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陈千俞赶到家门口,马车刚一停下,就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准备下车。

    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只衣袖,她顺手搭了上去,余光却在不经意间瞟到了上面的纹路。

    她顺着衣袖往上看,直到对上那双熟悉的眉眼。

    郑均为眼里依旧透着笑,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陈千俞的手下意识地想往回缩,却看到他另一只手也伸到了自己面前。

    想起上次的事,她面上多少有些尴尬,却也无法当面拒绝他的好意,便由他扶着下来。

    然而刚一落地,她便立即将手松开,往后退了一小步,朝郑均为匆匆行了一个礼,头也不回地进了府。

    郑均为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她的反应后生生咽了回去,眼见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

    “父亲,母亲。”迈进正厅时,陈千俞气还没喘匀,一抬头却见父母双亲端坐在上方,一个怡然自得,一个喜上眉梢。

    看着眼前的景象,回想起又晴方才的说辞……她不由得蹙起了眉。

    眼见她进来,何安如和陈清延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后二人对视一眼。

    “俞儿,今早有人上门提亲了。”陈清延上前一步,走到她面前,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她的脸色。

    上门提亲?不知怎的,陈千俞忽然想起了郑均为,刚才她步履匆匆没来得及细想,现在倒是觉得,好像有点巧。

    她刚好赶回来,他刚好在她家门口,倒像是特意等着她。

    见女儿面上还算平静,陈清延脸色也舒展了几分:“隔壁的陶公子,你之前见过。”

    真的是他,她眼前立刻浮现出那张熟悉的脸,在她面前,他一贯是那副笑颜,张扬又恣意。

    “我不同意。”尽管父母眼巴巴地望着,盼着她点头,她还是一口拒绝。

    “你!”何安如瞬间坐不住了,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看着就要冲过来。

    陈清延眼疾手快将人拦住,不住地安抚着,示意她噤声,把人扶着坐回了原处。

    “却是为何?”陈清延轻声轻气地问。

    “父亲”,陈千俞看向陈清延,缓缓开口:“我已经做了决定。”

    “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陈千俞在原地站着,对陈清延的话无动于衷。

    “俞儿,那陶公子品性纯良,对你也颇为敬重……”

    这些她当然知道,对他,她怕是远比她父亲要熟悉,但是,那又能怎样。

    “父亲,我意已决。”她脸上露出一丝厌烦,随即转身出去,不再流连。

    “早晚坏在这臭脾气上!”背后传来何安如的骂声,夹杂的,是满满的怨气和失望。

    但陈千俞并未停留,仍是走在自己的路上。

    面对父亲,她可能还会多说几句,但是对母亲,她早已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都说人心隔肚皮,可是她总觉得,去理解一个人或许没有那么难,只是世人不愿意花时间花心思罢了。

    而她母亲就是这样的人,对她,对父亲,都没有这份耐心。

    这样一来一回,耽搁了不少时间,一抬头,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她这才发觉,日头已经偏高了。

    今日便算了,明日,净虚宫,她还是要接着去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去个净虚宫而已,路途竟会如此不顺。

    先是出门没多久,遇着两辆马车相撞,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没办法,她只能吩咐车夫绕道。

    然而出了城,到了净虚宫的山脚,一堆乱石又挡住了去处。

    不得已,陈千俞只得下了马车。

    “陈小姐,返程吧。”车夫试着推了推路边的石头,用尽了浑身力气,也没将那石头挪动分毫。

    陈千俞站在马车边上,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轻轻皱起了眉。

    莫非是今日出门没有看黄历?从方才两车相撞到现在乱石拦路,明明前面不远就是净虚宫,怎的偏偏就被挡在这儿。

    她四下里看了看,忽然眼睛定格在了左侧的山林,忖度了一番,对着车夫说:“劳烦在这里等我。”

    说完,提起裙裾,迈开腿就往上爬。

    “哎,陈小姐……”车夫在后面喊着,却又不能抛下马车,只得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中。

    这山不算高,爬上去便是净虚宫,山林中明显有人的足迹,想来也总有人抄近路,愣是硬生生踩出一条小道来。

    郑均为隐匿在树林中,看着陈千俞提着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里不由得沉沉叹了一口气。

    待到了净虚宫时,陈千俞额头上早已沁出了汗,她掏出绢子擦拭了一番,拍了拍裙面上的尘土,整理好衣裙,才提步进去。

    迎面遇上个小道童,说明了来意,便如道童所说,站在原处等着。

    净虚宫她也来了好几次了,今日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想到这里,陈千俞突然觉察出不对劲来。

