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天火(五)

    慕成谙来不及想这封信是谁给她的,但那一个大大的跑字,看得她心里咯噔一声。

    她肩上还有伤,要怎么跑。

    “成谙,怎么了?”

    陆羽然见她一直低着头,还以为她伤口疼了,忙施法帮她疗伤,宽慰道:“听说天法宗的的沈知拂要来,他那里定有许多上等灵药,你放心,你很快便能好。”

    沈知拂?

    慕成谙心中郁结的气更多更堵,还真是仇家聚一堆,等他来了,自己只怕要死的更快些。

    “羽然,我累了。”

    慕成谙不得不下逐客令,她想自己安静一会儿,仔细想想之后该怎么办。

    “好,那我便先走了。对了,等你伤好了,我带你体验一次我们鸣禄仙山的鲛船,此船能在海底航行,体验感甚好。”

    “好。”

    慕成谙心不在焉,不过两句话便将他打发了。

    待陆羽然走后,她立即召出盂南阙留给她的弱水红绸,可是不论她如何对红绸拉扯,那便都没有任何反应。

    盂南阙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

    试了好几遍,慕成谙终究放弃了。

    靠人不如靠己,求救不如自救。

    “大约此次,又要靠自己逃出生天了。”

    …

    盂南阙不是没有感受到弱水的牵动,他看着手腕上的跳动的红绸,淡淡勾起唇角:“也不知你是想我,还是有事要我帮你做。”

    酆都鬼域每十五年开一次城门,供那些被莫名断掉因果线的可怜人出城找人皮。

    他步伐悠闲的在子时入酆都,与一趟又一趟奔袭而出的鬼魂擦肩而过。但奈何天魔乃半神半魔,那些残魂一触碰到他便被他身上的神力打了个四分五裂,化作流沙碎在地上。

    “天魔大人法力无边,何苦来我这小小酆都,祸害我的子孙。”

    上空传来一道说话声,盂南阙抬头,只见酆都成高高翘起的飞檐上挂着一排血红灯笼,灯笼背后有一模糊人影带着面具,声音翁翁的,听不真切。

    “鬼蜮之主。”盂南阙没有动怒,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看他又想耍什么花招。

    姜步大笑,竟不怕死的从城门上一跃而下,站在他身前。

    “天魔之力强悍霸道,引人觊觎。传闻能成为天魔之主的人份,能够向天魔下四道密令,不知慕成谙浪费了几条?”

    “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的想法从未变过,我只想与天魔大人合作。求大人借我一道密令,全我一个心愿,我便将大人的神兽不惑,还回来。”

    “你要什么。”盂南阙不怒反笑。

    姜步也不怕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羽扇,扇来扇去让人厌烦,“我所求不过一具人身,有温度,有热血。”

    “可我不是上古女娲,造不出人身。”

    “非也。”姜步羽扇轻摇,慢慢踱步他身侧,“这世间多的是重塑之法。譬如东阳赵氏的龙骨、天水村鬼菩萨的佛眼,再加上天魔之主与您结过契的肉身,如此便可重塑一具我想要的身体。”

    “这岂不是将我自己也赔进去?你想驱使我。”盂南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天魔大人自然不会为那一只鸟搭上自己。但若是为了慕成谙的情呢?”

    盂南阙受够了姜步绕来绕去的迷宫,直接发动攻击,那人却如同率先预料一般,一个旋身避让开来。

    “天魔大人若是愿意,我这里有一物,可助大人窥得前世今生。不过此物只可使用一次,大人若是看了里面的内容,依旧不愿与我做这个交易。那小人也就认命了。”

    姜步从怀中掏出个一面镜子,递给盂南阙,言辞也略有示好,“您的神兽我已命人带了出来,就在妄念海的海底城,相信您会在那里收获颇丰。告辞。”

    说罢,姜步瞬间变为一团黑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

    “妄念海海底城?”

    海妖作祟,妄念海上空凝起大雾,沈念真要确保每一个带出来的人都安然无恙的带回去,便将所有人都聚集在甲板。

    上修界弟子日日修行,同门之间都甚少聚在一处插科打诨,如此情景,倒是让他们有机会坐在一处,说说他们听到的轶闻。

    他们正说到,这妄念海海底城的斗兽场,有一只修炼了万年的鲛人,他的歌声美妙,身姿绰约,虽是男子却能随意变换形态与性别,是妄念海海底城的万恶之中,唯一一点甜。

    “子修,瞧你说的那么传神,像是你去过似的,怎么,你曾当过那鲛人的恩客?”

    这人说完,周边弟子都哄堂大笑。那为被叫做“子修”的小弟子也瞬间涨红了脸,“我们合欢宗自然有自己收取情报的密法。再说了,非得亲眼见到才能言语吗?你们也没见过天魔,不也天天议论那天魔与天魔之主将不日灭世,把我们都杀光?”

