成谙看着他洗手做羹汤的模样,是真怀疑他会不会在碗里下毒。

    其实盂南阙所求不过一个名分,亦或是她的一句喜欢。

    但是...慕成谙下意识抱住自己的胳膊,九道天罚的切肤之痛依旧能回忆起来,她还真不敢保证,盂南阙最后不会反水。

    若她从未给过他承诺便罢了,若是给了一生一世的承诺又被他看见自己与其他男子在一起相处甚欢,哪怕师兄妹的正常相处,以他的脾气,估计也会与她玉石俱焚。

    天魔的占有欲,她是领教过的。

    所以还不如早点拒绝的好。早些拒绝,情真意切的与他交个朋友,说不定还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咳,南阙,我有件事想与你说。”

    巨轮膳房里,盂南阙正在学做口水鸡。只不过他并不动手,一道道弱水受他操控替他做菜。听见慕成谙的声音,他回过头来,弱水一停,几段蒸好的鸡肉从天而降,整整齐齐的切成段码在盘子里。

    “边吃边说。”盂南阙十分自然的牵过她的手,一手端着做好的菜,回到了两人住的船舱。

    “尝尝,味道怎么样。”

    盂南阙今日穿了一身淡黄色长衫,一支昆仑玉簪别在发间,显得风流俊美,慕成谙看的一时失了神。

    她好.色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奇闻了。

    长得好看的男子她多会看两眼。但像盂南阙如此好看的,得看三眼,不,四眼才行。

    “吃啊,一直看着我做什么?”盂南阙被她的表情逗笑,夹了块鸡肉放到她碗里,还贴心的帮她蘸上了酱汁。

    慕成谙经他提醒回过神来,连忙哦了一声,尝他做的菜。

    鸡肉劲道,酱汁鲜美,她好久没过这么好吃的菜了。

    看着慕成谙上扬的眉梢,盂南阙笑着将一整盘都推给她,“好吃就都给你。”

    慕成谙连忙点头,已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而盂南阙看她欲言又止的眼神,以及方才想说却暂时没说出口的话,眼中笑意退了几分,寒意涌了上来。

    “你也吃啊,我都快吃完了。”慕成谙见没剩几块了,不好意思的给盂南阙夹了一块道碗里,意思意思。

    原本周身骤冷的魔又被突如其来的关心与温情打动,他身上寒意消退,又恢复了那副温柔的样子。

    “我就吃一块,剩下的都给你。”他把剩下的都夹到她碗里。

    “谢谢啊。”

    慕成谙捧着碗笑的没心没肺。

    盂南阙也跟着她笑,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道:“这几日我要出一趟门,你好好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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