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面前的山?

    郑均为眼神微动,他从未和陈千俞说过什么,但是此刻这句话,却直抵他内心深处。

    陈千俞看着眼前的人,他眼中一贯的笑意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眸子渐渐沉下来,最后低头看向地面。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从紊乱到渐渐平静,他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原路返回时,两人默契地都没有说话。

    然而走到夕水街,远远地便看见前方乌泱泱地围着一大群人。

    那是……来青阁的方向!

    绮文姐姐!陈千俞心里“咯噔”一声,情急之下,拉起郑均为就朝前跑。

    郑均为瞧着陈千俞一脸慌张,想着其中定是有些内情,然而此刻也来不及多问,一路护着陈千俞穿过人群,踏进了来青阁。

    阁内的书架倒了一半,架上的书散的遍地都是,老掌柜跌坐在地上,几个大汉围在柜台前,柜台后,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菜刀。

    陈千俞几步跑到柜台后,和周绮文站在了一起,郑均为也立马跟了上来。

    “不关你的事,赶紧离开这里!”看见陈千俞过来,不等她开口,周绮文立即低声吼道。

    陈千俞并未理会,朝着那几个大汉厉色问道:“是你们砸了店面?”

    她一脸正气,背挺得笔直,声音却微微有些发抖,垂在衣袖下的手不住地摩挲着,释放着紧张的情绪。

    突然,掌心传来一股温热,接着便意识到自己的手被紧紧包裹,陈千俞侧过脸一看,不知何时,郑均为已经站到了自己身侧。

    那几人松松垮垮地站着,看着眼前柔弱的女子,毫不在意:“正是。”

    “严州是有法度的地方,你们作奸犯恶,我们可是要去报官的!”陈千俞大着胆子说。

    似听到了极大的笑话,为首道那人哈哈大笑:“报官?尽管去报!”

    “国法大不过家法。小蹄子,这是我们赵家的事,就算到了公堂上,你们也说不出什么!“那人脸上充满了挑衅,嘴上说着,抬手却指着周绮文。

    话刚落地,桌上的砚台飞来,狠狠地撞在那人的胸口,那人一时吃痛,“哎呦”一声,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

    “嘴巴放干净点!”郑均为把手中的剑往柜台上一拍,瞪着柜台外的人说。

    陈千俞多少有些吃惊,她抬眼看向郑均为,见他表情严肃,脸上是难掩的怒气。认识他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真的发脾气。

    难道是因为那人喊了她一句“小蹄子”?

    霎时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陈千俞突然信心倍增,瞬间下定决心,今日定要为周绮文讨个公道。

    然而下一刻,一波人涌进来,看清了为首那人,陈千俞立即躲在了郑均为的身后。

    这些人穿着衙役的衣服,正好巡逻经过此处。

    “是谁闹事?”吴修走到屋子中央,看着眼前这一副乱象,正声问道。

    “他们!”周绮文立即指着那几人,屋外的百姓也帮腔道:“就是他们,好好的,进来砸了人家的铺子。”

    “对!”

    “带去衙门问话!”吴修面无表情地说。

    “是!”手下人领命,就要将人绑了。

    “大人!”闹事的男子挣脱着,挤到吴修面前,指着周绮文:“小人要告这妇人侵吞家财,不守妇德!”

    吴修闻言,看了眼周绮文,又瞟了一眼缩在郑均为身后的身影,猛地从那人手中拽出自己的衣襟:“有状告,写诉状来!”

    又走到柜台前:“掌柜的,损失了多少,你算个数出来,方便日后索赔。”

    “是,多谢大人。”周绮文感激地说。

    吴修走后,门外的人也渐渐散去,周绮文走到陈千俞面前,握住她的双手,眼中不由泛起了水雾:“今日多亏了你。”

    “姐姐,他们是……”陈千俞问到一半,却又觉得有些唐突。

    关于周绮文的旧事,她也听过一些,约莫知道她曾嫁过人,然而那人是个病秧子,强撑着拜完堂,便当众一命呜呼。

    因而严州城的人提起周绮文,都说她是克夫的不详之人。

    她依稀记得,那家人好像就姓赵。

    “岂有此理!”陈千俞一掌拍在桌子上,却不防正是今日划伤的那只手,瞬间疼地缩了回来。

    郑均为心一凛,瞬间皱起了眉,下意识地就要抓过她的手来看,却被陈千俞巧妙地避开。

    “人都死了,你也出了赵家的门,他们居然还敢找来!”

