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炭炉中百药香，屠苏煎酒代椒觞。明朝赖是无来客，雪後泥深一尺强。

    雪又落了一场，除夕之夜终于要到来了。可是今夜大家的晚餐只是漂着点米粒的稀粥。胡燕世子为了给大家鼓劲命令宰杀了仅有的几头山羊。青阳易看着那些忠心赤胆的胡族男儿，不由得心生钦佩。他让九方同把存有的干粮都拿了出来，分给胡燕世子的部下。

    看着特使的侍卫有序地把干粮放进主帅营帐里的长桌上，胡燕世子和他的部下都露出了诧异的目光。那些被冻得硬邦邦的饼和馕、还有些面粉真是他们救命的稻草。

    “真是太感谢了，等粮草一到定要好好宴请你们。”胡燕世子说着，对青阳易抱拳表示感谢。

    “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必客气，虽然这些是我们仅有的存粮但我们定要患难与共。”青阳易不大的声音，静静地回响在四周，飞进每个人的耳朵却温暖了战士的心。

    那些胡国子弟为了表示感谢，不约而同地举起手里的长矛、大刀喊着：“患难与共、患难与共……”胡燕世子的眼睛有些湿，捧着桌上所剩不多的酒感谢这个神秘的特使王爷。

    现在胡国乱成一片，要做的就是降服或说服各个带兵的将领，统一调配资源。

    虽然暂时解了粮食的危机，但青阳易看着如墨的夜色辗转反侧毫无睡意。他想起师父曾吟咏过的几句诗：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从北州或者阳关调运物资是不可能了，他盼着陵尹澈能顺利带回被沧叔藏在都城货仓的粮草和兵器。此时正在城内城外对恃的是二皇子胡车和三皇子胡灿。他在参加大皇子登基礼时，趁二皇子偷袭逃出了皇宫，和三皇子一起杀出了城。胡蒙王爷的虎师奉命调往南境，此时被三皇子的鹰师牵制着无法赶来救援。二皇子的豹师因为一分为二，所以驻扎在城外没有主帅，被胡蒙王爷的军队给打散了。

    三皇子带着手下收编了一些人，镇守都城的卫队因为只听从太后之令，所以保着太后逃向北部草原的胡蒙部落。最苦的还是百姓，他们被赶来赶去，被抢来抢去，简直无处藏身。

    西部的回乞部落已经打出了独立自治的口号，而东部的胡耶斜部落则计划扩张自己的领地，只有南部的胡燕世子在和三皇子在整理这场战乱。但是因为兵少粮缺也不敢有大的对阵，只能小部分袭击和收编。

    思索着这一切，青阳易觉得和三皇子合作是最好的结果。只要控制住二皇子和大皇子，胡国朝内动乱很快就会被平息，出走的将领应该也会归来。可是山高水远，让青阳羽带兵前来支援，不知能不能顺利实施。天气严寒，这样消耗下去对谁都不利。

    虽然倥侗沫一行人顺利到达了北州城外但因为守城将士不相信季世聪的话，还要把他们作为奸细和逃兵一并抓了。无奈之下，季世聪只得护着倥侗沫匆匆赶往阳关。可惜，一行人绕行到阳关后，除夕已过。每个人都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在这寒冬腊月中需要发泄一下。

    为了能顺利进关，减少不必要的是非，季世聪等人脱下了盔甲换上了厚厚的棉袄，打扮成商人的伙计，随着墨竹用金钱叫开了阳关的大门。看着城门打开，一些逃难的人也想跟着他们进来，可是没有钱就被那些兵士硬生生挡在了门外，倥侗沫心里很不是滋味。一道大门就隔断了后面逃难之人的叫喊声和哭声，传进耳朵里的是城内声声贺岁的爆竹声。倥侗沫低着头默默地流着眼泪，她为自己什么都不能做而伤心。她从未想过自己那样风光的出关，如今这么委曲求全地回来。所有人都想把城外的人一起带进来，可惜囊中羞涩，不够为城外的流民陶足够的银子，只能让青竹把一些散银和吃食分给他们。