    正是因为与往常相同,才奇怪。

    山下那堆乱石挡住的路,是上山车马通行的必经之路,既然路不通,山上便不该有这么多人才对。

    而眼下,陈千俞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群,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除非……

    “善人,今日太真道长并不在观中。”道童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闻言,陈千俞眉头一皱,盯着小道童看了片刻才张口:“有劳了,那我改日再来。”

    说完便转身朝观外走去,刚走了两步,旋即转身,环视一周,视线最终定格在正殿的墙角。

    一片白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她快步走了过去,只是那里空空如也,哪里有她以为的人在?

    她还是不死心,又绕到后殿,香客如织,她挨个儿仔仔细细地看,却并没有那人的身影。

    许是之前爬上来费了一番力,如今她站在太阳下,看人群在身边穿梭,猛然间一阵头晕目眩,天地仿佛都在旋转。

    她扶着额,身形晃了晃,想要强撑着走到墙边,脚却仿佛钉进了地面,一步也迈不出去,最终不得不在原地蹲了下来。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渐渐有点喘不过气,头顶的烈日像火一样炙烤着她的全身,晒得她头昏脑胀,直犯恶心,然而意识却是清醒的。

    他一定在这里,尽管自己并没有确切地看到他的身影,陈千俞却笃信,他一定就在这净虚宫里。

    “陈千俞?”头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她努力地想要抬起头。

    “陈千俞?”这一声更急促了些。

    她缓慢地睁开眼睛,却陡然发现,自己已经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下。

    头依旧是昏沉沉的,额间骤然传来一片清凉,接着,细腻光滑的布料从她脸边滑过,没有丝毫犹豫,她贴了上去。

    熟悉的味道传来,一时间燥意全消,她缓缓闭上了眼。

    再度睁开眼睛时,入眼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还难受吗?”身边一个男声响起,如夏日清泉一样清冽,她侧过脸,果然是郑均为。

    他轻皱着眉,眼神中没有了以往的笑意,紧紧抿着嘴,她早就发现他有这个习惯,此刻他脸上的担心一览无余。

    自上次在仙清居他说了那话之后,两人便没有机会像这样安静地待在一起,望着坐在身侧的郑均为,最近那些莫名其妙的事突然串了起来。

    先是,被多日不见的周绮文当街拦住,那条路距来青阁有一段距离,并不是她平常会出现的地方,后来被又晴诓回家,正好撞上他上门提亲。

    昨日她当着父母的面一口回绝,今日来净虚宫便诸事不顺,城内相撞的马车,山下拦路的乱石,还有方才……

    净虚宫上上下下每日都要作早课,今天来来往往又这么多香客,太真道长若是真不在观里,小道童又何须跑一趟才发现?

    而郑均为,又碰巧在这里。

    虽说万事逃不过一个巧字,可眼下他在这里,一切便豁然开朗。

    想清楚了这些,陈千俞对上他的眼睛,真诚发问:“郑均为,你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郑均为瞬间明白,她全知道了,不知怎的,迎上她的目光时,他突然有些狼狈。

    甚至觉得自己有些,龌龊。

    他不是君子,打小就不是。但他的好恶一向泾渭分明,更是认为喜欢一个女子,便要堂堂正正讲出来,在前十几年的岁月里,对此他从未怀疑过。

    可遇上她,堂堂正正四个字顷刻间轰然坠落。

    那日他话说了一半,她便一脸惊遽,落荒而逃,若是他执意说下去……

    或许她对他不是完全无意,但是,她有她的顾虑,这一点,周绮文知道,他也知道。

    若是没有十七岁之限摆在她面前,面对他,她或许更能敞开心扉,而他,也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机会,让她一点点看到他的心意。

    可是,来不及了。

    他或许对她没有十足的了解,却也知道有些事她一旦做了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所以她来见太真道长,他必须阻拦。

    而他阻拦的目的,自然只有一个。

    “陈千俞,嫁给我。”

    本是理直气壮的质问,却在听到这句话时,顿时脑子一片空白,陈千俞此刻心跳得飞快。

    那日的情形下,她逃便逃了,可如今他就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额上瞬间沁出了汗,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手足无措间,却听得耳边陡然传来一句:“算我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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