    子修的一番话把本来激荡在高潮的气氛瞬间拉低。

    这里的弟子都心照不宣的默认天魔临世,但真折麽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他们反而害怕一语成戳,自己小命难保。

    沈念真暗暗看了成谙一眼,只见她若有所思的扯着一根红丝带,不知在想什么。

    “这几日伤可好些了?”

    沈念真突然靠近,慕成谙吓了一跳,往后一撤正好牵动了伤口,钻心的疼痛袭来,她没忍住蹙眉。

    “伤到你了?”

    沈念真愧疚,手忙脚乱的扶起她,带她回船舱上药。

    沈念真本想唤壁芜帮忙,怎料慕成谙却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带去自己船舱。

    “成谙,你伤口裂开了。我去找人帮你上药。”

    沈念真不敢与她独处,也无法直视她一直信任自己的眼睛,更不能控制自己对她那丝微弱的好感,他只能躲避。

    但成谙怎会轻易让他走,忙拽住他,“师兄,你留下了信要我跑,却不给我准备些逃生的东西么?”、

    沈念真惊愕回头,又连忙稳住心神,艰难的将她的手拂开,“什么信,师妹怕是睡糊涂了。”

    她猜到沈念真不会认,也不再逼问,只是把手朝他伸过去,“我想下海里玩儿儿,师兄赠我两颗避水丹可好?”

    沈念真背对她,双手紧攥。

    多年听命天门宗吩咐,让他无法违背师门师命,他不敢拿苍生去赌。可他的道心也告诉他,成谙本不该受这么多罪,她也是受害者。

    “避水丹...我...没有。”

    沈念真闭上了眼。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宗门。

    慕成谙摊开的手逐渐蜷回来,心中难掩酸楚以及对自己的嘲讽。

    她竟然会想依靠这些名门正派,她真是疯了。

    诺大的船舱静的能听见呼吸,慕成谙转过身子,冲沈念真淡淡一笑,语气轻松,“没有便没有吧,我不下水玩便是了。”

    不下水,那她要怎么跑?

    沈念真瞬间警惕,左右环顾,确认那一直跟着她的天魔不在,这才松了口气。

    慕成谙将他的眼神尽收眼底,轻声呵笑,心里堵着气,“他若在,师兄只怕没有命站在这里与我说这么多句话。”

    “成谙!”沈念真当即呵停她,他小心谨慎下三道避音结界,这才敢低声劝诫,“若真能跑出去,这些话断不可挂在嘴上。”

    “跑?陆鸣秋让你杀我,你会让我跑?”慕成谙看着他冷笑。

    “你怎么知道?”沈念真再一次被她的聪慧惊到,这样聪明的人,怪不得师叔昧着良心也要杀她。

    慕成谙一脸“你个傻子”的表情,懒得与他解释,“反正我就是知道。沈念真,这避水珠你究竟给还是不给,若是不给,我便抢了!”

    慕成谙话音一落,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沈念真周遭大穴,将他定在原地。

    “罢了。是我技不如人,你若拿便拿去吧。”沈念真言语颓然,却有一丝说不出的轻松。

    慕成谙翻着乾坤袋听头顶之人说这番话,略微勾起嘴角。

    沈念真不想杀她,奈何这个决定不能由他主动做出,既如此,那便由她坏人做到底吧。

    “师兄,大恩不言谢。若我顺利出逃,将来我重返孚日泽复仇,必会放过你。”

    慕成谙不仅拿了避水丹,几乎将沈念真乾坤袋中的丹药灵宝都搜刮走了。

    沈念真并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被她的话惊到了。

    “复仇?成谙,你不要胡来。师叔他们并不想真的杀你,他们只是忌惮天魔。这是危及天下苍生的大事!”

    “天下苍生?你说的轻巧。”慕成谙冷笑,一边往自己衣服里塞灵宝,一边回怼,“只怕天下苍生于你们而言只是一句空话。做你们认为对的,便是为了天下苍生,与你们做法不同,便是危及天下苍生。苍生知道他们被你们如此时时牵挂吗?”

    慕成谙收拾好东西,回过头看他,“苍生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与你们这些上位者相比,他们脆弱而易碎。可是师兄,在成为天魔之主前,我与你们相比,何尝不是脆弱而易碎,我所求不过自保罢了。”

    沈念真被慕成谙一番话说的沉默。

    他何尝不知道多数人的正义必将带来多数人的暴力。

    可他没有办法。

    他是人,他有七情六欲,有自己的忠孝仁义,也有自己的道心坚守。这几者,往往不可兼得,他只能选择自己最看重的。

    沈念真想通这些,突然就对成谙的出逃与报复释然了。

    他冷静的看着面前的少女,说出这样一句话:

    “成谙,若有一日你决心毁掉曾经伤害你的一切。我求你,请先杀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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