    季世聪看着倥侗沫平安进城就按照之前青阳易的吩咐带着两人悄悄返回胡国与其他潜藏的人汇合。他动用了一路上的暗桩让他们混进关内报信并打探朝廷消息。

    墨竹也想跟着他们返回胡国寻找陵尹澈，奈何他要与沧叔去各地查看掩藏起来的各种物资，准备随时待价而售，所以他只能拜托大胡子带着银两和粮食去胡国都城寻找陵尹澈。

    一路上，一行人的数量不断减少，月娘倒没有什么感觉，青竹也只觉得能跟着小姐平安回来就很好，那两个侍卫早已形成习惯只是听从命令做事，从沙堡带出来的丫鬟秀秀眼里冒光，心里只觉得所见新鲜，只有倥侗沫情绪越来越低，无人时不知偷偷哭了多少次。刚一进关内，倥侗沫坐在车上胃开始翻滚，直到一口鲜血吐出来整个人才完全放松了下来。但是她身子也太过单薄了些，一路上高烧不断，吓得众人不得不停下来寻医问药，在她好一点时又快马加鞭回帝都。

    蹲守在北州的青阳羽得到倥侗沫等人赶往阳关的消息后狠狠地惩罚了当时守城的将士。他的小舅不以为意，觉得此时是非常时期，不是特使本人来就不是真的特使团的人。何况特使什么时候会送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肯定是假的。多年后，当青阳羽的小舅会帝都述职看到那个曾经被拦在北州门外的女子时，暗暗吃了一惊，很是后悔，坏了外甥的好事。

    青阳羽不愿与武夫多计较什么，便抽身骑马追去。路上竟遇见了从胡国要回朝报平安信的信使，一个停歇一个急急赶路只能在路边匆匆见了一面就分别了。而赶到阳关的青阳羽只遇到了大批来袭扰的胡国游兵散将，便让手下来了个大包干，一次全军歼灭了。

    朝堂上的元宵晚宴依然欢笑晏晏，虽然青阳易和青阳羽都因国事无法赶回来和家人团聚，但是他看着青阳离、青阳凡几个儿子还是觉得上苍对自己不薄，祖宗留给自己的福音不薄竟能让自己平平安安做了20年的皇帝。青雪将士许多年没有外出征战，加上风调雨顺，无论是君还是臣、无论是百姓还是犯了罪的人都有安稳的日子可过。

    他特意去掉了很多奢华的菜品，只下令摆了些家常菜，因为他觉得青阳易能把粮食分给胡燕世子，他也能和将士、百姓过一样的平常日子。战妃依然光彩依旧，边关吃紧，战家往日叱咤风云的辉煌好似又一次到来。何况她的儿子青阳羽奉命巡查边防，有便宜之权，可谓随时可以行使统领天下兵权之职。当一个人有统领天下兵权的权力，那就意味着这个天下也是他的。

    所以看着平妃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她的笑很是心满意足。她知道边关的大门一关，胡国闹成什么样都和关内无关。她的儿子依旧可以平平安安归来，而在关外的人如果出个什么差错也是胡国的问题，可和她的儿子什么关系都没有。

    青阳谷为了安抚平妃的担心，特地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每次看她啜了口酒，就赶紧为她夹一筷子菜。他虽然不能让平妃看探子的探报，但是总是温言细语告诉她易儿在胡国的情景，当然略过了一些会让她担心或者多想的事，比如有个女子跟着。

    这些日子以来，每次平妃心里稍微有些宽慰，战妃就会带着其他姐妹探视一番，然后又搞得她心情不定。这皇宫里的日子真是让人提心吊胆，不仅年年形单影只，还日日百无聊赖，更要时时步步为营，最不敢多行一步，多说一句，多吃一口，多喝一滴水……甚至连笑都要小心翼翼，怕一个转身就掉进别人给自己设计好的万劫不复中。

    平妃是最最具有女人味的大家闺秀，她当年看到先皇后笑着站在青阳谷身边的样子就十分羡慕，那样的笑多么自由洒脱，多么天真烂漫，任谁看了都会用明媚如春来形容。但很可惜，无论多么相爱的人，都熬不过命运吧，具有那样爽朗笑容的女子最终却因为被诊治出疯笑病而被爱人的冷漠逼死。她知道一个在高位上的人一旦失势受折磨的不仅只有自己，受伤害的更多是孩子，是其他亲眷族人。

    易王妃时时记得青阳易临走前说的话，便常常到平妃的宫里问安宽慰。可是她安慰的效果不佳，两个人有时竟会相对无言默默流下两行泪。所以青阳谷特地下旨让易王妃好好看顾好王府，不必时时进宫伺候，惹得母妃心情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