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识愁滋味

    中元节的夜晚到处都透着一种诡异，陵尹澈带着倥侗沫来到河边祭祀放花灯。河的两岸三三两两地站着拜访河灯的人，老老少少嘴里都窃窃私语着什么，只有倥侗沫看着这满河飘荡的烛火觉得煞是好看。

    因为河边净是泥土，所以陵尹澈就拉着倥侗沫走了好远才找到一个有石阶的地方。两个人刚蹲下来，就被溅起的水花弄湿了衣裙。一些孩子撑着竹筏在水里玩，有的甚至脱光了衣服在河水里追赶着花灯，还有的想取得花灯上的银钱。

    倥侗沫看得目瞪口呆，她本想说些什么，却觉得这些人也很是可怜，竟然要靠这样的方式来维持生活。虽然已经看过草芦里孩子们抢夺食物的样子，但是倥侗沫还是不能适应这些孩子的行为。

    陵尹澈一看赶紧把倥侗沫护在身后，正要对着那些顽皮的孩子训斥几句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蜻蜓点水般落在不远处的竹筏上。本来顺流而下的竹筏现在竟停在了水面上。那几个孩子开始被吓住了，但反应过来时就想用竹竿把那人打下去。

    倥侗沫赶紧叫了声：“小心。”那几个孩子就被那人轻轻一扫，掉进了河水里。本来沉寂的河面一下子热闹起来，那几个原本游水的少年此刻也吓呆了，赶紧往岸边游想躲闭这个人的袭击。

    陵尹澈看着对倥侗沫说：“这几个小鬼这次可要倒霉了。”倥侗沫来不及回答就看到那几个孩子刚游到岸边就被几个小厮抓住了。她借着小厮手里的灯光看到那些孩子中有一个是草芦听讲的宣生，便要赶过去瞧瞧。

    只见那白色华服的公子正摇着折扇看着他们，周围聚拢了一些放河灯看热闹的人。

    “中元佳节祭祀祖先或亡灵，好让他们能顺利托生。你们倒好竟然在河里截取别人的寄托和供奉。”那公子说的语气有些生气，也激起了围观人群的共鸣。大家开始指指点点说：“这样的行为损阴德。”还有的说：“这些孩子都是有人生没有人养的，不知廉耻礼仪。”更有人说：“把他们交给官府，可以去做贱民的工作。”

    本来就有些胆怯的孩子，此时听到大家的语言害怕极了，挣扎着想要走，奈何被那些小厮抓得太牢只能白费力气。

    “伶舟公子好身手，几个小鬼被你瞬间制服。”突然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倥侗沫闻声望去，就看到一个身穿深色衣衫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

    伶舟雨一听就觉得此人来者不善，待看清来人才发现是人人称羡的子车书。他微微躬身施礼回答道：“子车公子谬赞，愧不敢当。今日我陪小妹来放花灯，不想花灯还没有走多远就被这几个孩子给截住了，所以一时气急才出手教训了他们一番。”

    “确实该教训，但古语云人无完人，何况他们还都是孩子，就放他们回家吧，免得他们家人担心。”那几个孩子一听，早已跪下争着给子车书扣头，那些伶舟家的小厮也早已放开了手。

    “子车公子说的是，你们还不赶快走，莫要做这些无益之事，多读书为妙。” 伶舟雨躬身答着，又对那几个孩子厉声道。那几个孩子千恩万谢后便飞一般跑掉了。

    倥侗沫瞬间对子车书这个人有了一丝好感，她觉得这个人心肠不坏。陵尹澈却不以为然，他拉着倥侗沫随着人群散开，但是看着子车书和伶舟雨朝伶舟云的轿子旁走过去，就知道又有一桩风流故事要新鲜出炉了。

    “你笑什么？”倥侗沫看着陵尹澈一脸的坏笑，忍不住问。

    “你觉得子车公子如何啊？” 陵尹澈笑着问倥侗沫。

    “好人。”倥侗沫直截了当地回答，还补了一句，“比你好一些。”

    听着倥侗沫带着笑意的回答，陵尹澈嫌弃地真想踹她一脚，这是什么想法，真是好坏不分。如果他说这个子车书很坏，倥侗沫一定不相信。他不悦地撇下倥侗沫，独自走到河边郑重地放下那盏莲花型的河灯，希望它真能把人心里的希翼带到幽冥之地。

    倥侗沫一看陵尹澈这么小家子气，便也没有多说话，只是对着河灯默默祝祷了一会，让河灯随着水流漂到语婆婆那里。她自小就被养在一个大院子里，只有语婆婆陪着她，教导她。有时她会替语婆婆做一些事情，比如爬出小门，在水里放下渔网。她也会给小花浇水，希望春天它们能开出灿烂的花。但大部分时间，都是语婆婆带着她一起做事情，两个人总是慢悠悠的，从来不着急。

    她很是喜欢那几树的梨花，洁白的花掉下来她会捡起来放进篮子里晒干，然后放进粥里会有梨花的香气。金黄色的梨子是她最喜欢吃的水果，每次咳嗽时语婆婆就会炖一碗梨水给自己喝。和梨树相对的是几树桃树，倥侗沫也喜欢的很。春天不仅有好看的粉色桃花，还会有好吃的桃子。语婆婆说这些树都是倥侗沫来到世上那年发芽长出来的，所以她一直把它们当成自己的小伙伴。当她能满院乱跑时，语婆婆就教她桃花诗和梨花的歌。

    后来她也学着语婆婆种一些被风吹来的种子，每次都是不知名的草，却带给她无限的快乐。

    陵尹澈看着陷入沉思的倥侗沫，忍不住用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倥侗沫回过神给了他一个鬼脸就站起身准备回去了，是的，她想家了。

    去栖霞山的路上，倥侗沫隔着车帘看着人们在路边烧着纸钱。那阵阵升起的青烟好像无数灵魂的寄托，不一会儿便带给人心安。那小小的火堆就像自发形成的路灯，让走在路上的人不觉得孤单。那声声的私语就像梦里的吟唱，无人听见又清晰地回荡在耳畔。

    “那桶水他们真送过来了，我听宣生说他亲眼看着那个小丫鬟用手捧满的，你准备如何用啊。” 陵尹澈看着情绪不高的倥侗沫一直看着车窗外说。

    “本来是想给那些孩子洗脸洗手的，这么晚了还是给菩萨擦擦佛身吧。”倥侗沫想了一会，一脸认真地看着陵尹澈说。

    “好，我陪你。” 陵尹澈赶紧回答。

    “不用，我在佛祖身边应该会很安全的，不用你赔。”倥侗沫赶紧摇手推辞说。

    “我也想让佛祖保佑我一下。”陵尹澈说完笑得更欢了。

    青龙寺里的香火永远都是繁盛的，清风大师要主持盂兰盆节的法会没有时间理会后院厢房里的香客。所以陵尹澈带着倥侗沫登上了院里的一座佛塔。他拿着一根蜡烛，提着那桶水看着倥侗沫一下一下擦拭着佛身。那份虔诚应该能得到佛祖的庇佑吧。清风大师知道倥侗沫的这番善举，心里很是安慰。他送给倥侗沫一个桃木雕刻成的小沙弥，希望能保佑她一生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