    陈千俞义愤填膺,周绮文却不想多做解释,只是抓着她的胳膊,目光恳切地看向她:“你是未婚女子,无论如何不要趟这趟浑水。”

    “不行!”陈千俞断然拒绝,在她初到严州,最迷茫无助的时候,是来青阁给了她底气,如今周绮文出事,她岂能坐视不管。

    “答应我!”周绮文浑身颤抖,抓着陈千俞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如果因为我的事拖累了你,我这辈子都寝食难安。”

    陈千俞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个“好”字。

    读到她眼中的坚定,郑均为的心仿佛坍塌了一角。平日她做事,都是既来之则安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让她相亲她便去,微笑相迎,以礼相对。今日在那废弃的石桥,她的一番话,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认清了前路。

    但面对这样的不平事,即使害怕也挺身而出,更是倔强如斯,不肯退让半步。

    “周小姐。”郑均为的一句话,打破了空气中的平静:“我会护好她,我们会帮你。”

    陈千俞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

    她从未想过她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的支持,竟来自一个相识不足一月的陌生人。

    走出来青阁,天色已昏。

    陈千俞在前,郑均为在后,陈千俞走得快时,他便走得快,陈千俞走得慢时,他便也放缓。

    “郑均为,为什么要帮我?”陈千俞突然停下,转过身来,直视着郑均为的眼睛。

    “可能因为,闲吧。”

    见郑均为脸上挂着笑,眉眼弯弯,仿佛又回到了寻常的样子,陈千俞上前一步,逼视着他:“认真答。”

    郑均为垂下眸,视线从她饱满的额头,游离到她的双眼、她的鼻尖……她的唇。

    他忽然向后退了一小步。

    良久,望着她清澈的双眸:“世上有白首如新,倾盖如故,陈千俞,或许,我们是一种人。”

    周绮文前夫的兄弟果然如言,把她告上了公堂,三日后便要过堂。这几日,陈千俞和郑均为在来青阁跑进跑出,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始末。

    “父亲?”

    陈清延正在给院中的几株牡丹浇水,听到女儿叫自己,便扶着腰直起身来:“怎么了?”

    “有些事,想要问问父亲。”

    陈清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先前父女二人是很亲厚的,陈千俞读书时遇到什么不懂的,都会去问他,有事也会同他说。

    只是这一两年来,不知怎的,女儿对他,竟疏远了许多。

    “什么事?”陈清延立即放下手中舀水的瓢,从花圃里出来,女儿好不容易找上自己,定是有什么难解的事。

    面对父亲,陈千俞没有客套,直入主题:“女子出嫁后,若是丈夫很快死了,嫁妆是归夫家还是女子本人?”

    陈清延顿时目瞪口呆,一下僵在了原地,直愣愣地看向陈千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当然是女子本人。”

    陈千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注意到陈清延的表情。

    “那聘礼呢,聘礼需要归还给夫家吗?”

    “自是不必。”

    得到答案后,陈千俞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长舒一口气,笑容满满爬上了脸,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随后急匆匆行了个礼,语气轻快:“父亲,那我先退下了。”

    “等一下!”陈千俞正要转身,却被父亲伸手拦住。

    她抬起头来,却见陈清延欲言又止,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张口:“俞儿,你可别……”

    看着女儿一脸探询的目光,陈清延斟酌着说辞,半天接了一句:“别想走什么旁门左道。”

    这话听得陈千俞一头雾水,怔在那儿想了好久才明白,父亲怕她这些话是给自己问的。

    怎么会!想到这里,陈千俞不禁笑出声来:“父亲想哪儿去了,我不过是替人问问。”

    她虽然眼下被逼得紧,还能为了解眼前的困境,找个时日不久的病秧子,随意嫁了不成?

    “那就好,那就好。”陈清延嘴上不住地说着,心里直骂自己荒唐。女儿好歹也是读过几本圣贤书的人,又一向知书达礼,哪会有这种荒谬的念头。

    拜别了父亲,陈千俞在回房间的路上,想起方才父亲的反应,不禁觉得好笑,父亲向来克己复礼,甚至有些古板,刚才自己问那些,怕真是把他吓了一大跳。

    然而走着走着,陈千俞脑袋一歪,笑容却渐渐凝在了脸上,聘礼归自己,嫁妆也归自己……

    这事虽听着荒唐,却好像,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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